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晟看到突如其来的程迟, 大脑当机了几秒, 这才往程迟身后看去。
看到他后面并没有人跟来, 魏晟这才长吁一口气, 但很快又提心吊胆起来。
程迟怎么忽然过来了?
魏晟将手背在身后, 支支吾吾了几下:“广播站的事……是你弄的?”
明明是在问程迟, 可却也不敢怎么看他。
程迟这会儿倒是玩心上来了, 侧着脑袋轻松地笑:“你猜。”
说是让魏晟猜,可魏晟也不敢真的猜。
他只是恶狠狠瞪了一眼江异他们:“好,你们给我等着!”
福贤倒是看他能作出什么妖来:“嗯, 我们等着呢。”
说完最后一句话,魏晟扶着栏杆逃也似的飞奔下了楼梯,腿还有点软。
下到最后一楼, 旁边的人又提醒道:“你要回去吗?”
“不回班还能去哪?”魏晟皱眉。
“但是……现在群情激愤, 你回去了,可能会被手撕成肉饼。”
魏晟不信:“怎么可能这么夸张?!”
“你们整段对话全校都听到了, 我出来的时候走廊上乱成一团, 很多人都知道你是三班的了……不信的话, 你去看看。”
魏晟对他说的话持怀疑态度, 又往教学楼区靠近了两步, 发现那边全是攒动的人头,高二区尤甚, 而高二那边,一班和三班冒出的人是最多的, 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日, 不会吧!”魏晟是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害怕的,冷汗开始漾出来,“这么恐怖?”
刚刚听到人说房间里的内容被放了出去,他只是有点担忧,怕自己被身边的人歧视,毕竟他觉得这一切是事出有因,应该有人能理解他的啊。
可现在全校的人只不过是听了个广播,就义愤填膺地冲出教室,这种程度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做的就有这么过分吗?这些人凭什么都站起来了?!
魏晟正站在那儿发呆,忽然有人指着底下的他大叫一声:“快看,魏晟在那儿!”
魏晟一怔,抬头就看到好几个人从楼梯口冲出来,作势就要来抓他。
他当即开始拔足狂奔,踉跄着飞速跑出校门,门卫在后面喊:“站住!你几班的?请假条呢?!”
有好事者回应:“三班的!三班魏晟!”
魏晟咬牙闭眼,跑得更快,中途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看着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吃痛地连连倒抽凉气,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身后已经没人了。
他喘着粗气挪到一边,腿上的伤口还在作痛,他一拳砸到树上,骂了声:“妈的,一群疯子!”
///
但一高因魏晟而起的闹剧还没收场。
一开始,大家确实是因为魏晟欠揍的语气而忿忿不平,自发起义,毕竟阮音书和赵平在学校口碑都挺好,大家自然选择站在正义那边。
所以有人气愤地去走廊看魏晟所在的方位,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当然,也有挺多凑热闹的。
阮音书在一班和五班都待过,所以两个班上的人一看自己朋友受欺负了,当然就忍不了了,想要下来捉魏晟。
结果跑到一半,被从播音室出来的时亮吼回去:“你们——干什么呢!都给我回班!”
有一部分被吼住了,但还有几位勇士穷追不舍,却被老当益壮的门卫大爷锁上铁门给拦截了。
大爷手一伸,一脸“我不会再上当”的表情:“请假条呢?”
“……”
没有请假条,勇士之旅被忽然喊停,大家不得已地回班了。
大部分班主任接到通知已经回班上管纪律了,清点了一下学生,几个“走失”的也重新回位置坐好。
因为有班主任镇着场子,所以各个班慢慢都安静了下来。
各班班主任都觉得是事出有因,年轻小孩儿做事是比较感性,毕竟是为了正义那方出战,也没有搞出个什么事情来,所以也当这事情就揭过了,没有处罚谁。
当然,不处罚列表里,程迟除外。
回班的路上阮音书想着,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话,程迟把中午播音的内容换掉了,会不会被重罚呢?
她转头看向优哉游哉走在后头的程迟,欲言又止,低眉轻叹。
程迟发现她矛盾纠结的小模样,步伐还是缓慢的:“怎么了课代表?”
阮音书开口:“你是真的把我们的话,都弄成广播播出去了吗?”
“对啊。”他坦然又镇定。
她又舔舔唇,“那……你让我们天台不行就去教室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计划好了这些?”
因为他早有准备,所以他们上楼才会发现天台门锁了。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
这下,程迟倒没有立刻回答她。
等了一会儿,她看到他似乎在思索什么,问:“是在想怎么样解释巧合?”
“不,”他摇摇头,沉声,“在想怎么说会显得我比较无辜。”
“……”
福贤倒是凑过来,跟程迟说:“你……你也别考虑那么多,对付魏晟那种人就得以暴制暴,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又不是我们陷害他,他会说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是把谈话公开了而已。”
“如果他当时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可能现在也不会这样。”
赵平也说:“我们不知道谈话被公开,其实也是承担了风险的,但是我们没做错嘛,所以别人根本就抓不到把柄啥的。我们行的正坐得直,可以接受任何检验。”
他们回班的时候,广播里又开始播报:“占用同学们午休的时间,在这里进行一则通告:关于中午发生的广播对话内容事件,学校已经引起重视,会彻查到底,了解清楚事情始末之后给予投机取巧人处罚。届时也会进行通知。请大家稍安勿躁,好好午休和学习,不要分心。”
“希望大家继续自律,认真上下午的课程。”
广播关闭,李初瓷耸肩:“没劲,我还以为魏晟又要出场了呢。”
阮音书小声问她:“你知道魏晟去哪儿了吗?”
“听说跑校外避难去了?也是,他如果留在学校里,保不齐被揍死。”
“大家那么生气吗?”
“当然了,这种事谁遇上不生气,很多人肯定也是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才想发泄吧。生活里,这种卖惨抢别人功劳的超级多诶,我暑假去汤包店打工还遇到过。”
过了会儿,有人来找阮音书,说是喊逐物杯参赛的那几个去一趟教导室,还有程迟。
离开之前,李初瓷把几张纸塞到阮音书手心里。
阮音书睁着大眼茫茫然:“这什么?”
李初瓷朝她挤眼睛:“我们当时聊天记录的图片,我帮你打印了一份,到时候别人要是质疑什么,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你想的好周全呀,”阮音书咬下唇,“那我先去了?”
“嗯,去吧。”
因为魏晟不在,所以逐物杯的四个人连同一个程迟,下课后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人挺多,教导主任和一班二班三班的班主任全都在,此刻在沙发上坐成一排,远远看去颇有些威严和仪式感。
几个人一进门,时亮倒是没直接开口,看到阮音书手里的纸还在哗哗轻响着,指过去问道:“音书,你手里的是什么?”
阮音书滞了两秒,然后把东西递上去:“之前和朋友聊天的截图。”
“打印这个做什么?”
阮音书还没来得及开口,福贤接茬:“为了证明解题思路不是魏晟先想出来的。”
时亮接过纸张,翻看了一会儿,看到了对话产生的时间,问三班班主任:“魏晟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之前,五六点的样子吧。他说他是第一个解出来的。”班主任的表情也很复杂。
时亮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对着阮音书:“你们是快两点的时候算出来的?”
“嗯。”
记录里日期和时间都非常清楚,虽然也有造假的可能,但既然这是阮音书和李初瓷的对话记录,她们俩有足够的可信度,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胡说。
而且他刚刚也听起老师们说了说中午的广播内容,魏晟自己也压根没否认这事儿。
所以孰是孰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杆称。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会讨论一下的,”时亮抬头,“但是为什么当时被魏晟抢功劳,没有立刻告诉指导老师?”
“我们还在商量办法,结果……”
谁知道今天中午闹得这么大,魏晟还被追出校门了。
讲到这里,时亮也才反应过来其余几个人对这事儿不知情,是程迟一个人的策划。
他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裤腿,看向程迟:“你和这件事又没关系,干什么参与进来?你以为校园秩序是拿来玩闹的吗?!”
“玩闹?”程迟重复一声,眼尾勾了勾,“我哪儿这么闲?”
时亮:“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程迟还是缓缓淡淡的:“我在维护校园秩序。”
“…………”
时亮被气得没话讲了。
“秩序?你所说的秩序就是搞得全校中午都沸腾了?”
程迟:“是他们自己打抱不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这整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总得有一个人要站出来,乖乖仔们不敢,就换我啊。”
他眼睫轻蜷,讲话仍是轻飘飘的,却带上了一点力量。
时亮气得直拍扶手:“你得庆幸这次没酿成大祸!万一魏晟被打骨折了怎么办?”
程迟抄手:“那不正好么。”
时亮气急攻心,已经不知道该讲什么好了,半晌半晌憋出一句:“你给我写一万字检讨,写不完不要来了!”
程迟好整以暇准备呛一句“那不正好”,还没开口,被旁边少女拉了一下衣摆。
阮音书朝他摇摇头,意思是让他别再跟时亮抬杠。
他抬了抬眉,想说的话没说出口,被打断了一下,倒也没有继续说的欲.望了,于是缄口不言。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好好上课吧,这个事……我们老师会定夺一下。确实情况比较恶劣,影响也比较大,不出意外的话,给魏晟记大过或者退学处理吧。”
魏晟这次做的事已经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几个孩子几周的心血和努力都付诸东流,时亮也很惋惜。
况且魏晟态度也很偏激,如果把他再留在学校里,很可能会激起民愤和歧视,倒还不如让他换个学校。
///
大家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程迟看旁边的阮音书眉头紧锁,倒是真不清楚了,笑道:“你皱什么眉?”
事情都快解决了,她怎么又一副思虑问题的模样。
阮音书有理有据地担忧,“又害你受罚了。”
上次也是,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帮她出气,结果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罚。
他一副十成十不在乎语气:“没事啊。”
反正他又不会接罚。
阮音书忽然说:“你还想吃火锅吗?还是一个人吗?”
听出她话里有话,他抬眉:“怎么?”
她提议道:“要么……我请你吃火锅吧?”
她这人最受不了欠人家人情,况且也是真的感谢他帮自己出头,所以才想回礼聊表心意。
看他很喜欢吃火锅,又好像习惯一个人去,她就想着请他吃一次火锅,算是感谢了。
他像是受宠若惊地笑:“这么好?”
她抬眼瞧他,鹿眼水色盈盈的:“行吗?”
“行啊,”程迟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抒发,“正好我特别特别想吃火锅。”
“……”
“那我们几个什么时候……”
“几个?”他舔唇角,“哪来的几个?”
“就……”她指了周围一圈,“我们几个一起感谢你呀。”
“我不想接受他们的感谢。”
阮音书:??
她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可想到最后解题那天,他们在火锅店遇到,她让程迟给他们涮了半个小时羊肉的事,忽然就明白了。
可能那次的阴影有点儿大,所以程迟短时间内不想和他们一起吃火锅了。
好吧,也可以理解的。
毕竟这次是由他决定,所以阮音书只是点头:“好的,但是两个人会不会不热闹啊?”
“不会,”他垂眸,目光不知落到哪里,“会很热闹。”
铃声打响,她来不及说更多,快步小跑回班。
今天不知怎么的,时亮很有点火大,那股子无名怒火也迁移去了别的地方。
就比如以前中午迟到一会儿就是被记个名字,今天一点钟之后进校门的却不仅被记了名字,还要写检讨,当天就得交。
班长下午要去帮忙改卷子,所以收检讨这件事就交给了阮音书,她负责收所有人的检讨。
放学之后,有几个学生到一班来把检讨交给她,还有几个没写完,颇有微词地坐在最后一排紧赶慢赶,因为阮音书一会儿就得走了。
有人纸不够,她还撕了纸给他们,末了还问一边打游戏的程迟:“你要吗?”
他好像也有个万字检讨。
程迟虽然不知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但还是来者不拒道:“要啊。”
她把纸放他桌上,还给了支笔。
程迟一局游戏打完,瞥到自己桌上怎么出现了不该出现的纸笔,正皱着眉思索时,阮音书回头了。
看他纸上空空如也,她问:“你在写吗?”
他答得模棱两可:“不知道。”
她站起身,“不知道怎么写吗?”
虽然阮音书从没写过检讨这种东西,但她知道这就跟分析作文差不多,再加上她看过几张检讨,也能明白其中的套路。
于是她很快道:“你就先讲一下事情经过,自己这么做的原因,然后说自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会改正,具体的改正办法是什么样的……”
他佯装头痛地扶住太阳穴:“还是不会啊。”
“还是不会?”
她走到他桌边,心想这也是为了自己才受的罚,她施以援手也是应该的,于是道:“具体哪儿不会?”
“哪都不会。”他施施然。
“这很简单的呀。”虽没经验,但她随便一想,就把程迟这份检讨书想出了个大概。
忽而,程迟弯了弯唇,“课代表这么厉害,不如手把手教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