但他到底还是记得现在讨论的话题十分严肃,就这么轻轻揭过实在不像话,便仍紧绷着一张俊脸:“我不喜欢代王,可也不能容忍身边有个这样危险的麻烦。”
“你若是想弄死我,便不会这么说了。”徐元嘉看着魏宁,把锅推到魏宁身上,“你刚才问我,若是我,我同代王作对,会有什么后果,我才那样打的,既然你不喜欢代王,我便没有必要同他作对。”
“这么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
徐元嘉理直气壮地甩锅:“自然是你的错,谁让你方才把话只说一半。”
魏宁:……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徐元嘉太好了点,这个徐元嘉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梅花香自苦寒来,难道得送徐元嘉得吃些苦头?可是按照翡翠他们所言,徐元嘉在外头的时候,还是他记忆里那副德行。
甩锅之后,徐元嘉看魏宁脸色不好,又道:“当然,我也有错,我不该话没听完就给你脸色看,明知道你不应该喜欢代王,却因为你模糊的态度而心生忐忑。”
徐元嘉会主动认错,倒真是稀奇。魏宁没说话,只盯着徐元嘉看,想知道从对方口中还能说出些什么。
徐元嘉又道:“倘若我没记错,你比我大了整整五岁。”
他还有一个月才到十八,魏宁却已然过了二十三的诞辰。
“嗯,所以呢?”五岁就五岁,还用什么整整。
“我听说,老夫少妻,做夫君的,都会多包容妻子一些,所以这一回,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吧。”其实这话,徐元嘉说的自己也脸皮发烫,颇有几分心虚。
毕竟相差五岁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他从小就不爱与同龄人玩,嫌那些同龄人太幼稚。
他自诩成熟,最厌恶的一个词便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拿自己的年龄来说事。
真要较真起来,他此言颇有以倚小卖小之嫌。
这话魏宁就不爱听了,等一下,只是差五岁而已,他哪里老了……也是,他活了两世,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严格意义上而言,确实算是老夫少妻。
这么一想,魏宁顿时有些沧桑感,原来他娶了徐元嘉,其实是老牛吃嫩草么。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不由得有几分伤感。
徐元嘉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宁的心情低落,他伸出手来,拍了拍魏宁的肩膀以示安抚:“当然,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你其实还很年轻。”
魏宁真心想朝他翻个白眼,什么叫其实还年轻,他本来就年轻。
“你是准备站在代王这边,帮他夺嫡吗?”
“我没说过这话。”
徐元嘉又道:“对皇子而言,那个位置便是他们的追求,代王愿意的话,会有很多疯子替他把其他兄弟弄死,不弄死,弄惨了弄傻了也行。况且你也说过,代王在民间声望极高,今上到底是他的生父,虎毒不食子。兄弟之情,皇室间,怕是还不如你与魏光。”
“这是他的事情,你就无需替他操心了。”魏宁再次强调了一番,“你若入了朝堂,谁都不要占,但谁也不要得罪。”
他对代王冷淡,那是塑造了一个为爱所伤的形象,至于别的皇子,因了从小是代王小尾巴的缘故,他本就对其他人不亲近,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
徐元嘉可以在那些皇子中斡旋,但决计不能真的偏向哪一方。
“我都听你的。”徐元嘉笑盈盈地看他,应了魏宁后,又问他,“我这样听你的话,有没有什么好处?”
听他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也只有徐元嘉这样的人,才能够厚着脸皮讨要好处了吧。
“你想要什么,珠宝玉石,还是铺子田地?”
徐元嘉道:“夫妻本是一体,那些东西,是夫君的,不也是我的么,既然本来是我的东西,那怎么能算是给我的好处。”
徐元嘉真是忒不要脸,魏宁睨他一眼:“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待回水路,我们自个单独要一条船吧,不和代王在一处。”
江上虽然有水声,但若是有心,站在他们房门前总能听一耳朵。
他可不许魏宁的声音被代王听到,半点都不行。
魏宁本来以为徐元嘉要提什么无礼的要求,听到这个,倒有些讶异:“只要这个?”
他还以为徐元嘉会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
“只要这个。”
他本还有几分犹豫,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要得到男人的心,就得先得到男人的身。便是没那么快得到魏宁这个傻世子的心,先把人睡了也是极好的。
第43章
兴许代王当真是受老天爷眷顾之人, 接下来的治理虽然辛苦,但出人意料的顺利。
最为棘手的疫病, 也因为老百姓足够听话, 出现了几个疑似有高热症状的人, 也及时地被太医治好, 既没有扩散, 也没有发生异变。
要知道在上一世,先前来治理青州的官员,明明也是勤勤恳恳,但他不仅差点丢了性命,还因为害得青州差点因为疫病成了一座死城,被皇帝问责, 连降三级, 就连皇帝的亲生儿子,都被痛骂一通,在朝野上丢了面子,老长一段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
便是后来着手跟进的代王, 也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把青州一事处理妥当,而且伤亡十分惨重。
正是因为记忆里青州的惨剧, 魏宁才一直悬着一颗心,但是在青州待上了小半个月,百姓们渐渐把屋子重新建了起来,笼罩在灾民头顶上的疫病阴影并没有扩散, 反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非被逼迫到死路,有几个百姓会无缘无故闹事。
被冲垮的水坝在一开始经过了简单的修补,在魏宁来了几日之后,便着手安排难民治理河渠。
此次同行的人当中,便有工部官员,官位不高,却是个实干派,官服也不穿,整天和百姓一样,穿个粗布麻衣,不仅指挥,还亲自上阵,鼓舞人心。
刚开始施了五六日的粥,让百姓养得差不多了,魏宁便同代王商议,让百姓以工代赈,凡是能做的动的,以自己的劳力来换取朝廷救济的灾银。
毕竟现在的青城着实萧条,那么多难民聚在一起没事情干,迟早会出乱子。
一栋栋木头房子拔地而起,,青州城的许多小铺子也重新开了张,有卖米粮的,有卖吃食的,还有卖一些装泥沙的竹筐子的。
都是些简单的器物,虽然比不上洪水之前的青州,可让人瞧着也觉得这座州城重新走上正轨,慢慢地焕发新的生机。
要知道他为了疫病的事情,还特地要求多带了几个太医过来,结果太医们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治疗一些小毛小病,虽然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但疑难杂症都看得很少。
好处当然也不是没有的,寻医问药最是费钱,大多数寻常百姓有什么毛病也是自己慢慢熬,这些可是宫里来的太医,医术比那些赤脚医生高超不少,关键是一文钱不取。
太医们刚开始还歇息了两日,后头问诊的台子前头,队伍就没断过。
除了第三日的时候,代王替那些烧掉的尸体超度去了,其余时间,他都同魏宁一起处理政务。
两个人之间只谈公事,不谈私事。为了表示自己情感的难以割舍,魏宁还常在代王转过身去的时候,换上痛苦隐忍的神情,然后每次都在代王注意到的时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把头撇过去。
一次两次的,代王也就注意到了他“没来得及”掩饰的情绪。
然而代王似乎是有意要割舍他这种情感,每次都装作没看见。
说缠绵的爱情,魏宁不大会表现,但被背叛那种愤恨,幽怨的眼神,他拿捏了十成十。
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王确实是利用了他的感情,只是利用的不是爱情而已。
实在不行的时候,想一想徐青奴初见时装模作样勾引他的样子,他不擅长发挥,但模仿能力还是很强的。
在他努力的演出下,如他所愿,代王没有来骚扰他,反而开始刻意避开他。
于姜恪而言,他一直很享受他人的爱慕和崇敬,魏宁这个小表弟的反常,让他忍不住多关注他一些。
然而知道真相,并且被魏宁戳破某些隐秘之后,他在脸颊发烫之余,心中还有几分得意。
但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便没办法再同魏宁保持那样暧昧的关系。
正如魏宁所言,作为大齐的皇子,他注定不能给魏宁什么,既然如此,他干脆就做个好表兄,至少不干涉魏宁找阿猫阿狗。
而且如魏宁所言,徐元嘉确实很乖巧,又黏人,这京城中,那些大家闺秀,断然不会像乡野出身的徐青奴这般厚颜。喜好男风的世家子弟,在姜恪眼中,能够与魏宁相配的,也同他没有发展的可能,至少不会像徐青奴这样听话。
徐元嘉出身粗鄙,却生得一副好颜色,脑子也够灵活,也难怪魏宁会喜欢。
有的时候姜恪被魏宁那哀怨的眼神盯得狠了,他还会出手帮徐元嘉一把,以便转移魏宁的注意力。
代王不主动凑过来,对魏宁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没了干扰他的代王,魏宁越发能够专心地解决那些公务。
处理杂事的时候,他顺带记录下来这段时间的进度,以便他同上一世的情况做对比。
上一世的事情,不是他经手的,上一世这个时候,莫说二品大员,他连从五品都不是,朝参的资格都没有,后面虽然也入朝为官,但也不可能去翻以前和自己毫无干系的旧案。
他重生之后,很多事情的轨迹走向都和上一世不一样,想来青州的状况也是如此。
通过观察和记录,他发现疫病的减少,兴许同他烧掉那些尸体,并且要求百姓烧热水喝、通风有不小的关系。
初次之外还有时节问题,如今天气才转暖,东西腐坏的速度很慢。不像上一世,疫病蔓延之时,已经是盛夏,一块好肉放上一天便会腐臭,莫说曝光在野外的尸体。
这些事情,他均写入了奏疏之中。
在青城待了一个半月,新的青州刺史也顺利走马上任,青城百姓顺利走上正轨,魏宁便开始吩咐下人收拾行囊,预备归京。
归京前一晚,徐元嘉道:“子规这是打算把功劳都归在代王身上?”
明明魏宁做的更多,但什么好处都叫代王给拿了。他自己也罢了,魏宁也不比代王差什么。
“我年纪轻轻,已经是从二品的尚书省右仆射,赈灾这样的功劳,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太大作用。”
代王虽然官位比他低,但他到底是皇子,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当然得由代王来做。
神医扁鹊曾言,他是家中医术最差之人,因为兄长能够防微杜渐,把大病扼杀在病灶刚起苗头之际。
但名声煊赫的却只有扁鹊,因为扁鹊能起死回生,而在外人眼中,他的兄长治疗的不过小病。此次青城之事,也是如此。
上一世,青城已然陷入炼狱之中,代王接手,转危为安,尽管那时造成的损失远比这一世大许多,可代王也如神佛转世。
这一世,他们把危害的苗头掐死在了摇篮里,尽管也十分辛苦,但也只是简单地治理水患和救灾,一路以来也十分顺利。
这次代王得到的功劳,也会比上一世的小上许多。他这个从旁协助的,拿这么点功劳也升不了官。
“你若是想要功劳,我可以帮你添上一笔,这刺史的位置虽然有人占了,可他还缺个能干的副手。”
他帮着青州找了个最高职位的督查官,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新刺史的班子肯定想要自己搭,魏宁当然不会做这种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
“你再说留在青州的事情,我明日里就撇下你一个人走了。”
魏宁向徐元嘉认输:“不说了成不成,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他魏宁宰相肚里能撑船,看在这些时日徐元嘉忙得把他自己饿瘦了一圈,抱起来更硌骨头的份上,这种小事,他不同徐元嘉计较。
行礼都已经收拾好了,徐元嘉闭上眼睛,想了些有的没的,又忍不住睁开眼睛,适应了黑夜之后,他盯着桌子上打了结的包裹半晌,然后戳了戳魏宁:“子规,明儿个真的要走了吗?”
“是是是,要回去了,不是梦,快睡吧。”
“会不会太快了?”
魏宁打了个充满倦意的哈欠:“你要是觉得快,那你一个人多留几日吧。”
他们一日不走,青州新任刺史便是老四,得听他们三个人的,人家还想着立威呢,他们留久了不合适。
徐元嘉还想说什么,察觉魏宁清浅的呼吸之后,也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