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良久,她终于低低道:“千岁大人,谢谢您。”
谢谢他不光替自己摆脱了娼籍,还洗去了罪籍。
苏尘懒懒靠在车壁之上,听她这么说,将耷拉的眼皮向上抬了抬。
几日的相处,已经让云婀大致摸清楚了苏尘的脾气。他并没有传闻说得那般不近人情,更不是阴狠孤戾、难以接近,相反,她觉得苏尘是一个很好的人。
若没有他……
她无法想象自己现在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你方才见皇上,怎么没替叶家求情?”
“我想了想督公先前所言,父亲的确是有罪。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我如此冒昧求情,定是火上浇油。所以我想过几日写上一道文书,替轻紫她们求情。”
苏尘将眼阖上,靠着车壁,没吭声。
他闭目养神,叶云婀也不敢去打扰他。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凌肆又卷起车帘子。
“督公,到了。”
她跟在苏尘身后,步步迈入了寝屋,按照他的要求,去泡那极为苦涩的药。
还未将药泡好,外面突然有人慌慌张张的敲门,迎着风声直直撞击着屋门,听得人心神不宁。
“怎么了?”
“督公,大事不好了!”阿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六殿下又发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苏尘一夜未归。
就连凌肆也不见了踪影。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夜,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终于有了点困意。
刚阖眼,便被院子里嘈杂的人声吵醒。她穿好衣裳,推开房门。
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素秋。
云婀微微蹙眉。
第9章 . 谒芳门  嫁给苏尘的第九天
见叶云婀走出来,素秋立马回过头,在身侧的那名身穿华服的女子耳边低语,后者抬起一双眼,朝着云婀的方向望了过来。
她身着一件水橘色的蝴蝶百褶衫,外披鹅黄大氅,无论从妆容或是服饰,都不难推断出她是宫里头的一位娘娘。
看阵势,应该是琳贵人。叶云婀暗暗思忖。
琳贵人听了素秋的话,向前买了半步,摇动着手中的鎏金小扇。
“你便是叶六小姐,叶云婀?”
“是。”
琳贵人捏着扇柄,一眯眸,“素秋,你说就是她偷了本宫的耳坠子?”
云婀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素秋已冷哼一声。
“对,小主,奴婢亲眼所见。”她污蔑道,“就是她偷了小主您的玉坠子!”
阿宁皱眉,“叶小姐前几日刚到月沉府,从未见过贵人,也不曾见过什么耳坠子。小主定是找错人了。”
“没错,就是她!”素秋道,“小主,前几日奴婢见着她在偷您的耳坠,当场人赃并获。”
胡诌,尽是胡诌!
阿宁欲上前与之辩驳,身子却被人一拦,叶云婀走上前去,问道:“素秋姑娘既然说人赃并获,那么敢问姑娘,这物证何在?”
编故事也得有凭有据吧?她可从来都没见过什么玉耳坠,自然也不怕来者。
“物证?”听见她这么说,素秋不免冷笑,“六小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非得与我们小主撕破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给我搜!”
她猛一挥手,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群立马分散四周。
见状,阿宁急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月沉府,是千岁大人的府邸!”
他一边说,一边欲伸手去拦,脚下方迈开,便被人如抓小鸡一般捉了过去。
他身量本就矮小,被素秋身侧几个宫人禁锢着,更是动弹不得。
“本宫本不想惊扰苏提督,可是你们月沉府的人偷了本宫的东西,本宫自然要替你们提督教育教育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当然了,若是本宫错怪了六小姐,本宫也自然会给苏提督赔礼道歉。”
料她一个小小的妾室,也不敢跑去苏尘面前叫嚣什么。
不受宠,并没有人对她有所忌惮。
这个理儿,叶云婀懂,琳贵人也懂。
但云婀却不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信对方能找出什么“赃物”来。
一群宫人在房屋里头叮叮咣咣地搜寻了一番,琳贵人摇动着小扇子,冷眼瞅着。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宫人小跑过来,伏在女子耳边。
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琳贵人顿时眉开眼笑。
“取过来!”
一个小宫娥得令跑来,手里端着一个物什,恭敬呈上前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素秋将东西取来,用粉白色的帕子包裹着。云婀疑惑,走上前去。
“这是......”她微微蹙眉。
这不是那日被打碎的玉势吗?
那宫娥道:“这是奴婢在院子角落搜寻到的,周围还有些碎屑。”
“好啊,”素秋“呵”了一声,将包裹着玉渣子的帕子又摊开了些,使得其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绵雨说她在你院子里头找到的这东西,叶小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光偷盗了我家主子的耳坠子,竟然还将赃物销毁!”
“这不是耳坠子!”这下,就连阿宁也认出了那物,他道,“琳贵人,这不是您的耳坠子。”
“那你说,这玩意儿不是碎掉的耳坠,那还是什么?”
阿宁一噎。
他自然知道那物是什么,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好说出口来。
他要说这是琳贵人送来的玉势,可叶姑娘说过了那日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再加之当初素秋来送玉势的时候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素秋可以诬陷叶姑娘偷了琳贵人的耳坠,也可以一口咬定她并没有送过此物。
一旦说清楚了那碎裂的渣子是玉势,传出去了......
一想起自家督公那张脸,阿宁就冷得发抖。
见阿宁无言以对,素秋更是得意了,她又往前迈了两步,将那物什置于云婀的眼皮之下。
“叶小姐瞧瞧,这东西,是不是眼熟得紧呐?”
对方这句话另有所指,亦是在威胁她认罪。
素秋歪了歪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叶云婀,眸色之中,带了些许轻蔑的色彩。
“奴婢劝姑娘还是乖乖认罪,莫再白费力气了,折腾得越晚,对姑娘越不好,”她勾起唇角,“姑娘若是此刻认罪了,最多也就是押到大理寺,挨几下板子的事儿。若是将事情闹大了——”
她凑到云婀耳朵边儿,轻轻一呵,热气从她口中逸出,呵得云婀耳畔发痒。
只闻女子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出声,“这件事,若是让苏提督知道了......啧啧啧。”
面前的玉势化为碎渣,素秋只取了其中一捧,毕竟其他的碎渣已经被云婀和阿宁处理掉了。那日他们处理得急忙,竟在角落遗落了些碎玉。
琳贵人派素秋送来的玉势十分纯净,玉体通透,从碎玉渣上也可窥到这是块好玉,竟也像极了玉耳坠碎裂的样子。
阿宁气得发抖,道:“我们姑娘从来没做那档子事,你平白诬陷叶姑娘,就不怕我家督公知道吗?!”
“平白诬陷?”素秋轻轻嗤笑,“我可是有物证的。”
正说着,又将那块碎玉用帕子包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琳贵人亦是紧紧盯着叶云婀,用帕子掩着唇,挡住唇角淡淡的笑意。
“怎么,叶姑娘,随本宫走一趟罢?”
常贵妃让自己来教训她,把她送到大理寺,定是会脱层皮。
就连男子都忍受不住大理寺的酷刑,更何况是一名娇滴滴的女子。
她直戳对方痛处,“大理寺,想必叶姑娘要比本宫要熟悉得很罢。本宫听闻叶姑娘的父亲此刻正收押在大理寺中,兴许还能在他行刑之前,你们父女俩能见上最后一面。”
闻及叶家,云婀虽与叶家感情不是很深,但也是心头一紧。
她低声,道:“贵人若想针对云婀,云婀与您去大理寺对峙便是,何必带上我的家人。”
“怎么,”琳贵人扬了扬眉,“你父亲做了错事,还不让本宫提上一句了?叶小姐真是娇气,旁人一句都说不得。”
“只可惜——”她眯起一双眼,手指又将鎏金小扇柄捏了捏,使了力气,“叶小姐有那娇滴滴的心,却没有那娇贵享福的命。”
“给本宫带走!”
她猛地一攥,扇柄上玉指森森,白得怖人!
云婀的身子被人一制,一双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琳贵人上前,用扇面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真是可怜,刚从大理寺被放了出来,以为自己嫁了苏提督便能飞黄腾达了。折腾了一阵儿不还是得乖乖回去。”
云婀被人押着,抬起头,望向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橘色衣裳的女子。
一双眼中,尽是清冽。
让琳贵人失望的是,她没有在少女眼中看到片刻的惊惧与求饶。
叶云婀此时是她的猎物,是她轻而易举便能一脖子掐死的猎物,却也是一只无趣的猎物。
她不反抗,这场捕猎收网便丧失了许多意义。
琳贵人有些无趣,不禁拿扇子往她脸上抽了抽。
叶云婀被她抽得偏过头去,左颊之上多了些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