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电梯，刘子昂站最前面，一手揣裤兜里，没吭声。尤琪和郑蔚蓝站后面并排，谁也不看谁，也没有交谈的意思。电梯下地下室，门开，刘子昂落拓走出去，不紧不慢奔着车去了。
他头也不回，拉开车门上车。
郑蔚蓝抢前面一步，快了尤琪一个身位，大有直奔副驾的意思。尤琪落后一步，不相信她脸皮厚到当外人面去坐有主的副驾位。
其实，尤琪和方晓玥都算是心大的人，对副驾没有执着，也不认为一个位置能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郑蔚蓝却不同了，她死盯着那地儿，仿佛坐上去是某种地位标志一般。
因此，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尤琪不爽了，连续快走了三步，晃开郑蔚蓝，手摸上了副驾的门把手。
郑蔚蓝却没抢回来，反而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嘲讽尤琪的急躁。
尤琪满头黑线，这绿茶——
“尤琪好可爱，怕我抢你位置呢？”她不紧不慢去了后座，开车门，道，“别怕啊，前座就让你了。”
让？
尤琪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从我这边论，他是我哥，我坐我哥副驾要你让？从方晓玥那儿论，他是我姐夫哥，坐姐夫哥的副驾要你让了？你脸真大——”
郑蔚蓝耸肩，不和她吵嘴，上车，关车门。
从气势而言，尤琪略输一着。
刘子昂出声，“上车啊，别傻站着。”
尤琪有点气，闷头上车，用力拉车门，垂着头给自己栓安全带。
一路上都很安静，没人开口。
车到了海城大附近的一个社区，靠街边停了，郑蔚蓝道，“子昂，多谢。”
尤琪扫视一下周围的环境，并非主路直达，而是需要进小巷子。也就是说，刘子昂必然送了她好几次才能这么熟练地不需要问路就到了。
刘子昂摇下车窗，对郑蔚蓝挥手，“注意安全。”
佳人在路灯下挥手，之后消失在暗影中，只一头长发摇曳，仿佛夜妖。
“现在才要吃回头草，晚了点吧？”尤琪带点讽刺，“你眼睛都要冒出手来去抓人家了，还不收敛点。”
刘子昂回头，不说话，重新启动车往海城大走。
“子昂哥，你不是讨厌她吗？之前不理她，怎么突然又变好了？”
车掉头，过红灯，已经可见海城大的后门。
“是不是觉得人家为了你跑海城来上班，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所以又心软了？”
“心软没毛病啊，可你现在也不是单身汉。关照前女友这种事情，好歹——”
车猛然停住，尤琪的身体晃了一下。她住口，转头，对上刘子昂有点冷的侧脸。
“生气啦？我才说几句你就生气了？既然这么听不得人家说闲话，那就别做啊。”
“她不是我前女友。”刘子昂平静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谎。
尤琪脸上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惹怒了刘子昂，他再重复一次，“小尤，你已经先下了结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你说了试试看啊，要合理的我就信。”她的讽刺更严重了，“比如说，她为什么三更半夜跑你家去了？就为了传一句话？要不是我恰好去了，会——”
刘子昂拍拍方向盘，“尤琪，别过份啊。”
“我过份？”尤琪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道，“能有你过份吗？”
过节约会迟到就算了，送现任和前任一样的礼物是什么意思？天天联络比现任还多是什么意思？如果不喜欢了，直接爽快地说出来不比偷偷摸摸好吗？
“一脚踏两船！”
“我没有。”
“我亲眼目睹的。”
“目睹啥？”
“对你不怀好意的女人敲你家门，你开门了，还很不放心地送人回家。郎情妾意，分开的时候舍不得，要不是有我在，肯定就抱着啃上了吧？”
“我那不是顺便吗？主要为了送你——”
“哎呀，我居然成了你花心的借口？你好王八蛋啊，晓玥说得没错。”
“我说，周臾知道你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吗？”
“那你猜晓玥晓不晓得你现在的小动作？！”
两人谁也不肯让谁，吵得跟乌眼鸡一样。
刘子昂气得吐血，咬咬牙，重新开车，一路冲去了教工舍。车停，他开车锁，“下车，滚回家去睡觉。记得管好嘴，别在晓玥面前胡说八道。”
“我才不会助纣为虐——”尤琪恨恨下车，“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放心好了，我明儿就去让她甩了你。”
他摊手，“你这是帮她吗？是让她伤心！”
尤琪跺一下脚，不得不承认，目前方晓玥还没这决断的能力。她问，“那你说，你和郑蔚蓝在搞什么鬼？”
“干正事，工作需要而已。”
骗鬼去吧！
刘子昂看着尤琪跑上楼，猛然拍拍头，“死丫头把人气糊涂了，忘了问她跑来干嘛。”
他皱着眉，隐约压不住胸中的烦躁，只好摸出烟来抽。
尤琪和他的交流比旁人都要亲近一些，但私下不太会和他单独相处，像今儿晚上这样来找他也是头一回。她要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便是被郑蔚蓝刻意引过去跑去‘抓奸’。
不过，郑蔚蓝对他过于偏执，还真不太会主动暴露行踪。
那就是说，她找他是有事的。再配合临走前打倒一片的‘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也就是说，周臾也惹她生气了。
刘子昂失笑，果然难兄难弟。
他摸出手机，拨了周臾的号，接通后那边传来一声清冷的‘喂——’
“干嘛呢？休息了？”他叼着烟说话。
“在研究所。”
“都这点了，一不约会二不睡觉的，居然还干活呢？”刘子昂晓得了，怪不得那丫头火气大，“我说，你也抽点时间陪陪你女朋友啊，别让她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找我麻烦。”
“怎么了？”
“闺怨呗！”刘子昂大言不惭道，“精力旺盛无处发泄，得不到男人的关爱——”
“闭嘴！”
“所以，你怎么惹她生气了？”
尤琪想挖刘子昂的小秘密没挖得出来，结果被人摸到她老家去了。
周臾也被这问题问住了，当然，答案他心知肚明，犹豫的是要不要对前任情敌说。
“看来，果然是惹她生气了。她舍不得骂你，就跑来骂我了，真是——”刘子昂苦笑着摇头，“说说呗，都干啥了？”
周臾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了，道，“改天约你喝酒吧。”
“好咧。”刘子昂也开玩笑一般道，“兄弟，你可得好好让尤琪心情好好的，不然不仅你倒霉，我和方晓玥都得跟着倒霉。她那一家伙的脾气，不分青红皂白，逮谁都是一顿骂——”
“多半也是你又去招别的女人了——”周臾回敬一句。
刘子昂哈哈一笑，挂了手机，估摸着这点儿不早不晚。他下车，径直往研究生宿舍楼去。
研究生楼男女混住，又没有宿管阿姨，得以令他畅通无阻。
楼道口凉风猎猎，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唇角微微勾起。他点开方晓玥的手机号，片刻后听见房间里响起隐约的手机声。
“喂——”方晓玥惺忪的声音。
“开门。”他沉着嗓子。
话筒里一片安静，又半晌才来了一声，“什么？”
他几乎可以想象门内方晓玥迷糊的样子，两人同床的时候她总是八抓鱼一样缠着他，全身软绵绵热乎乎，说不出的合体。基本上累了倒头就睡，半睡半醒神志不清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
“是我，开门。”他忍住笑。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重物落地，又有她轻声尖叫，肯定是手机吓掉了。
门吱呀开，她站在阴影里，“你怎么来了？这都几点了？不是很忙的吗？”
刘子昂没说话，推门挤进去。宿舍不大，烘得暖洋洋的空气钻鼻孔里，痒痒的，带着她身上的花香气。
方晓玥关了门，心慌意乱，这才发现自己连灯都没开。一则是脑子还不清醒，二则是被他的突然到来打乱了神智。她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急迫，伸手去摸索墙上的灯开关，不想手被按住。
这是干嘛？
“别开灯。”刘子昂沉着声音。
“看不见——”她有点别扭，小心挪着步子往床边坐，“你——”
话没说完，整个人被扛起来，扑腾床上去了。她嗓子里含着喊不出来的尖叫，整个人要疯了一样。
“干啥呢？别压着我，你好重，讨厌！”
“讨厌？”刘子昂趁着黑将唇贴她脸上，“个小丫头片子，面上还挺和软的，心里小主意不少啊。你最近，都想啥呢？”
方晓玥被问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说话，嘴又被封住了。淡淡的烟草味，混着男人身上咸咸的味，是刘子昂的味道。她已经熟悉了这味儿，想挣扎着问清楚，但整个人瞬间就没了力气。
心在想念他，身体在思念他，只是稍微被碰了碰便激动得无法自己。
要不，就再睡一回？
等明儿早上清醒了再问？
她这么劝着自己，彻底陷入了情欲之中，被翻涌的潮水淹没。
直到最后的时候，刘子昂在她耳边说了句，“别胡思乱想，别跟尤琪乱说话，乖乖的，我会疼你。”
心猛然一凉，有水晶碎裂的声音从深渊传出来，透入脊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