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52节

难以言喻的怒意从空荡的胸膛里烧起。

酆业冷冷睨着时琉,他不知缘由,只是看着她这样站在他面前,与他相敌对,身后护着旁人——单是这样一幕就叫他怒意冲天难以抑制。

“好,好。”

魔怒极反笑,袍袖一扬,伴着轰然巨响,半面阁楼墙壁都被他一记笛声轰碎了去,尽化尘作土,嚣然飞扬。

“既如此,我将这时家一剑斩给你看,你便知她是不是梦了。”

“!”

时琉心神震颤,尚未来得及拦,忽听得一声呵斥——

“哪来的小辈!敢在我时家作祟!?”

话声止时,一道背影闪入,护在了时琉与母亲身前。

中年男人提着长剑,背影高大而伟岸,声音沉稳:“琉儿,别怕——和你娘去阁外等爹。这里有爹在。”

“……”

时琉怔在原地。

…“时琉!”…

…“你今日不说,我时鼎天就算亲手弑杀至亲、也绝不会对你有一丝纵容顾忌!”…

…“我时家自然没有为虎作伥的至亲!”…

…“打!打到她说为止!!”…

长鞭落影。

剑凉如雪。

她当然记得,记得神魂欲裂的死生之痛,也记得男人提剑刺入她心口的入骨之寒。

她只是从未看过。

他站在她身前,护着她,低声说一句,有爹在。

…有爹在。

果然啊。

到底是假的。

“——”

一滴泪从少女颤栗的睫间坠下。

时琉终于阖上了眼。

身周。

所有人、事、物,亭台楼阁,青山白日,在她阖眼那一瞬——寸寸成灰。

少女闭着眼,泪水涟涟,站在云雾弥漫的魇魔谷间。

她孤身一人。

第25章 魇魔梦境(九)

◎小侍女是用来做什么的?◎

尘埃落定。

时琉再睁开眼时,面前早已不见了时家隐世青山的亭台楼阁,只剩下魇魔谷中浓得化不开的山雾。

而梦境中的一切,即便此时再回忆,也是历历如真。

“天檀木,”时琉轻叹了声,“不愧是造化神木。”

“很遗憾么。”

冷淡微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被我毁了你的黄粱美梦?”

时琉回过身。

浓雾仿佛顺应某人的心思转淡,露出她身后青石上,闲散地转着长笛的少年身影来。

时琉偏过头,认真地盯了他几息。

酆业微微皱眉,睨下:“看什么。”

少女没什么情绪的:“你好像,大了一点。”

“……”

不是好像。

时琉心里通透明白,比起她进入魇魔谷前最后一眼印象里的白衣少年,此时靠青石站着的酆业,已在少年与青年之间。

看着二十上下,五官比起那时更多几分凌厉清峻,尤其一身雪白衣袍衬着,半点不像魔,倒像巍峨青山顶悬着的中天清月。

天上那轮清寒的月若投影人间,该当如是。

酆业指骨间转着的笛子慢了一下,长眸微狭。

他说不清此刻什么情绪。

像是叫养在身边绥着毛的温顺小猫猝不及防挠了一下,不疼,但痒,想把猫捉过来拔光它的软毛甲尖,然后做点什么。

到底做点什么,酆业也不知。

魔懒得想。

白衣袍袖半抬,翠玉长笛懒懒转着。

那人话声依旧薄凉嘲弄。

“我若不进去,你是不是就准备永远不出来了?”

时琉仍未作答:“我能修行了。”

她停顿,想了想梦境里所历所闻,“他们说,我已入地境。”

酆业垂眸,看不出喜怒:“所以?”

时琉本就是刻意又生涩的转移话题,哪来的所以。

于是少女眉心轻蹙,迟疑了一两息:“所以,我能更好地给主人做侍女了?”

“……”

酆业冷笑了声,从青石前直身,边走近边低眸睥睨她:“你就算入了天境,化境,也还是只小蝼蚁,我要你修为做什么。”

时琉低眉顺眼的:“主人说的对。”

“?”

最后几丈距离,酆业一步便近了她身。

袍袖下翠玉长笛蓦地消失,那人冷玉指骨一撩,转将少女薄尖的下颌强硬勾起,迫她拿乌黑澄净的眼眸与他对视——

酆业眼神薄厉如刃:“我说没说过,不许你这样喊我。”

时琉细眉微微矜平。

“…我知错了。”

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面前少女仿佛要永远这么一副无所谓不在意的“乖顺”模样了。

酆业眼底墨色灼着,燎天的火舌却是冰冷的焰温。

“那你说,”火舌终于将漆黑的天顶灼出了个孔洞,露出噬人的恶意和着笑意,“小侍女是用来做什么的?”

“什么。”

时琉仰起干净湛黑的眸觑他。

“除了修为长进,你还有一样也不同了,你没发现么。”

魔低哑笑着,漆黑眼神细细描摹过这张略微拔出美人稚雏的脸。

“?”

在那莫名令她不安的眼神里,时琉想起什么,抬手。

脸颊上长疤果然不复存在。

时琉眼神惊慌了一瞬——若不是这件衣服不带兜帽,那她大概会本能反应,将它拉起来重新扣过头顶,最好将整张脸都遮进阴翳里。

虽然没有兜帽,但少女的惊慌和避退反应是没办法遮掩的。

酆业眼底恶意被笑意吞噬大半,他声音清越地笑着,松开女孩下颌,退开了:“看来你还是有些以色侍人的自觉?”

“……”

时琉微咬住唇。

停了一两息,才听少女轻声:“你即便要人侍奉,也是看不上蝼蚁的。”

“你倒有自知之明。”

时琉心口一松,又莫名微堵。

不等她去细分辨原因,身侧浓雾中,仿佛隔着极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彻骨的惨叫——

“酆业!!”

时琉微惊:“这是谁在喊你?”

酆业像没听见那声惨厉,神色也漠然松散:“魇魔吧。”

“…他为何叫得这样惨?”

一点凉薄的笑萦过魔的漆目。

他像想起了极有趣的事,低低睨下来,声音也哑然蛊人地轻:“你猜?”

衬着耳边凄厉的背景尖声,时琉莫名有点背后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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