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9节

然而这等苦守,究竟不能持久。

李斯心忧长子处境,夜不能寐,天一亮便直奔咸阳宫中,要催促陛下再拨兵器发往荥阳。

李斯来的时候,胡亥刚传召了司马欣。

司马欣人还没人。

胡亥先见了李斯,笑道:“左相大人来得正好,朕跟你打听个人。”

不管李斯多么心焦,也只能先等皇帝把话问完。

李斯一欠身,抚着白胡须道:“陛下要问的是何人?”

胡亥拍了拍手中竹简,“章邯要跟朕借几个人用,点了一个叫司马欣的,这人你熟吗?”

李斯还真挺熟悉这司马欣的。

“这司马欣,如今在廷尉署做长史。从前臣做廷尉时,他是栎阳县的狱吏。”

廷尉官署,相当于是秦朝的司法机构,主管天下刑狱。从最基本的法律制定,到受理地方上诉案件,甚至于审判有罪的皇族宗室,都是廷尉官署的官员们在做。

李斯在做丞相之前,就做过廷尉,有权参与国家大事的讨论,甚至能影响秦始皇的决策。

可以说,在尊崇法家的秦朝,廷尉官署乃是第一机构。

“哦?做过狱吏?”胡亥若有所思。

从前先帝在时,直接任命狱吏,不怎么用博士儒生。所以狱吏手中权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毕竟,处理你案件的那位狱吏,稍微抬抬手,这事儿可能就过去了;可他要是手紧一紧,你可能就到骊山修墓去了。

胡亥沉吟道:“李卿,他做过狱吏——是跟章邯有过什么人情往来吗?”

虽然胡亥自认为问得不着痕迹,可是李斯那是仕途上混成了精的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章邯点名要司马欣,惹陛下起了疑心。

李斯一欠身,仍是先抚了抚白胡须,不紧不慢道:“陛下明鉴,我朝律令详尽,狱吏若是照章办事,并无可以通融之余地。不过法律再严,总有法外之徒,想来人情大过法理的案子,也有。”先是把自己老部门的嫌疑摘干净了,然后又把司马欣丢出去,他也犯不着为司马欣兜底。

胡亥心里暗骂李斯是个老狐狸,脸上却是正经问道:“李斯你来见朕,是为了何事?”

李斯无奈叹道:“犬子李由在荥阳,兵短物少。三川郡乃兵家重地,万不能有失。臣请陛下准许,再发一千件弩箭往荥阳,以备守城之需。”

胡亥明白,什么兵家重地是假的,李斯担心自己儿子小命,又因为身为丞相,不能徇私叫儿子回来,这会儿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李由有所闪失才是真的。

不过,李斯要守长子的命,他要守大秦天下,这会儿倒是利益一致。

胡亥自然许了。

君臣二人又说起章邯大捷之事,都道应该即刻封赏军功,鼓舞士气。

至于章邯,胡亥心有忌惮,倒是没有官职上的封赏。

他赏了章邯一把斧钺。

斧钺,像斧头,但是比斧头大,来历上可追溯到原始社会的石斧,乃是强权的象征。

天子赐钺,表示授予征伐杀戮之权!

当然也是君王信任的一种表达。

至于是真信假信,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李斯退下后,司马欣便来了。

司马欣头戴长版冠,双手拢在袖中,腰间悬挂的书刀与砥石,随着他缓步走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小臣见过陛下。”

胡亥打量着他,却也瞧不出出奇之处。

但是不管这司马欣是大智若愚还是败絮其中,胡亥都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能放他到章邯军中去。

可是章邯点名要的人,此刻又在用章邯之际,用什么办法拒绝章邯这一请求,倒是要费点脑筋。

胡亥起身相迎,哈哈一笑,张嘴胡扯不带打草稿的,“方才左相来见朕,夸你精通律令、断案精妙,朕就想见见你——来,别拘束。”

司马欣将信将疑。

根据胡亥的经验,这种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不干点什么只说话,很容易尴尬,最好是手上忙着。

比如剥着小龙虾,比如滑着手机,比如玩着桌游……

这会儿当然没有小龙虾也没有手机,不过类似桌游的东西还是有的。

“阿圆,把骰子取来。”胡亥对司马欣笑道:“章邯打了胜仗,朕高兴。你正好来了,就陪朕玩几把博戏。”

司马欣还能说什么?只能微笑应着。

一时骰子取来。

这会儿的骰子有十四个面,可以投出一到十二的数字,其中一面写着“骄”字,另一面写着“男妻(左男右妻,合为一字)”字。

玩骰子的双方,根据点数走棋子,如遇“男妻”要受罚饮酒;如遇“骄”字,则罚对方饮酒。

胡亥先走,一下就掷出“骄”字来,于是大笑,要司马欣满饮一杯。

司马欣奉帝王传召而来,以为有什么国政大事儿等着他,谁知道进殿没有一盏茶功夫,就迷迷瞪瞪喝起酒来。

薄醉中,他望着年轻帝王的笑脸,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胡亥看似兴致勃勃玩着骰子,却是心念如电转,想着怎么找个合适的借口,把司马欣扣下来。

灵光一闪,他微笑起来。

第26章 秦二世这完蛋玩意

胡亥是玩博戏的高手,区区骰子更是不在话下,几轮过去,司马欣已是让他灌的半醉。

胡亥问道:“朕从前跟着郎中令赵高学过几年律令,只是我朝律令庞杂,朕不敢说学得很精通,不过考考你还是够的。朕问你,如果丈夫偷钱一千,妻子藏匿三百,妻子应该怎样定罪?”

司马欣先为栎阳县狱吏,现在又在廷尉官署做长史,靠的是实力。

律令是他的吃饭本钱,自然比胡亥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虽然是半醉中,司马欣也是张口就来,对答如流,“如果妻子知道丈夫偷钱而藏匿,那么要按照偷钱三百论处,如果不知道,那就不必追究。”

“哈哈哈哈,答得好!”胡亥抚掌大乐,不由分说又给司马欣满上一杯,又问道:“那朕再问你,如果甲偷盗,偷了一千钱,乙知道甲偷了钱,分了甲的赃钱,但是分了不足一钱,那么乙应该如何判罪?”

司马欣道:“与甲同罪。”

胡亥仿佛来了兴致,越问越急,给司马欣斟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朕再问你,如果甲偷钱买了丝线,存放在乙家中。乙收了丝线,但是不知道甲偷钱的事情,乙应该怎么处置?”

司马欣答道:“不应论罪。”

他已是脸红耳热,告饶道:“小臣酒量平平,不敢再喝了,恐怕御前失仪。”

“怕什么?朕恕你无罪!”胡亥一瞪眼睛,“不要坏了兴致。”

于是司马欣不敢再求,乖乖把胡亥递来的酒又灌了下去。

胡亥转了方向,又问道:“那如果有人在大街上伤了人,周围的人袖手旁观不加以援救,要怎么处治呢?”

司马欣已是醉了,凭着扎实的律令功底,断断续续道:“距离……百步以内的人,要、要重罚!”

胡亥追问道:“怎么重罚?”

“罚、罚他们交两副甲的钱。”

司马欣已经是彻底醉了,竟然改为箕踞之态。

箕踞,就是双脚张开,双膝微曲地坐着,状如簸箕。

要知道这会儿人们的装束,下裳里面是没有裤子的,这么坐着,底下会是什么光景不难想象。

所以在这时,箕踞是非常无礼的坐姿,甚至会被认为是挑衅。

在此之前,有亚圣孟子,因为一次推门而入,看到新婚妻子箕踞而坐,于是跟母亲说要休妻,还是孟子母亲劝住了他;在此之后,又有高祖刘邦,因为见人时箕踞而坐,被郦生教训了一通“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刘邦只好老老实实起来给人道歉。

这会儿,司马欣御前箕踞而坐,实在是犯了杀头大罪。

可是他已经被胡亥灌得彻底醉了,完全超过了他从前饮酒的常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司马欣已经不知道了。

他是被侍者扛出大殿的,回家忽忽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醒来恶心不已,头痛欲裂。

可是阖家老小都守在他榻前,见他醒了,一个个喜气洋洋叫道:“廷尉大人醒了!”

什么?廷尉大人?

本朝廷尉大人原本是李斯,但是自从李斯升为丞相之后,廷尉之职就暂空着,有重大事宜由李斯兼任决断。

这是怎么了?

司马欣坐起来,摸不着头脑。

一觉醒来,他青云直上,做了帝国第一机构的首脑——廷尉大人?

莫不是还在做梦。

家人把皇帝封司马欣为廷尉的圣旨取来。

司马欣盯着丝绸上的御笔,昨天的记忆慢慢复苏。

酒酣耳热之际,陛下仿佛是勾着自己肩膀,夸自己律令精通、才学过人来着。

但,问题是——他都说了什么律令啊?完全记不起来了!

再说,他就是把秦律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也不足以被直接提拔成廷尉啊!这可是帝国第一机构的首脑!

司马欣对着家人同僚笑容满面,其实内心慌得一匹,总觉得自己这廷尉,透着股子得来不正的味道。

不管司马欣怎么想,胡亥总算是有了不放司马欣去章邯军中的“正当理由”。

国家缺人才啊,将军手头缺人,朕这里也缺人。

你好意思跟朕争么?

当然,胡亥也不是白扣了司马欣,他肯定还得找几个得力人手给章邯送去。

胡亥让李斯跟冯去疾这两位丞相商量一下,选了几个精干有为的校尉与狱吏,都送往章邯军中,供其差遣。

当然,在这之外,胡亥还夹了个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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