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声音冷沉:“公主出宫时穿的衣裳还在你手上罢,何时物归原主?”
“稍后我便叫人送还公主。”颜凤钦语气也算不得好:“你准备几时送公主回京?”
谢映道:“这就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了。”
颜凤钦皱眉:“你不会是没打算送公主回京,而是想将她带去湖州吧?”
“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谢映还是无可奉告的姿态。
颜凤钦讥诮道:“都是公主的臣下,三弟能关心, 我为何不能关心?三弟与公主并无婚约,就这么替公主做主,恐怕不妥当。”
谢映眯了眯眼,他看向颜凤钦,微掀唇角:“谁说是我在做主。是公主命我护卫她的安全,且不得将她的行程透露于人。二哥既要称臣,那可不能违逆公主之命。”
颜凤钦被谢映的话噎住。这便是他吃亏之处,朱伊心向着谢映,怕是谢映说什么,朱伊就会说是什么。
他索性换个话题:“那老儿如此暗算我们,是将计就计?”
谢映嗯了声道:“他走这一步,看来是下了决心,多半还有后招。”
“我们的计划可要提前?”颜凤钦想到,若是真提前计划,那朱伊就的确不适合再送回宫。届时他与谢映都不在宫中,有个什么也鞭长莫及。
谢映的手搭在木案粗糙的外缘,道:“忍,还是得等到藩王大觐之后。”
颜凤钦略思索,道:“也是。”
“别的下来再说罢,我还要护卫公主外出。”谢映说完便离开了。
颜凤钦看着谢映的背影,冷笑了笑,一拳砸到墙上。
他之所以选择南下挑衅谢映,其实是在试探,看谢映愿不愿退让,割舍朱伊。但现在看来,谢映是绝无可能相让。那么按照先来后到,便只能他退让了。当然,这只是暂时……
颜凤钦回到自己房间,把他第一次见着朱伊时,对方穿的那套素地刺绣蓝色花纹的衣裙取出来。
他放到鼻端轻嗅了嗅,粗砺的手指摩挲着衣料,仿佛在摩挲他触碰过的女孩那细嫩滑腻的小腿肌肤。
颜凤钦想起朱伊戴着珊瑚串的左脚,还有他隔着衣裳搜她身上有无银子时触到的丰软,眸色陡暗,他可真舍不得把朱伊的衣裳还回去,不,应该是舍不得把朱伊给还回去。
颜凤钦低语:“公主,就让你暂时属于别人……”他从前生怕被女人缠上,觉得女子烦人,哪里想到有天会想紧紧缠住一个女人。
谢映帮着朱伊挑了两套衣裳,朱伊回到客栈不久,罗大娘便带着一叠衣物过来找她。
朱伊翻了翻,发现少了件水蓝色的中衣。她的肚兜可没敢摘过,除了肚兜,中衣便是最贴身的了,便忍不住问:“罗大娘,怎少了一件衣裳?”
罗大娘忙道:“这是郎君亲自给我,让我送过来给姑娘的。怎会少呢?”
见罗大娘不知情,朱伊让对方走了。她怀疑是颜凤钦私留下她的中衣,但又觉得以他的骄慢,不像做这种事的人,总之她也不可能再与颜凤钦独处,去问他是不是将她的贴身衣物藏了起来。朱伊皱着眉,心里不大舒服。
然而,朱伊的不舒服很快被谢映告诉她的决定冲散,她惊喜看着对方,道:“你真的同意我跟你去湖州?”
谢映点头:“只要公主不觉得是受苦。”他斟酌再三,虽然平寇非是儿戏,箭戈无眼,但他多花些心思保护她便是。让朱伊离他太远,他的确无法安心。反正朱伊不在宫中,自有皇帝找由头遮掩,不会让她的名声受损。
朱伊一下扑进谢映怀里,蹭对方的胸膛,道:“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只要不离开他,去哪里都行。
谢映笑着搂紧朱伊,另一手摸她的头发,道:“公主还是等吃过了苦再说这话罢。”
隔日,颜凤钦便目送谢映一行离开谷阳,颜玉儿追来时,对方队伍已然行远。
颜玉儿不禁愠道:“哥,谢映简直太轻率了!他这是色令智昏了么?居然把女人带进营地,你怎不劝阻他?任他把朱伊带走。”
颜凤钦看看颜玉儿,道:“你就少管管他人罢。快些回京去,入宫以后要当心。还有,不可泄露任何关于公主的事。”
颜玉儿讽刺道:“泄露了难道不好?若是大家都知道朱伊被你睡过,她不嫁你还能嫁谁,不正好帮你娶到她?”
颜凤钦闻言拧眉,他理解颜玉儿心里憋闷,叹了口气:“玉儿,我与公主是清白的,你万勿再说这样的话。”
颜玉儿怔了怔,慢慢地恨声道:“朱伊果然是在骗我……哥哥也真是,人都抢来了居然还做起君子。你可别告诉我,你对她动了真心?”
颜凤钦眼中浮上不耐,神色也凌厉起来:“玉儿,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总之,别让我知道你散布公主的谣言就成。”
颜玉儿冷笑,同一件事,谢映昨日才警告过她,今日她的亲大哥又来告诫。她双手紧握成拳,他们越是这般,她就越是意难平。
谢映一行赶至湖州时,谢邵已带兵驻扎在焦山与湖州首县石康之间的一处高地,与流寇有过一次短暂交锋。
因是那一撮流寇主动袭营,相当于对方失去林野屏障优势,乃是硬抗硬的正面交锋,可想而知,流寇在训练有素的谢家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除了谢邵有意放走的之外,一个也没逃掉。
这一次之后,再没有流寇出现在营寨附近,谢邵也按兵不动,似乎丝毫不急。
谢映率众抵达营寨,已过暮时,门前站岗的兵丁齐齐行礼。
天宇旷远幽暗,朱伊随谢映进入营寨后,便见远近燃着一蓬蓬红色篝火,大小营帐在四周起伏,森然的兵器架子,以及旌旗在朔风下招展变化的轮廓。
这样的景象,对朱伊而言是新奇的,不免睁大了眼四处张望。
对谢映而言同样新奇,他出来执行军务,头一回跟条小尾巴。
谢映人虽不在,但他的营帐却早早搭建好,以防他随时归来。因此,沈星流直接将谢映与朱伊迎进了大帐。
谢映唤来陶扇,命她以后专负责照顾朱伊。陶扇见到扮男装的朱伊,只诧异片刻,便恢复平静。难怪了,世子离营时走得那样急,原来事关公主。
赶路赶得浑身是灰,谢映立即传水让朱伊沐浴。他则去了沈星流帐里。
回帐时,谢映便见朱伊坐在火炉前烤火,身上裹着他一件黑色大氅。难得看朱伊穿黑色,脸蛋被衬得越发神秘妖艳。衣裳太大,松松垮垮的,又添了几分慵懒韵致。引得谢映心下一动。
他知道朱伊本就畏寒,这野地里的帐篷,自然没有房间暖和。她定是觉得冻才裹了他的衣裳穿。谢映便走过去,解开自己的外袍,拥女孩入怀。
谢映身上就是暖和,朱伊将手贴在他背心取暖。
他们俩现在也算配合默契。只因谢映受伤,入营前一路都与朱伊窝在马车里,没事捏她几下,揉她几下。朱伊则不客气地用自己的手在他颈脖上取暖,把他当成暖炉用。
朱伊问道:“我今晚睡哪儿啊?”
谢映道:“你这样怕冷,当然和夫君一起睡。”
“那岂不是别人都会知道我们……”
“你现在是我的小侍卫,当然要在我帐里伺候我。明日我叫陶扇用药水把你的脸涂黑了,别人不会把你和美人联系到一起。”
“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到了营地,朱伊为这独特的氛围触动,就想知道谢映更多的过去,在他怀里靠了片刻又问:“军营应该是你一生中最喜欢待的地方吧?”
谢映想了想:“不是。”
朱伊好奇:“那是在哪里?”不是都说谢映嗜好领军打仗?
“说真话?”
朱伊奇怪道:“当然说真话。”
谢映的嗓音缓缓传入朱伊耳中:“公主,其实臣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在公主的……”他声音压得极低,说完后加了一句:“公主下次就让臣多待会儿,好不好?”
朱伊反应过来谢映说了什么不知羞耻的浑话,简直想挠花他那张脸,恼怒低吼道:“谢映!”
对方反而蹙眉:“是公主要我说真话啊。”
朱伊看向男人这张俊逸清隽,绝对具有欺骗性的脸,抬起的手最终没有挠得下去,反而是她的嘴给他狠狠堵住。
沈星流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郡王。”
旋即是谢邵的声音:“嗯。阿映这样早就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点的时候说睡一小会儿,结果睡着了,一觉到现在想起文还没发@ @
第58章
朱伊听出是谢邵的声音, 身体微微一僵。谢映低声道:“别担心, 他不会进来。”
帐中不比屋舍, 人影容易映在帐上,幸而谢映离开前便将帐中灯火留得微弱。否则两人这般搂在一起,极易叫人看去。
朱伊便听沈星流答道:“世子连夜赶路实是疲累, 便歇得早了些。世子已说了,明晨过去找郡王。”
谢邵道声好,接着是离去的脚步声。
朱伊呼出口气, 感觉有点像做贼, 谢映则全不在意, 只道:“公主, 我们睡罢。”
朱伊耳根一烫,她就知道,他方才对她说那种话是不安好心……但她既已跟着他到了湖州,便已作着准备。朱伊任谢映将她抱到床上, 又蜷起身子将脚放进他的手掌中取暖。
过一会儿,脚已变暖和, 谢映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朱伊便抬头看他, 对方已合拢了双眼。
朱伊疑惑,拿指头戳他的胸膛,道:“你就睡啦?”
朱伊想什么,谢映哪能不知,他轻笑道:“夜里太静, 营帐又关不住声音,臣担心公主的声音会传出去,只能歇着。公主若实在太想,我们可以等到明日上午……”
谢映闭着眼也准确找到朱伊的额头印下一吻,他可不愿让别的男人听到朱伊情.动时发出的声音。
朱伊的脸在黑暗中红了一红。也是,方才沈星流和谢邵的声音如此清晰,这帐篷的隔音效果的确……
“谁想了?我是担心你又半夜折腾,让人都没法好好睡觉。”就像前两天在马车上,他不知半夜做了什么梦,醒了便突然跑来抵着她胡闹。
“不会的,公主可以放心睡。”谢映还是笑。
朱伊便也闭上眼。她被他抱在怀里入睡,只在隆国寺有过两晚,但那时两人还不如现在这般如胶似漆,感受自然又不一样。朱伊听着男子平缓有力的心跳,嘴角带笑入梦。
醒来时朱伊将手一伸,摸到空荡的床榻,她睁开眼,透过牛皮帐可知天色大亮,想来谢映早已起床忙去了。
“姑娘醒了?”陶扇笑容满面看着朱伊。这样称呼是世子特地交代的。
朱伊坐起身,笑着回应:“陶扇。”
陶扇取来特地为朱伊改制的侍卫装束,服侍对方穿上,又伺候了梳洗,道:“姑娘,请允许奴婢将你的容貌稍作改变。”
朱伊答好,她看向陶扇手里端的琉璃碗,里面盛的是泥水色的汁液,看着叫人不大舒服。
朱伊略带紧张问:“这个药水涂到脸上,不会起疹子吧?”她的皮肤脆弱,禁不住烈物。
陶扇道:“不会,这药水是从花中萃取,能养颜润肤。”
朱伊一愣,还有这功效?她嗅了嗅,果然有花香味,便老老实实扬起脸,任陶扇拿一柄雪毫小刷沾了汁液,在她脸上涂抹。
中途却见谢映进了帐来,朱伊脸未偏,只转动眼珠瞟了身旁看她的男人一眼。
涂好后,朱伊举起一柄天青瓷包金边的小镜子,看了看面色蜡黄的自己,将脸转向谢映,问:“真的需要变这样丑吗?”她看着有些不习惯,她这才知道自己有多爱美,想来是有谢映看着的缘故。
“当然是变化越大越好。我觉得不丑,不就是黑了点么?”谢映建议道:“眉毛可以再浓些,嘴画大点,再点几颗麻痣。”
“……”朱伊腾起身就用手里的镜子追打谢映:“你自己怎么不画?陶扇,先给他画。”
陶扇抬手掩口偷笑。
谢映任朱伊给他“按摩”了一会儿,看她解气,才笑道:“伊伊,我要出去一趟,大概晚上才归,你在营寨里等我,有事找盛岭。”
朱伊知道,谢映或许要去亲自侦察,或许有别的事,她不能拖累他的正事,便答好,只叮嘱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