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零一章 宫变(上)

七天,并没有用十天。

持继两个多月的贝州叛乱雪融一样,平灭了。

时间快,而且打得很轻松,消息传到京城,赵祯欣喜过望,没有奖励将士,要等郑朗的记功奏折到京城,才能奖励。但赵祯在高兴之下,于皇宫大宴群臣。

大臣陆续到齐,战胜叛军,没有人不高兴的。贝州乃是国家核心地区,再加上宗教的阴影,对国家危害太大了。

当诸臣落坐时,忽然诸臣眼睛一起盯着陈执中。

郑朗为首相是早晚的事,贝州建功,枢密使有夏竦与王贻永,不可能再塞一个郑朗进去。郑朗必去东府,也不可能为参知政事,出使契丹之功,平灭贝州之功,倒退回到前几年,担任参知政事可能吗?

剩下的只有一个位置。

陈执中无过不能黜退,那么还会成为去年之举,只不过将夏竦换成郑朗,另外因为高若讷与夏竦不和,重新让高若讷为御史中丞,这对夏竦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两个首相,谁人为首?

赵祯也注意到大家的举动,装作不知,举起杯说道:“诸卿,妖贼既平,卿等当痛饮此杯。”

宴散,迁为翰林学士的张方平锁厅时献上奏,直指宋朝另一弊端,冗官。

说得很具体,景祐时臣勾当三班院,在院使臣四千余人,今六千五百余员。学士院、两省以上官四十余人,今六十余人。臣任御史中丞,将本台班薄点算,景祐时京官不及两千人,今两千八百余人。臣判流内铨,职责在选人,不知数目,大约三员守一阙,略计万余人。十年之间,所增官数如此,若更五七年后,其将奈何!

史上赵祯狠下心来,淘汰一批弱小之兵,正是张方平数次进谏,才下的诏书。

但对张方平裁官之举,赵祯并没有同意。

论德艹,张方平不算太好,但是一个很有本事与远见的大臣,所以才为郑朗看重。

又说入仕之门,贡院所放进士、明经外,近例率以举数编排别试,名恩泽人,每榜不下三百多人。两制两省每岁奏荫子弟,诸路转运司、提点刑狱、正郎及带职员外郎遇郊恩,子弟亦例得奏荫。武臣自诸司副使、军职大校以上,至於宫掖嫔御,内臣近职,每岁或遇郊恩,奏荫皆有常例。又文武官因职任或致仕、遗表及诸色特恩录用,又诸班殿侍、三司军大将、内外胥吏、牙校出职,如计会每岁入官之路,徼幸攀援,曰生新例,不可胜数。陛下要乞令中书枢密院各具逐年诸色入仕名目,娶徼幸弊滥尤甚者,稍加裁损。三司、殿前司群牧司等处酬奖条例,亦乞重行详定。

范仲淹那种任用人才方法不妥当,可不能再恢复到以前的用人方式,甚至比以前更严重。但对于如何逐步淘汰冗官,张方平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学习郑朗,将问题指出来,具体做法却说得很含糊。

前朝如何用人的?虽将相大臣之家,无功无才无德,也有许多白衣不能入仕。今自少卿监以上,每岁荫一人,岂不过乎?但它绝对不是祖宗制度。太祖太宗两个祖宗,文武官不勘磨数年,不得升迁。

这个想法与郑朗想法十分相近。

有才能者,会立即破格升拨,没有才能平庸者,守一官不改十年。故当时人人自勉,非有劳功,知不得进。但自祥符后,益循宽大,以资得进,监入知县,知县入通判,通判入知州。官员皆是因资循进,于是官员不肯劳效,曰渐平庸无能。

又,为政之要,有短政与长政之分,短政会立见成效,长政会长三五年时间,然朝廷人事调动平凡,导致自庙堂到朝野朝令夕改。朝廷失信于民,大善政往往因此又废之不能施。

后者显然受了郑朗的思想影响,才提出的建议。

张方平也没有打算让赵祯通过,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特别是将帅之任,驾驭得术,宜久留于其职。祖宗任李汉超、郭进、贺惟忠、李谦溥、姚内斌、董遵诲、侯贇、杨延昭等,远或二十年,近犹**年,假之事权,略其细故,不为闲言轻有移易,责其成效而已,又不与高官,常令其志有所未满,不怠於为善也。

这句话后人最懂的就是杨六郎,在河北三关守了十几年辰光,最后病死,没有调动。

但现在呢,武臣指边郡为边任,借以发身之地区,历边任者,无寸功,可是不数年便迁至刺史、防、团、廉察。调动频繁,地形山川未知,军员士伍示识,吏民土俗未谙。故王则传妖教于军中数年之久,居然无一人发现。

最后一段尤为重要。

宋朝制度是将不识兵,兵不知将,不是所谓的祖宗家法,而是文臣弄出来的产物。

但张方平还没有意识到,将责任一昧推到赵祯身上。

一个弥勒教,弄出十几万教民,近万兵士哗变,加入妖教,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种将兵不知的制度,如何了得。这件事是发生在贝州,若是发生在京师,怎么办?

赵祯让张方平为翰林学士,就是想培养张方平的,他隐约感到两府官员才能欠缺,难当重任,也不能事事指望郑朗一个人,那成了什么?即便对郑朗十分信任,赵祯也不敢开这个先河。

实际他一直在培养,比如丁度,比如曾公亮。

可是张方平最后很悲催,让包青天弄下台了。

看到张方平奏折后,赵祯大喜,第二天天一亮,派内侍唤张方平入谨,语良久。

颇喜,几乎所有大臣在关注着郑朗回归后朝堂的变动,唯有张方平保持着清醒的脑袋。

然后曲赦河北,赐平贝州将士缗钱,战没者官府为之葬祭,兵士所践民田,除夏秋税,改贝州为恩州。再于恩州置旌忠寺追福战没军士,设水陆斋于京师普安院。

不但兵士,贝州城中也死了许多百姓。

这次叛乱给贝州带来严重的伤害。

闻马遂事迹后,赵祯叹息良久,一怒之下,做了一件对他来说颇为难得的残忍举动,将杀死马遂的兵士石庆交给其子剖心祭之。

接着处理相关失职的官员,降河北转运使、兵部郎中皇甫泌监青州税,提点刑狱,祠部员外郎田京监郓州税。前知恩州昭州刺史裴德舆降三级,为池州团练副使。前恩州钤辖皇城使李昭度追三官,为濠州团练副使。恩州都监内殿承制冯文吉除名,长流梅州,监押、右侍禁赵惟一杖脊,配沙门岛。泌京坐贼发其所部,德舆、昭度并以妖党结集,久而不察。文吉、惟一皆懦怯弃城,而文吉后颇勇敢,得以减死。

王则等贼首全部斩首。

又将张得一付御史台审问,因为其父乃是老耆,朝廷议其免死。高若讷说道:“张得一乃是守臣,暴民谋反,守臣失城不尽力战死御贼,已经当诛,况其投贼?”

赵祯无奈,将张得一处死。

事情没有停下来,经过陆续审问,不仅河北有王信的教徒,就连京畿东路与京畿西路也蔓延部分王信的教徒。官府继续在搜捕。

……月亮弯弯的升上柳梢。

还是正月,实际是二月,和风开始送暖,在习习夜风里带来花的气息,月色朦胧,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赵念奴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梁怀吉轻声说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快休息吧。”

“嗯,我问你,那个气球大不大?”

“很大,奴婢听说用了两万张牛羊皮,但元宵节所放的金龙仅用牛皮与羊皮五百张,有其四十个大。”

账不能这样算的,表面积增加四十倍,体积远远不止增加四十倍。

但这是特例。

不是杀伤敌人,而是打击信徒的信仰。其实包括兽皮成本,人工,以及先后投放下去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费用达到惊人的十几万贯,几乎是宋朝茶叶专营的一半收益。

这个内幕不是小太监梁怀吉所能得知,也不是赵念奴所能得知。

赵念奴鼓着掌,说道:“郑相公是一个有本事的大臣。”

“殿下,很有本事,”梁怀吉支支吾吾,隐隐有些不安。

赵念奴穿着娥黄的春衫,踱来踱去,又说道:“明天就能到达京城?”

“奴婢听外面的人是这样说的。”

赵念奴坐在石栏上,用手托着腮,又问道:“梁怀吉,你有没有喜欢过的人?”

“奴婢只是一个太监,不可能喜欢人……”梁怀吉苦着脸答道。但又错了,即便那个东西阉割了,感情还是有的,所以后宫之中,经常发生一些太监与宫女离奇的故事。

这个不要紧,梁怀吉又说道:“殿下,有的人不能喜欢……”

赵念奴想反驳,却无从驳起,脸色终于灰暗下去。人渐渐的长大,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儿童,有的,她还是明白的。

月亮悄无声息向天空划去,昏蒙的月光象是给天地撒上了一层光晕。

忽然远处传来呼喊声:“有刺客。”

最离奇的刺杀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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