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现如今虽不是时常笑着,但这会儿也比以前要柔软许多,闻言也跟着笑笑。
“给蕊珠姐姐添麻烦了,只现如今夏日眼看便来,南华殿又没那么敞亮,竹帘得尽早挂上才好。”
每年夏季的份例、竹帐蚊香、一应扫洗物品都应该由尚宫局安排往各宫发放,盛京里,六月就进入盛夏,往常五月初尚宫局就会有动作。
只现在一直到了五月底,皇后娘娘的份例都没来,苏果这才有些着急。
她跟蟠桃两个嘀咕几日,觉得还是不能坐在那等天降福泽,只能自己厚脸皮过来要。
这种事,蟠桃最擅长,便由她领着四喜过来。
蕊珠听了蟠桃的话,眉眼一挑,立即点头:“妹妹说的是,这事也是不凑巧。原这竹帘咱们自然早就精心准备好,只皇后娘娘突然搬去南华殿,又不是常住人的宫殿,尺寸规制都不同,这一月来营造司可是披星戴月,才好不容易把竹帘赶制出来。”
话说到这里,差不多意思就足够,然后她就抿嘴一笑。
“原我还想赶紧给皇后娘娘送去,没想到同蟠桃妹妹心有灵犀,这就来取了。”
瞧瞧,让人这么一说,这还成了忠心耿耿的好事。
蟠桃垂下眼帘:“多谢姐姐周全。”
说罢,她也叹了口气:“咱们住在南华殿,位置偏僻不说,宫人也少许多,也不过就这三四个人在娘娘跟前伺候,这一忙就忘了正事。”
她说着,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扯了扯蕊珠的袖子。
“好姐姐,您同我交个底,娘娘的正经份例,什么时候才能到?”
蕊珠心里一顿,知道这是要那二百两黄金,可想起珊瑚姑姑的嘱托,却又是不能给的。
她立即就为难了:“好妹妹,这事原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
她冲蟠桃眨眨眼,手指那么一勾,轻轻点了点房顶。
蟠桃立即又叹了口气,佯装一脸愁苦相。
蕊珠知道南华殿日子不好过,这位皇后娘娘恐怕手里一个大子都没有,但谁又会去在意她呢?如今御膳房还是一应份例俱全,就已经是太后娘娘宽厚仁厚。
这宫里,可不养吃闲饭的人。
蕊珠这会儿又勾起唇角:“妹妹也别急,昨个赤珠姑姑还亲自差人过来说,叫给娘娘的份例准备得周全一些,咱们这一晚都在忙,就怕耽误娘娘渡夏。”
她领着两人进了库房,就瞧见竹帘已经备好,正整齐码放在箱笼上,而另一边,放了几个精巧的檀木盒子。
蕊珠一样一样打开给她瞧。
“这是南边御贡的樟脑薄荷丸,夏日放在箱笼衣柜中,最是得宜。这是各色花香澡豆并各味花露,也好让娘娘夏日换个新景。”
这一盒一盒的,大多都是夏日最得用的物品。
从澡豆、花露、薄荷丸等常用之外,还有花露、玉容散、茉莉油等不太常用的稀罕物。
然而这还不算完,蕊珠又取了一匣子荷包并三盒不同香味的香盒。
“这是驱虫清脑的清夏丸,放荷包里戴在身上最得宜,这三种香都是南边新晋的御供,姑姑们选了又选,给娘娘选了三种味甜不腻人的,看看娘娘是否喜欢。”
她讲的这么仔细,就是要告诉蟠桃,尚宫局对这位皇后娘娘可在意着呢。
钱或许是给不出来,东西倒是舍得,蟠桃原在家中时什么好东西没瞧见过,自然知道尚宫局没有随便搪塞她们。
这也就给足了脸面。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说完,蕊珠又领着蟠桃去瞧今夏的贡布,皇后娘娘可享最高等级的份例,因此贡布中有约三成是她的。
蕊珠一点都不嫌烦,一样一样给蟠桃说,这一来就用了将近两刻时候,她没说累,蟠桃也没听烦。
总归今岁的贡布,四匹最名贵的繁花缎和如意锦,都给皇后预留出来,这便足够。
其余的纱、绢、绸、丝罗、棉麻等布,先不管颜色如何,上手一摸就知道是今年的新布,成色也很足。
蟠桃心里了然,知道尚宫局还是多少要给皇后娘娘脸面,不会轻易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等这些都清点完,日头都有些偏西,蕊珠特地叫了十个小黄门过来,浩浩荡荡给皇后娘娘送份例去。
不管是做给谁看的,总之实惠她们自己得了,心里便踏实。
蟠桃也没别的话说,不过将要出尚宫局的时候,看到边上的花架上摆了好些的心叶茑萝。
这种花有点像田间的喇叭花,又跟田旋花有些仿佛,若不仔细看,是不太好区分的。
只是这花在宫中已经许多年未曾见到,这还是蟠桃头一次见。
那些心叶茑萝都放在很偏僻的位置,都是一色的水红,若不是蟠桃眼尖,等闲是瞧不见的。
她留了心,也不多话,同蕊珠告别之后,就领着这一堆人浩浩荡荡往南华殿去。
这一回,里子面子也都算赚足。
回了南华殿,李令姝已经起身,张大福也在,四个人好生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东西归置好。
李令姝没怎么瞧过宫里这些份例,苏果就让蟠桃给她讲。
等忙完了,这一日便也似乎要匆匆过去。
用完晚膳,蟠桃才说那心叶茑萝的事。
“娘娘,今日奴婢发现一事,思忖良久,还是觉得应当让娘娘知晓。”
李令姝笑说:“但说无妨。”
这会儿院子里只她和苏果伺候李令姝,四喜去操持晚上沐浴用的热水,并不在南华殿里。
蟠桃看了一眼苏果,低声道:“娘娘,奴婢进宫之后一直不太懂规矩,各局所都不太喜欢,便被踢来踢去的,所以待过的地方多。”
“有段时间,奴婢还去侍奉过一位太嫔娘娘,就是去岁已经过世的苏太嫔。”
李令姝对这位太嫔一点印象都没有,全然不记得,但她却听得很认真。
蟠桃不是个话多的人,只要她开口,那一定是重要的事,所以前因后果都讲得很清楚。
“苏太嫔性子很好,因着无儿无女,对我们这些小宫人就很慈祥,日常也会给咱们说些宫里的事。”
蟠桃顿了顿,就说:“奴婢记得也是去年春日时,奴婢陪着太嫔娘娘去御花园赏景,到了百花园里,逛了一圈,奴婢就觉得略有些不太对劲儿。”
御花园……不知道怎么的,李令姝就想起当日在御花园中,李令嫣那个得意又恶毒的眼神。
蟠桃不知她想到什么,只继续道:“奴婢原在家中时,很喜欢心叶茑萝,这也不是多明名贵的花草,家中花园多有栽种,可进了宫,奴婢却发现宫中是没有心叶茑萝的,一开始也没人问,后来也是太嫔娘娘慈善,奴婢才斗胆问一句。”
宫里的花园一般都很热闹,各色花朵都要有,心叶茑萝这种花易生长又好看,按理说应当会种植。
若是旁人,不关心御花园里有几种花也就罢了,可凑巧蟠桃自己喜欢这一品,所以才对苏太嫔问了一句。
蟠桃把声音压得更低:“娘娘,这话太嫔娘娘当年只说给奴婢一个,今日奴婢说了,娘娘就从心里过一遍,奴婢以后绝不敢再说。”
李令姝却还没做太多反应:“你只管说,本宫只管听。”
蟠桃就说:“太嫔娘娘当年告诉奴婢,说安亲王王妃袁氏不喜这种花,宫中是不允许种植的。”
说不喜欢,只是一个托词,李令姝一听就明白,这位安亲王王妃应当是对这种花过敏,所以等闲碰不得。
这按理说不是多大的事,可接下来,蟠桃却又道:“娘娘,刚奴婢在尚宫局,看到不下十盆心叶茑萝。”
李令姝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就算成了皇后娘娘的鸟,也依旧没有朕的戏份,焦虑。
皇后娘娘:稳住,你的毛刚长出来!
陛下:……皇后说的是。
没有什么,比毛更重要!
第28章
早几年先帝刚殡天时,陛下年岁还很小。
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宽大的龙袍,便是坐在龙椅上,也稚嫩得不想是个皇帝。
那时候他到底还是个未及束发的孩童,不说政事,就连课业也是马马虎虎,总令太子太傅摇头。
政事自然不能由他说了算。
太后毕竟是个后宫女人,便是权柄再高,也不能李代桃僵,自封女王当家作主。
因此前朝就需要一位既有能力又很忠心的宗室同她合作,一起把前朝政事平顺地过度下来。
她选的这个人,就是先帝的堂弟,当今圣上的堂叔安亲王。
这位安亲王确实是个能人,不管他是否有二心,总归前朝的政事确实被打理得清明政和,是当之无愧的摄政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摄政王的王妃对心叶茑萝过敏,宫里就连心叶茑萝的也子都不会有,又怎么会养好几盆在尚宫局呢?
这事一看就很不对劲。
蟠桃看李令姝沉了脸,又说:“娘娘,奴婢因喜欢这花,又听过太嫔娘娘说的旧事,这才上心。那花放在花架的角落里,若不仔细看,大多会以为是田旋花,不会去过多关注。”
李令姝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你做得很好。”
蟠桃微微一福,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多表情。
李令姝道:“苏果,回头你再跟张大福交代一声,后日就是赏春宴,让他务必盯住御花园,尤其是心叶茑萝和其相似的花,只要被人摆进去,就一定找张德义换回来。”
蟠桃和苏果对视一眼,两人一下子都明白过来。
等回过神,蟠桃的脸也有些白。
“这是……她们这也太恶毒了。”
若是御花园有心叶茑萝,让当日过来参加赏春宴的安亲王妃病发,就是李令姝的大过错。赏春宴还有那么多命妇闺秀,这事一传扬出去,李令姝这个皇后的脸面就要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人人都要知道她不堪大用,无力管宫。
苏果会意,却还是道:“娘娘,靠张大福恐怕盯不过来,这事还是应该让年大伴知道,年大伴徒子徒孙那么多,这事一定能办好。”
李令姝点头:“极是。”
不过眼下急也没用。
晚上李令姝沐浴更衣,就又跟小腮红念叨。
“她们为什么心思这么坏,我也没碍着她们什么事,相安无事不好吗?”
经过上次生病,李令姝现在偶尔也把小腮红放出来,让它在自己手上身上走动。
鹦鹉是攀禽类,不擅长飞行,更喜欢用小爪爪走路。李令姝知道自己的小腮红很聪明,从来不会乱跑乱拉,倒也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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