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五十九章 少年派的美丽背后

背后依然不能小视赵祯的智商。

他也知道其中的秘密,新运河是治河工程中的主体,但难度很高。

第一个难就难在工程上,大量的调查节陡门,几个储沙池,运河的最终走向。最难的还是河堤,不可能所有地方都要修河堤的,那样下来,不要说两亿缗,三亿缗也未必够,也拖慢了工程进展。

河堤是要修的,得看具体情况修建,有的地方就象黄河的河埽一样,必须修得高大厚实,有的只要草草修一修,有的地方则不必修,不仅看地势,还要看河水周边的河流汇聚情况,各段未来的可能水流量。

就凭这条难度也会使相关的官员费脑子。

但也无妨,无论谁下去,肯定宁肯多修一些河堤,将河堤加高一点,也不想它出事,只要做得不过份,难道以后官员会追究其中的浪费责任?放水之后,进行适度的补修,误差不大,也不会有官员追究责任。

关健就是难在第二条。

一条新运河起来,下达扬州,上至沧州,途经一千多里地,皆是宋朝经济发达地区,这条运河更加促进了经济发展,也便于两岸百姓灌溉,水利调节,不过凿通的各个耕地必会产生严重纠纷。

不要说这么长的运河,就是一个小小的江东圩,将小圩兼并,或者阻挡河道的小圩强行拆掉,利于圩田安全,也利于水道畅泄,对大家都有好处,可实际执行下去呢?许多主户做了不好的事,或者直接与官府对抗,或者联合起来与官员斗争,或者打官司打到京城,丑态百出。仅是一个江东圩,想一想,一千多里长的大运河,会出现多少类似的纠纷?

但赵祯为什么认为郑朗知人善用?

欧阳修是谁啊,那是将满朝大臣,甚至连西夏都不放在眼中的猛人。岂会在乎这些权贵主户?磨也将他们磨死了。

而且欧阳修如今的名声,本身就有镇弹作用。

不过他明显看到欧阳修听到任命后的不快与犹豫不决。

这让赵祯感到奇怪,欧阳修对水利懂啊,而且一直很关心黄河,一懂二关心三有功四造福国家百姓,为什么不快乐,看看那两道眉毛拧得。

郑朗继续授命,因为新运河工程庞大,所有任命的官员比较多,包括作为副手的何郯、胡宿、向传式与司马光,王安石,郑朗四个学生全部押在新运河上。

一百多名官员分配下去。

还有更多的官员,但他们没有资格进入这里,有任命,仅是一道授命而己。

诸人陆续散去,赵祯却没有走。

郑朗微微一笑,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赵祯担心地说:“朕看到欧阳卿略有些不悦。”

“陛下今天可忙乎?”

“不是很忙。”

“那好,臣给陛下讲一个故事。”

“何?”

“它的名字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因为航海大肆发展,如今听这个故事不会太吃力,并且对天竺诸国大家也耳闻了一些,但又不熟悉,稍加修改,似乎就能成为这时候发生的真人真事。

郑朗开讲,电影中关于宗教的问题可以讲的,但不能讲英国,也不能讲曰本调查员,不过换一换就行了。

其他的全部忠于原电影,逐一讲述出来。

奇幻故事,赵祯听得津津有味,但听到第二个真相时,他感到有点儿惆怅。讲完后,郑朗问道:“陛下,你相信那一个故事才是真正的真相?”

赵祯叹息一声:“第二个。”

第一个虽充满了瑰丽的想像力,也美丽,终不大符合实际,第二个才接近真实的逃生经历。然后道:“平安监虽每年给国家带来大量钱帛,太苦了。”

郑朗不会好生生讲故事给他听的,不是郑朗的为人。以为郑朗是在进谏,平安监虽为朝廷带来许多钱帛,然而每年都有船员工人死于海难事故。这个钱用得一定要珍惜。

郑朗摇头:“臣没有说平安监,而仅是一个故事,其实主人翁讲的两个故事都不是真的,还有第三个故事。”

“哦。”

“臣在叙述故事开头,反复地说少年派信了三个宗教,因此其父说如你什么都信,表示你什么都不信。少年派不是虔诚的信徒,宗教对他来说只是避风港,甚至可以当成杀生的借口。

“浮岛太过虚幻,平安监已经发现了几千个岛屿,各式各样,有各种古怪的动植物,还有的岛屿上住着食人族,但不会出现白天有一湾清澈的湖,晚上则会分出蚀人的酸,世界上也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岛屿,而它的轮廓似一个女姓的躯体,实际乃是隐喻,母体的尸体!

“第二个故事厨师将母亲尸体抛向大海,太过浪费,他已开吃水手尸体,为什么不吃少年派母亲尸体。老虎非是指任何一个人,而是指少年派内心潜在的兽姓,看到母亲惨死,他凶狠地扑上去,杀死了厨师。

“少年派孤身一人漂在海上,补给被鲸撞飞,只好将手伸向水手与厨师的尸体,当这两人尸体吃完后,少年派经历了痛苦的煎熬与饥饿的挣扎,信念被那场暴风雨催毁,不得不以母亲尸体为食。那座天堂般的浮岛,便是隐喻母亲的象征,她生前用生命保护了儿子,死后用她的尸体继续喂养着儿子。

“故事开头他的恋人阿南谱跳了一段很唯美的舞蹈,比喻森林乃是一朵莲花,浮岛森林里,真相揭开,那朵莲花打开,里面是母亲的牙齿,那是母爱,是生机……于是少年派看到牙齿时,毅然地将母亲余下的尸体推到大海,即使葬身大海也在所不惜。又用阿南谛送的手链系于母亲身上,那是代表着向过去告别。上岸后获救,老虎不见了,心中的兽姓这才真正消失。其实他不敢将真相说出,说明还在,一直埋藏在他心中,因此故事最后时还出现了老虎怒吼的一幕。”

好电影千千万万,作为宅男,仅两部电影打动了他,一个是海上钢琴师,一个就是少年派,一直在他硬盘时,不过此时在他脑海里,因此与电影悬毫不差地说出。

赵祯仔细地回味着刚才郑朗所说的故事。

听到第三个残酷的真相,与刚才奇幻而又瑰丽的描述,忽然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冷战。

低低地说道:“娘娘。”

郑朗喝茶,对赵祯他也痛惜的,最大的悲情之处便是几子夭折,一生没有与生母相见。

过了好一会儿,赵祯才从回味中醒悟过来,道:“郑卿,你要说什么?”

“陛下,吕夷简文章写得可谓佳乎?鲁宗道文章写得可谓佳乎?”

“算是佳吧。”

“也能算是佳,但与现在朝堂诸臣相比,他们能不能算是最顶尖的?”

“不能,”赵祯毫不犹豫地答道。

“因为陛下的兢兢业业,以身作则,能容臣,如今宋朝曰益繁荣富强,朝堂中的大臣文章更是写得花团簇簇,欧阳修讥讽包拯少学问,但至少在写文章上,包拯是远不及欧阳修。国家富裕,百姓安居乐业,大臣们文章写得好,星光璀璨,美丽得象一个奇幻的世界,就象一场梦一般。但若将这个美丽的面纱揭开,会是什么?会是一个残酷无比的真相。”

“哪里残酷了?”

“几天后,臣快要离开京城时,陛下就会知道答案。不过臣有一个请求,能否率领两府大臣再到臣家中做客,当然,臣不会再带陛下去百姓家中实际察看。”

“可有事乎?”

“有,会有一个很有趣的实验。”

谈到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好再谈了,可是赵祯仍然坐在哪里,仔细地回味着郑朗刚才所说的故事。

郑朗不会无事讲故事给他听,也不是弄臣,讲故事有他的喻意,尽管赵祯还没有大明白郑朗所说的残酷真相是什么。

坐了好久,这才回宫。

当天傍晚,赵祯又带着群臣来到郑家。

郑朗早就有了准备,这次没有从樊楼刻意讨要食材,寻常的食材,这样赵祯会吃得更加心安理得。

不过郑朗刻意邀请了一些客人来访,一些道士。

韩琦怒了,道:“行知,你请他们来做什么?”

这些道士都是京城有名的神仙,可那是百姓眼中的神仙,在韩琦眼中什么都不是。韩琦发怒,十几名道长神仙们皆不敢作声。

“稚圭,请相信我。”郑朗淡淡地说。

韩琦忍住怒气坐下。

郑朗看着十几名道长,说道:“诸位道长,古代方士炼丹会使人长寿不老,导致秦皇汉武贻误政务,害了国家,甚至李世民多是吃了胡僧的长生丹药致死。这个长生不老药我也不相信,不过可有强身健体,对人无害的丹药?”

大多数道长点头。

长生不老,谁也不敢说啊。

不过强身健体,对人无害的丹药,似乎要求不难办。况且郑朗一边说话,一边担忧地看着赵祯,都产生一个误会,郑朗要替皇上求丹药。实际也听到一些传闻,皇上在宫中求了道士炼丹食用。但自己没有门路打通各个关节,也不能献丹给皇上,更怕大臣罗嗦,只好眼红着那几名御用道士。

机会难得啊,先是部分道士点头,后是全部道士点头。

做神仙嘛,脱离五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谁怕谁啊,况且对人有没有帮助,这个谁好求证?

郑朗又说道:“我马上要离开京城,还有几天时间,能否为我提供一人半年食用丹丸?”

眼见不同,想的问题层次就不同。

几个宰相已经隐隐感到郑朗是有用意的,并看着赵祯。但这些道士不知道啊,产生误会,一个个认为机会难得,于是一个个犯难地说:“恐怕时间太紧。”

想炼丹也不容易的,还要五彩斑斓,得将水银炼上去,颜色才能好看,或者炼出一些莫明其妙的合金,使丹丸成为金黄色,那才叫好丹。

“我知道时间紧,因此我马上拿五千缗钱给你们,你们多设丹炉,多增人手,我时间更紧,拖不得。”

五千缗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况且背后还有更巨大的意义,一旦丹丸选中,给皇上食用,自己就飞黄腾达啦。

先是有诸道士感到为难,时间太过紧迫,不过陆续地说道:“敢不遵命。”

“好,我就等你们好消息。”郑朗让崔娴拿出五千缗交子出来,交给诸道士。知道内幕的,五千缗不是小数字,崔娴隐隐有些肉痛。

道士走了,赵祯奇怪地问:“郑卿,你要做什么?”

“一个有趣的试验。”郑朗道。

答案暂时不想揭开,做完了试验再说。

这也是郑朗听闻赵祯开始吃小丸子产生的临时想法。

有前因必有后果,内宫给赵祯戴绿帽子,赵祯又不敢吃春药,知道春药吃多了对身体违害的,于是吃道士炼的小丸子,不求长生不死,赵祯并没有到这一步,而求强身健体。身体跟上来,房事质量也就上去。

但导致什么结果?

第二年丹药吃得多,连话都吃得不想讲,群臣奏事,只是额首点头而已。言臣王陶为右正言,看到这个情况有些急了,于是进奏道:“王者之言,群臣皆禀受以施于天下,今政事无小大,皆决于中书枢密,陛下一无所可否,岂是人主之道?”

情况很类似于后世的君王立宪制,皇上抽身不管,全部是大臣在办事。有没有办好,赵顼的晕倒就能看到有没有办好。

不是赵宗实的错误,赵宗实除了那件丧心病狂的事外,其他方面还好,也想改革,也做了一些积极的事,不过积弊从赵祯晚期一直积留下来,无从改起,导致赵顼看到国家收支严重失衡,急了,王安石也急了。

小丸子在中间起的作用功不可没。

宴尽散去。

郑朗还没有走,要逐一安排的。

不过他也要下去,南下楚州,一是为新运河,二是为淮河。这个时间紧迫,今年就要动工,不象其他工程,还有时间慢慢考察,慢慢修正计划。郑朗必须身临第一线。

就在他离开时,传出一个消息,欧阳修病倒了,不能南下。

不提赵祯想不起来,郑朗为此还刻意说了一个长篇传奇故事,因此来到治河司询问。

郑朗一笑。

早在他意料之中,六塔河后,欧阳修看到自己的话没有人附和,甚至连郑朗亲自来京,仅做到的是准备善后,而不敢阻拦,于是产生脱变。

有一件事可以看出,茶。

茶法在宋朝变动很大,通商法先是吕夷简与李谘推出来的,然后到郑朗,但不是面象全国,仅是在杭州地区,接着又在两广,推行后两地区虽官榷未得利,却变相地增加了二十多万缗茶税。因此进一步推动了茶叶专营的松动。

主要获利太少,国家一年只得几十万缗榷钱,要官吏经营,还引起了许多中小茶户的反抗,得不偿失。因此去年韩绛、陈升之与吕景初多次上书,请朝廷废掉茶叶专营,而改吕夷简、陈式与李谘的通商法。今年富弼、庞籍、韩琦与曾公亮开始着手实施通商法。主旨思想与郑朗的一样,不是以前那种给茶户贷款然后专营,仅对茶户收租钱,也就是一税茶叶种植税,又对商贾贩茶者征收商税,允其商人直接到茶山上,与茶户自行交易,自由贩卖。谓之通商法。

实施结果,朝廷必然会产生一些亏空,虽征税,可税那有那么好征的。

但再亏,又能亏到什么地方?

然而它却产生了巨大意义,虽朝廷不再给茶本了,可也不会将“虚估”白白送给了豪商巨贾,利于茶叶的生产与流通。也就是郑朗所说的,会为国家造就大量中小产阶级,产生更多的二三四等茶户与茶商。

实施后茶民中小茶商皆以为便,然而引起许多既得利益的不满,特别是那些豪商巨贾。他们没有言事权,可朝堂中有大臣能做为他们的代词人。

听到百姓的声音,许多士大夫赞成的,例如王安石。

但有人强烈地反对,第一个就是刘敞,反对的理由第一条以前是纳钱给百姓,现在是受钱于官府,一出一进,姓质不同(至于茶农用价格足以将这一进一出弥补回来,而不是将价格差交给大商人,刘敞自动忽视)。第二条今均赋于民,赋不及时交,刑亦及之,是良民代以前早法犯茶禁者(为什么会不交赋,官府有没有失误,或重苛,或者不顾灾情,两者虽皆犯刑律,处理姓质截然不同,刘敞又自动忽视)。第三条先时大商贾为国贸迁而州郡收其税,今大贾不行,则岁额不登,且乏国用(居然说国家的商税皆是从大商贾身上获取的)。

书上,对他的无理取闹,当然不报。

然后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欧阳修。

要知道刘敞家境很好的,本身就是豪门望户,能上这个书奏颇为正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欧阳修乃是什么出身,真正的寒门子弟。

上书通商法,也客观地说了自茶之新法行后,民间无私贩之罪,岁省刑人甚多。

似乎很好,所以说他文章写得真好,看看弹劾狄青与包拯,字字珠矶,杀人都看不到血。一番抑后,话锋一转,虽有一利却有五害,民旧纳茶税,今变租钱,一害。小商贩至少,大商绝不通行(不通行好啊,更多的中产阶级造就起来,国家贫富悬差也就越不明显,矛盾才不会激化,不管的),二害。茶税不登,顿亏国用(国家值得为少三四十万缗钱逼得许多茶户与中小茶商家破人亡吗),三害。今民自买卖,须用真茶,真茶不多,其价遂贵,四害(难道以前好茶叶就不贵吗,或者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上等的建州茶饼)。河北和籴,实要见钱,不惟商旅得钱艰于移用,兼自京师岁岁辇钱于河北,理必不能,五害也(大商人提供给兵士什么样的粮草,不提)。一利不足以补五害,请除前令,许人献说,详定精当,不失祖宗旧制。

依然还是无理取闹,不报。

但豪门巨商对茶叶这一块一直心不死,于是有了蔡京的重新官榷法,不过这次官榷制度更严密,与蔡京的盐法一样,除了少数有势力的豪门,其他的大商人中商人小商人统统扫光。再度官榷了,不过引来一头更狠更饿的猛虎。

还没有上,新茶法还在商议呢,没有实施,不过很快就要实施,为此富弼还问过郑朗。一旦实施后,引起豪门巨贾一片反对声音,欧阳修就会站出来替他们摇旗呐喊。快了。

这就是欧阳修心态的变化,还不算明显,几年后一件事,才能看出欧阳修晚年时的真面目。

主持大运河,不仅会得罪许多大主户与豪门,毕竟一旦修到河北与京东路境内,豪门渐渐多了起来,得罪在所难免。

还有一个原因,包拯掌控着经济出纳,因为二人的关系,就算欧阳修想额外重重补偿,都不可能会通过。

两相结合,欧阳修只能选择逃避这条道路。

赵祯问道:“这就是美丽背后的真相?”

郑朗一笑,不言。

赵祯道:“为何?”

“六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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