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第35节

哗啦一下,飞羽冒出头来,抹抹脸上的水,阿嚏一声,才更加没好气地道:“都这样了,那边还没赶紧收拾走人?”

“没有。还需要淬火。渊铁您知道的,特别讲究,工序少一点都前功尽弃,没成型前又不能碰。所以他们只能再等等。”

“难怪这么急把那家伙抓起来,这是怕他看出端倪坏了事啊”飞羽喃喃自语,忽然脸色又一变,哗啦一下,又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高矮个子:“”

怎么,凫水这么好玩?

高个子一脸不耐烦地敲缸,“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拿不走,等到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再去拿,二殿下没这么好说话吧?”

哗啦一声,飞羽又湿淋淋地冒出来,脸色铁青地道:“不用急。我看他们这批东西没那么顺利运出去。”

“那我们是不是先”矮个子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飞羽又下去了。

高个子:“你有病?”

哗啦一下飞羽又出来了,声音这回有点咬牙切齿,“你们让人先去瞧瞧牢里的那个茅十八!盯紧了他!”

矮个子:“您是打算救他吗啊不是主子你这是咋了!咋又钻下去了!”

缸底发出闷闷的敲击声,飞羽大概是在用他的密码骂人。

高个子:“他有病!”

来回折腾了十几次,一段话断断续续说了一刻钟,飞羽终于能从缸里爬出来。

矮个子还不明所以,高个子盯着他爬出来叉着双腿的古怪姿势,忽然道:“中药了?”

飞羽:“没!”

高个子呵呵一声。

别闹,帐篷都快戳破了。

难怪一遍遍泡冷水呢。

飞羽呵呵着,道:“走!去那牢里瞧瞧那小子,必要的时候给他加点料,免得他坏了我事儿!”

铁慈被押到大牢的时候,丹野正削了一截木头在吹什么什么调儿,古古怪怪的十分难听,听得牢中人人捂耳,衙役皱眉。但奇的是,那些平日对犯人很跋扈的衙役,却没人敢走到他面前去呵斥,都避得远远的,铁慈看见其中一人额头有一大块血肿,看来已经是吃过亏了。

那只和他同辈的海东青墨野正撇着两条细伶伶的腿,像人一样在牢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用金光闪闪的眼眸凌厉地看那些衙役一眼,看得那些家伙一个哆嗦。然后墨野就看见铁慈进来了,顿时两条小细腿也一个哆嗦。

丹野本来双手抱头,嚼着一根羊腿,他那口牙着实厉害,胃口也厉害,三口两口,那还冒着热气的羊腿便进了嘴,看见铁慈来了,他一骨碌翻身坐起,一边“嘘”“嘘”地赶开挡视线的海东青,一边弯起眼睛招呼铁慈:“来了啊。”

铁慈也便笑眯眯点头:“来了。”

丹野上下打量她那个浑身铁索的造型,咧嘴一笑,白牙森森,问她:“被人冤屈感觉如何?”

铁慈认真想了想道:“舒爽。不过我可没有冤屈你,我并没有说你是凶手,只是有人需要你当凶手而已。”

“现在轮到你被需要当凶手了。”丹野看着她被关进了对面牢房,随手把那吃剩的羊腿骨扔过来,道,“虽然你不是东西,但是我一向以德报怨,请你吃羊肉啊。”

啃得差不多的羊腿骨扔在地上,梆地一声响,铁慈捡起看了一下,抬手又扔了回去,“肉都没了,让我吃个寂寞吗?”

羊腿骨又当地一声扔在地上,丹野的眉头挑了挑,没有动。

李县丞站在最下面一层台阶上,并没有靠近。见两人并不友好,牢房隔得也开,稍稍放心。

他悄没声息往上走,衙役跟在他身后,悄声问:“那鸟”

“那鸟凶猛,靠近了会伤人,就别枉费人力了。”李县丞道,“要守便守着吧,左右他们过不了今夜的。”他抬头对上面看了看。

县衙大牢是地牢,上头还有一层,放一些杂物。

地牢上方厚重的铁门被关上,上面加了三层大锁,地牢里仅有的几盏油灯昏惨惨的光线,将几个衙役的身影远远地拖映在脚底。

丹霜被关在离铁慈还有两间牢房的地方,这牢里还有别人,但都被关得很远。

铁慈仔细看了看那锁,是簧片锁,她从靴底抽出一个薄铁片,拨弄了一阵,又接连击掌三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开锁这项居家旅行坐牢必备技能,是三师姐教的。

斜对面丹野目光灼灼看着,撇嘴一笑,用西戎话骂了一句:“南人奸猾。”

他脚尖拨拨铁慈扔回来的羊骨头,果然看见骨髓里头寒光一闪,抽出来,是根针,他有点笨拙地捏着那根针,像看着什么稀奇西戎多是游牧民族,便是姑娘家也是上马牧羊下马打架,绣花针这种东西等同于废物,更不要说拿来开锁。

丹野看着铁慈的手势,也学着倾听捣弄,却半天也捣不开,他诧异地看铁慈,铁慈对他咧嘴一笑。

丹野拨得不耐烦,忍不住问铁慈:“怎么打不开?”

铁慈懒洋洋答:“谁告诉你绣花针能开锁?这种簧片,绣花针拨得开吗?”

“那你给我根绣花针做甚!”

“怕你寂寞,送给你绣花啊。”

丹野:“”

绣你娘的花!这混账皇太女!

迟早我要在你人皮上绣花!

铁慈毫无愧疚之心她送绣花针给丹野,就是要堵住他的嘴。免得他看见自己开锁动作大呼小叫捣乱,引来了差役。

她研究栅栏上的锁,皱起了眉。

这是套锁,一套三把钥匙,要摸索很久,会引起衙役注意。

她忽然停手,退回原处,将锁链套好。

有人来了。

时间回到铁慈刚刚被捉拿送进大牢之后。

刚从苍生塔维持秩序回来的沈谧,正想去县丞府里寻找铁慈,便被一人拦住了,他认出那人是李县丞身边很受器重的一个幕僚,便恭敬施礼,称张先生好。

那张先生往日从不曾正眼看他,今日态度却甚好,邀他去县衙门政厅房喝茶,两人进去了,门政便关上门,远远走开。

沈谧一脸油滑的笑容,站起身给对方倒茶:“先生有何吩咐?”

张先生瞄他一眼,想着东翁的吩咐,便笑道:“沈谧,今日县丞和刘老说了,让他给你个荐书,回头仵作一职司便归你了。”

沈谧惊喜,忙道:“多谢县丞恩典!小子必戮力以报!”

“这么快就表忠心了?”张先生慢慢喝茶,斜着眼笑道,“还有更好的事呢,你想不想听听?”

“自然是想的,”对方茶盏刚放下,沈谧立即又起身添茶,“县丞大人向来待小人爱重,小人这里先谢过大人了。”

“巡检一职,大人也是属意于你的。”沈谧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那张先生凝视着茶杯,缓缓笑道,“但当然得现有的巡检去职才成。”

沈谧道:“茅公子本就不会做长久”

张先生像没听见他的话,“不过这人现在就去职下狱了,他就是那采花杀人的大盗。”

沈谧一顿。

“沈谧,你自这人来后,一直跟着他,他行踪诡秘,夜半出没,身边藏有白梅花,你一定是知道的,对不对?”

茶壶口微微一偏,洒了几滴水在沈谧手背上,滚烫的水烫得他一哆嗦,他抬起头,缓缓盯着张先生。

张先生手指在桌上轻弹,笑道:“你懂大人的意思。”他扔了一个小包给沈谧,起身,“去吧,去击鼓,只要你第一个站出来,拿出这些证物,证明茅公子就是采花杀人的凶手,仵作也好,巡检也罢,都是你的。”

“先生。”沈谧却笑了,“县丞有令,我岂敢不从。只是我现在算是茅公子的随从,这仆背其主,千夫所指,您这里如果不能给我一点令我安心的东西,我这决心也不敢轻易下啊。”

张先生便轻蔑地笑了,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个令牌扔过去,“巡检司的令牌那个姓茅的一直没拿,本来该你办好这事再给你的,既如此,你便先拿了。藏好了,可不许先拿出来显摆。”

“那是自然。多谢先生,多谢县丞大人!”沈谧满脸欢喜伸出手来,手里却还拿出那个大茶壶,猛地一抡,砰一声,沉重的茶壶砸在那张先生头上,那人眼白一翻,一个诧异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摆出来,便软软倒地。

沈谧一把接住他,将他放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对着茶盏,看上去像在低头沉思。自己在他怀里摸索一阵,又摸出进出县衙大牢的令牌收好,这才擦一擦头上的汗。

然后他掀帘出去,一脸喜气洋洋,门政隐约知道里头是什么事,有点艳羡又有点鄙夷地看他一眼,沈谧道:“张先生在里头思考一件要事,想好了才会出来,令尔等不必打扰。”

门政和差役应了,沈谧便往县衙里头走,监牢在县衙西南侧,俗称南监。从宜门方向转过长廊,便是监牢的几间屋子,地上的屋子关着一些普通的犯人,重犯都在地下。

南监处不少衙役看守,沈谧正想着自己虽然有令牌,但是自己的身份贸然过去还是会被人怀疑,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进去,比如送饭什么的

想到什么来什么,那边游廊处就来了两个妇人,手里拎着饭篮,显然是来送饭的,沈谧大喜,急忙迎上去,对面那两个妇人却十分警惕的模样,一抬眼也看见了他,其中一人盯着他,手往饭篮里摸去

铁慈停下手,听着上头动静,片刻后有人进来,高高瘦瘦的身影,身后跟着两个仆妇打扮的人,上有衙役的声音传来:“送完饭就赶紧出来!”

在地下看守的几个衙役走过去,要查看饭食,那两个仆妇上前,铁慈目光一闪。

其中一个妇人道:“这里还有几个咸鸡蛋,给几位差爷享用罢。”

那差役便咕哝道:“今儿个这犯人伙食倒好!”伸手要接那咸鸡蛋。

那妇人袖中忽然寒光一闪,没入差役咽喉,鲜血迸溅。

那差役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来,轰然倒地,而那站在一边的男子背着的手也同时亮出,手中竟然是一块板砖,砰一声砸在另一个差役头上。

那刺杀差役的妇人杀了人便退后一步,反手一把罩在另一个妇人嘴上,正好把她的一声尖叫给挡回喉咙里。

然后她一甩袖,又是一点寒光,将站得稍后一点,正扶住那倒下差役尸首的另一个差役夺了命。

不过眨眼间,解决三人,然后那杀人的两人翻那差役的尸首找钥匙,另一人蹲在一边捂着眼睛不敢看,浑身发抖。

片刻后找到钥匙,那两人拉着那发抖的妇人一起奔下来,当先一人低喊:“公子!”

铁慈叹一口气,道:“赤雪。”

油灯光芒下露出赤雪沈谧的脸,另一人低着头还没看清是谁。

铁慈想到赤雪会想办法来救她,却也没想到来这么快,更没想到沈谧也来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被下狱,沈谧作为最近和她接触最多的县衙的人,李县丞一定会买通他指认她。而沈谧这个境遇,李县丞给出什么东西,对他都是久旱逢甘霖。

李县丞是顶头上司,是地头蛇,而她不过是个迟早要走的过客,除了钱也不能给他什么,孰轻孰重,对于油滑精于算计的沈谧来说,简直不需要考虑。

然而他来了。

做好了被背叛准备的铁慈,淡淡地看着沈谧。

沈谧一边开锁一边和她说事情经过,他在回廊处遇见赤雪以送饭名义潜入,两边都心怀鬼胎,赤雪差点把他杀了,还是他先认出赤雪说明来意,两人便联手,一起进了这牢狱。

他说得随意,铁慈却看见他手一直在抖,人也在呼呼喘气,显然第一次杀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赤雪道:“还要多谢李小姐深明大义,她熟悉这衙门格局和内部事务,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潜进来。”

铁慈这才发现那个一直发抖的人是李小姐,她十分愕然,随即苦笑。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很快开了门,铁慈拎了锁链走出来,赤雪又去开丹霜的牢门。

丹野在另一边敲击牢门,也不说话,铁慈就当没听见,众人会和正要往外走,忽然海东青走过来,双翅一展,挡住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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