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么一说, 好像还真是……有点眼熟哈……”
冲在最前面的老二也犹豫地停住步伐。
室长闻言, 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们不是见着每个好看的小哥哥都感觉仿佛梦里相会过?”
老二深有同感地转过去:“也有可能噢。”
“去去去, 别把我跟老二这种花痴归为一谈。”
寝室里排第三故而被取了个“三姑娘”绰号的女生皱眉看那一唱一和的两人, 然后她又把目光转向电梯——
“凭我1.5的矫正视力, 这个小哥哥我一定是见过的。到底是在什么时…………啊!”
三姑娘的一声惊叫, 把旁边站着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老二回过神来轻轻搡了她一把:
“嚎什么嚎, 吓了我们一大跳……”
“不是不是,我想起来了!”
三姑娘左手拉上室长右手拽住老二,把两人带到一块小声:“晴晴之前不还发短信问我们自己大学期间喝没喝过酒, 你们不记得了?”
室长眼神一闪:“等等,你是说他是大二那年那个……”
老二眼神疑惑地插话:“大二那年?哪个??”
三姑娘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忘了,当时人家好不容易把晴晴送到寝室楼下, 你还调戏过他来着!”
“……喔喔喔是那个小哥哥!”老二表情夸张地一边拍着三姑娘一边踮着脚尖往电梯看。
“…………”
三姑娘被拍得龇牙咧嘴的, 此时却只能忍了。
因为他们口中的“小哥哥”此时已经和秦晴一齐出了电梯,往这边走来了。
从目光交汇来看, 这位小哥哥显然对她们三个的阴影……不, 印象颇深。
秦晴最先停住步, 目光在氛围诡异地尴尬了那么几秒的其余四人之间转了一圈。
她迟疑了下, 就面带微笑地望着三个女生开口:“这是我男朋友, 闻煜风。你们应该见过的。”
“——!”
秦晴这话音一落,闻煜风第一个惊怔地看向她。“你记得……”
秦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说话。
而另外三个人在愣了一下互相交换目光之后,脸上更像是叫雷劈了的表情。
老二喃喃:“晴晴啊……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记得你当初那个兵哥哥也叫这个名?……重名么这是哈哈哈哈……”
“不是, ”秦晴微笑着击碎了老二最后的希望, “是同一个人。”
“……”
室长和三姑娘在一旁都替老二尴尬。
当初老二如何不遗余力地鼓动面前这位极品小哥哥追“刚进入”空窗期的秦晴的过程,她们都还历历在目呢。
室长眼神微动了下,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那当初……”
秦晴毫不犹豫地接了话头。
“是个误会。”
闻煜风怔了下。
“……”
室长和三姑娘对视了一眼。
看当初那架势,前前后后怎么也不会是个误会,只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感情事,即便她们几个室友彼此之间关系亲密,有些事情仍旧不是凭这关系就应该或者能够插手管的。
最后还是室长一拍手:“来来来,包厢已经订好了,我们往这边走。”
走在后面的秦晴被闻煜风带了一下,她不解地抬头。
“我不过去了。”闻煜风垂眼瞧着她,眼神温柔,“她们会尴尬。你们应该有段时间没聚一起了,好好聊,我回车里等你。”
秦晴反手拉住他:“可你晚餐——”
“没关系。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楼下。”
“……”
秦晴纠结地往身后三个女生那儿瞄了一眼,然后转回身,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抱歉,今晚我……”
秦晴话音未落,就被一个轻盈的吻堵住了。
眨眼之间那人已经退开,黑眸微狭,眼底三分餍足的薄笑——
“这是歉意的定金,剩下的之后取。”
说完,闻煜风退了几步,朝着秦晴挥了挥手。
此时室长等人催促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秦晴只得微红着脸颊跟闻煜风挥了下手,转身顺着长廊往里走去。
…………
秦晴大学寝室的四个人里,除了老二一毕业就回家乡参加工作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在念研究生。
只不过三人虽然都在t市,但研究生所在大学却各不相同,所以这也是时隔两年多,四个人第一次真正找到机会聚齐了。
刚开始几人还只是拿秦晴开开玩笑,等不知道谁点的一瓶红酒醒完斟上,话匣子就被彻底打开了。
唯一一个深知自己“一杯倒”酒量的秦晴严防死堵,没肯碰一滴,这才保持清醒一直到另外三位又哭又笑地闹腾完。
听老二倒完自己这两年的苦水,然后人事不省地趴到桌上时,秦晴再一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
桌上三位把精致的防水妆容都差点哭花的女士,让秦晴更是苦笑又头大。
没办法,她只能打电话给在楼下辛勤守卫了将近三小时的苦主。
等把三个人分别送回各自宿舍或者酒店,秦晴和闻煜风回到学校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不同于其他地方,晚上九点半的大学校园,正是处在热闹的时候。
“去学校操场散散步?”
出于愧疚,秦晴主动提议。
闻煜风看向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两人于是一齐进了学校的操场,开始绕着塑胶跑道一圈圈地漫步。
起初无人开口,四野安寂,两人并肩而行,秦晴却丝毫都不觉着尴尬,只感觉到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安然和满足感。
随后有风将不知哪里的歌声从远处带来,穿过舞蹈室那片平矮的房子和空旷的足球场,一直到达秦晴的身旁。头顶无星的黑夜和辽远的风,似乎将普通的歌声都修饰成了令人着迷的钢琴曲。
一切都恰到好处,令人心安。
“真好啊。”
“……真好。”
秦晴听见自己声音的同时,耳边响起的低沉声调比自己慢了半拍,尾音却重合在一起。
她怔过之后不由笑弯了眼睛,侧回头看向走在自己身边的人。
闻煜风也在专注地看着她。
“什么真好?”秦晴问。
闻煜风垂眼:“风声,歌声,夜晚,这个时刻……”
他抬眼,“以及你。”
在那湛黑而清澈的眸子里,秦晴可以分明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完完整整地占据着这双眼瞳,也或许是占据了与之相连的一整片世界。
近乎情不自禁地,秦晴张开双臂抱住了闻煜风。
她将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听着那个世界搏动的声音。
她翘起唇角:“是啊,风声、歌声、夜晚、这个时刻,以及你——我也觉得很好。”
秦晴鲜少如此主动,闻煜风此时还未从这一个拥抱里回神,就再一次被女孩儿的话声钉在原地——
“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闻煜风。”
“…………”
这话音落后,秦晴头顶方向安静了很久。
在这安静已经叫秦晴觉着不安,忍不住想要抬起头来时,一只修长的手掌从后扶上来,将她的脸又按回这个在凉风里依旧滚烫的胸膛上。
同时,低沉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尖在那胸腔内震动——
“这是你说的。”
“……不能反悔。”
“嗯,”秦晴重新扬起唇,更紧地抱住了对方,“我不反悔。”
…………
散步之后,闻煜风把秦晴送回寝室楼下,还是没忍住问了那个今晚让他不安了大半晚上的问题——
“喝酒断片那件事……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是因为乔安跟你说我来找过你,才想起来的?”
提及这个,秦晴脸上的笑容微微降温。
她没回答,反问了句:“我如果想不起来,你准备永远瞒着我?——哪怕我一直不肯原谅你?”
闻煜风沉默下来。
过了须臾,他苦笑了声。
“……我也不知道。”
秦晴怔住。
她习惯了这人从少年起便恣肆的意气风发,而从来没有在闻煜风的脸上看见过这一瞬迷茫近乎无助的神色。
“前两年我也会常常想这个问题,猜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坚持不住……狼狈地跑来找你解释。”
闻煜风舒出一口气,薄唇微掀,眼底笑意极浅,“不过还好那时候视力没有复原,不能真地出现在你面前。……不然,大概会吓到你。”
“……”
秦晴心口抽搐似的疼了一下。
过去的她不曾参与的闻煜风的那两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因为每次只稍加想象那个目不能视、可能无助甚至绝望的闻煜风,她都觉得那根刺的倒钩深深地嵌在心脏的每一丝肌肉里,稍加牵扯,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但她不能提。再疼,也不能在他的面前提。
秦晴轻轻地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撑起个笑来:“那你够坚决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打过,而且不止一次。”
闻煜风蓦地开口。
秦晴表情一滞:“什么时候——”
闻煜风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
他侧开视线:“……有过几次,跟乔安他们喝醉之后……会抢来他们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秦晴的眼神古怪起来。
那支旧手机她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话费续了几年,也确实每年都会收到一些广告电话或者打错的电话……但她从没想到过,里面会有哪几通是他打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秦晴的不解,闻煜风神色愈发不自在了。
漆黑的眸子里藏着狼狈的情绪,他哑声开口:“……会有很难受的,熬不太住的时候……那时候会叫乔安他们来喝酒,每次都提前告诉他们,不要让我看到手机。”
想到刚刚闻煜风说的那个“抢来”的词,秦晴眼神一动:“你不会是……”
闻煜风偏开头轻咳了声,过了会儿才接上:“喝醉之后就一门心思地想给你打电话,但知道不能用自己的号码。会把乔安他们都放倒之后,捡一部手机给你打过去。”
不等秦晴问,闻煜风又主动交代:“不过每次电话通了,都没敢开口,会把手机再塞回去。”
秦晴:“……”
“所以这就是我这个手机号过了这么多年,还总能隔三差五收到莫名其妙的没标记过的广告电话的原因?”
“乔安说,后来他们每次去喝酒之前,每人先把一则骚扰电话背得通熟,才会出门。”
“……那为什么不干脆不带手机呢?”
“在娱/乐/城,也抢过别人的。”
秦晴:“…………”
她突然有点同情乔安了。
“所以,之前我翻出那支旧手机给你打去电话,你接起来才一点都不意外?”
“嗯。我知道你一直没扔掉这个号码。”
“知道你还一直不肯找我解释?”
“……”
再一次绕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闻煜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他抬眼望向秦晴,眸光深邃认真:
“甜甜,那年我来找你,听你室友告诉我你生的那一场大病,而从头到尾我都没出现过的时候——我恨不得把自己杀了。”
“你生病的那段时间每天每时每刻是怎么熬过去的——我连想都不敢想、到现在也不敢。”
他深叹了口气,“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像个懦夫。但让你经历过那样的一段时间,我根本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
秦晴沉默下来。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中间这些年的心志上的磨炼,她会不会真的能够在闻煜风解释之后,选择遵从内心地原谅,而不去计较那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但又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也许能。
……也许不能。
想到这儿,秦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抬头,环顾一周,依旧能与这寝室楼外不少人窥视的目光撞上。
秦晴转回脸:“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寝室了。你订酒店了吗?”
闻煜风应了一声。
秦晴抬起手腕,挥了下:“那明天——”
话没说完,她手腕上一紧,跟着眼前一花,人就被拉到了闻煜风面前。
这人低下头瞧着她,眸子黢黑,深里像是藏着两簇墨色的焰火。
“你晚餐前的歉意,我还只收了个定金。”
秦晴:“……”
——
看这人此时神情,哪还有刚刚“不敢奢求原谅”的模样?
倒像是只趴在兔子窝门口惦记了好几天的凶狼,垂着涎,眼都冒光。
秦晴无奈,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下。
然后她刚想跑路,又被拉了回去。
“不够。”
这眼神里的委屈倒是十足到位了——
“我在车里空等了两个半小时。”
秦晴:“……”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回寝室的高峰期,这么多人啊……”
闻煜风似乎早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一点都不意外地压下视线落到某处。
秦晴跟着侧头看过去,自己的肩上正披着这人的薄外套。
“……!”
秦晴心里本能地拉响警报。
然而为时已晚。
面前阴翳蓦地笼了下来,同时肩上一轻,薄外套被往上扯起,蒙过了长发,盖过了头顶。
视线被黑暗彻底遮蔽。
黑暗里,一个滚烫的吻,伴着耳边芜杂的芸芸低声落了下来。
然后将她整个人吞没。
如坠地狱。
——让人忘却一切、流连贪欢、不恋人间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