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陌水村。
现在正是农户外出劳作的时候,却有几个一看便知不是村里乡亲的男人闯进村子,围住了一间小小的院落。
“砰!”
院落脆弱的竹编小门被几个穿着光鲜的男人从外踹开,竹条稀稀落落地散开来,掉了一地。
“陌水村罪妇容氏何在?”带头踹门的那人收回大脚,毫不客气地踏进这小小的院落,一双牛眼狠狠瞪着面前破败的农屋。
房中一阵翻箱倒柜声,良久,才有个农妇打扮的年轻女人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我是容氏,却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她哆哆嗦嗦,却强忍着恐惧,颤抖着抬起一张秀美的脸。
几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见女人长得如自家大人告知的一样清秀,便确定了其身份,言语间愈发嚣张。
“大胆容氏,事到如今,还敢嘴硬!”那带头的大汉一声爆喝,吓得容氏几乎要哭出来,“我们是奉了沈大人的命令,过来接小公子回去的。你要是识相,就快点交出小公子,否则——”
他侧身,让出身后几个身强体壮的高大男人,阴测测地笑道:“否则,别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
“沈大人?”容氏清丽的面容瞬间失了血色,就连樱唇都渗出惨白,却仍强撑着气势,“当初是沈大人不要我的豆豆,怎么现在又要……”
她话音未落,大汉便冷笑一声,满面嘲讽地道:“什么叫‘你的’?这位大姐,小公子分明是沈大人和其夫人所出,怎么就成了你的孩子了?”
容氏听清大汉所说,一双美目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三年前沈云志高中状元,正是鸿运当头节节高升的时候,却用一纸休书将自己和孩子抛弃,另娶了一位京城小姐为妻。
她永远记得,那天正是孩子满月,沈云志当着乡里乡亲的面,高声诬蔑自己不守妇道、诞下野种,当场丢下休书将自己休弃。
在那之后过了三年,他对自己和孩子不闻不问,怎么今日竟遣人过来,要带走他当初亲手抛弃的孩子?
大汉扬手,在她脚边丢下一块银子:“这是沈大人给你的,抵你照顾小公子那些年的花用绰绰有余。”
“豆豆就是我的孩子!”容氏的心被那块银子刺痛,双唇颤抖,瘦弱的身躯牢牢贴紧农屋的木门,愤怒地道,“你们休想带走我的豆豆!”
大汉啐了一口,寒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间,身后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将容氏从门旁拖开。
不等那带头的大汉伸手开门,那农屋的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来,一个粉雕玉琢似的漂亮娃娃跑出来,怒瞪着闯入自己家的这几个不速之客。
“你们这几个坏人,不准欺负我娘!”他的嗓子还是奶声奶气,在看到容氏被几人控制的样子后,却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哭叫道:“娘……”
“豆豆,快跑!”容氏惊慌失措,她本是个软弱性子,此时逼急了,身体里也催发出力量来,一口咬在抓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上。
这一口力气极大,那大汉的手被咬得极痛,混乱中一把甩开容氏,竟连带着将其他几个抓着容氏的手也挣脱了。
容氏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摔落,一头撞上院子里的水井,竟把那破旧的水井撞破,鲜血从她后脑出汩汩流了出来。
“娘!”
豆豆哭叫着扑到容氏身边,小小的手拼命摇着容氏的胳膊。
然而容氏却一动不动,如一块破败的旧棉被,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双眼也合上了。
“老大,这容氏……该不会是死了吧?”那推人的汉子见容氏瘫在地上不动,也有些慌乱。
他们只奉命来接容氏的孩子,若真失手把容氏杀了,就算头上有沈大人保着,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带头的汉子额角落下一滴汗,吞咽下口水,强作镇定道:“先把小公子带回去,问问沈大人该怎么办。”
说罢,便伸手来抓豆豆,口中诱哄:“小公子,跟我们回京城,沈大人给你盖了个大房子,还有好多好吃的——”
“你这个坏人!”豆豆挥舞着小拳头,用力捶打那只抓向自己的手,“你们害死了我娘!呜呜,娘……”
众人乱作一团,却没人发现,水井边瘫倒的女人正缓缓睁开双眼。
容鸢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伸手摸过去,却碰了一手的鲜血。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心脏中弹身亡,开枪射杀自己的还是多年爱人沈从之……容鸢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却突然停滞。
除了后脑勺,她心脏的位置一点也不痛,并且还有呼吸——她竟然还活着!
“嘶。”
她没忍耐住,倒吸了口凉气,却突然被个软乎乎的身躯扑上,接着在极近的距离中,与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对视了。
“娘,你醒了!”豆豆脸上还带着眼泪,却露出惊喜的笑容,看着十分惹人怜爱,“太好了,娘,我还以为你……”
谁是你娘?
容鸢刚要张口,脑中却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痛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快速在眼前翻过。
记忆涌现的时间只有一瞬,她却清楚地了解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陌水村相爱成亲,十月怀胎生子,凑钱供爱人考功名……这一切付出,到最后却只得了一纸休书和子虚乌有的骂名,还惨死于所爱之人派来的家丁之手。
甚至——容鸢神色微冷,目光落在自己身边那个可爱的孩子身上——甚至,还亲口诬蔑自己的孩子,是个野种!
所有的记忆汇集,到最后指向一个冷漠无情、狼心狗肺的男人。
“沈云志……”她怀抱着豆豆起身,双眼冰冷,周身气势冷冽压抑,“你可真是有种。”
那几个大汉见容鸢竟然还能抱着孩子起身,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又很快变成嘲讽:“果然是一条贱命,这都死不掉。”
几个男人伸手来抢孩子,却被容鸢灵巧地躲过,又不知被她点了哪个地方,胳膊顿时一阵酸痛,几乎要使不上力。
“沈云志当初自己作休书跟我和孩子撇清关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容鸢收回点了他们麻穴的手,淡淡笑意中却隐含着冷冽的警告,“怎么,是不是他的脑袋被酒肉塞满,就记不得了?那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他回忆回忆?”
几个大汉被她的气势所慑,心中大惊,后背均是出了一层冷汗。
眼前这女人,虽然长相穿着没变,可浑身的气质却与先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