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折子真的好难好难批啊。
她头疼欲裂。
就如此,叶云婀竟忙碌到了后半夜。
她只觉得一颗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心思再去看那些折子了,索性站起身子走到床边。
一手撩起明黄色的床帘。
皇兄睡得正好。
呼吸声均匀,同苏尘一样踏实。
她就这般,忽然落下泪来。
后半夜总是多愁善感的。
就连后半夜的风,也带了许多不明的情愫。
一直守着潜龙殿的小宫人似乎不是很喜欢关窗户,此时,窗户又没有关。皎洁的月色和晚风一同入户,扑在叶云婀的面上,她还没哭完,脸上的泪痕倒先干了。
吹得她凉凉的。
隔着一层被子,她趴在郦墨和的身上,以往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眼泪这么多。之前在大理寺时,她没有这么哭过,在皇恩寺时,她也没有这么哭过。如今她独处于偌大的潜龙殿中,身前是昏睡不醒的她最敬爱的皇兄,没有人打她骂她骗她欺负她,她却哭到嗓子发哑。
眼泪抑制不住得流出来,好像是要将以前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泪了。如今她腹中怀有胎儿,本就嗜睡,方才又一连道儿看了那么多折子,眼睛早就睁不开了。
她眯着眼睛,泄了力,将整个上半身尽数趴在床上。
“皇兄,你好软啊。”
“皇兄,你什么时候醒来,我好累啊。”
“那些折子好多啊,怎么批都批不完,还有好多好多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好怕把事情搞砸了,怕你醒来看见这一堆烂摊子会不开心、会对我失望。”
“还有那些臣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好好相处。我好笨,一点都不精明,不像苏尘。最近都是他在帮我,帮我批阅折子、帮我去应付那些臣子。皇兄,您要说我了,对不对?我知道我不应该把这一切都交给苏尘,他是有野心的。如果他要反,我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斗不过他,但我又离不开他。不止是我对他有感情,还有国事,那些政事,我离不开他的,皇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恍惚之际,似乎有人推开房门,走到了她身前。
肩上稍稍一沉,叶云婀茫然抬眼,正见那人为自己披了一件衣裳。
那熟悉的、好看的眉眼。
让她的声音一下子软下来,让她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攥住对方的衣角,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苏尘......”
男子低下身,摸了摸她的头,“臣在。”
她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才来呀。”
手上沾着些泪水,有些黏糊糊的。苏尘温和垂眼,将她的小手轻轻握住,又慢慢掰开。
叶云婀感觉到有人往她手里头塞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轴卷宗。
叶云婀先是一愣,而后在对方的引导下将其缓缓展开。
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亦是在她眼前缓缓铺陈开来。
看着少女面上的不解之色,苏尘解释道:“这份名单上都是我在朝堂上安插的眼线,现在全交给公主。”
她惊愕,“这、这么多人?”
全都是他的眼线?
苏尘声音淡然,“这里面有些人我已安插了十余年。”
自从他要为郦子瑢谋事的那一刻起,苏尘便开始在暗中安插眼线。
叶云婀更惊愕了,指了指卷宗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名字,“你要将他们全都交给我?”
将自己十几年的心血,全部都交给她??!
对方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还有东厂的人。虽然我离开了东厂一阵子,不过他们都是我十几年来精挑细选留下的,对我忠心耿耿。我会同他们说,让他们都听命于你,”他将卷宗又往前推了推,直到将其全部推入女子怀中,“这些,都是你的。”
这些都是他在朝堂上安插的眼线,都是他的死士。
他将身家尽数给她,自己片甲不留。
叶云婀愣在原地,呆呆地仰面望他,久久不能回过神。
见她此般,男子弯唇笑了。他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时眼尾微微扬起,煞是勾人魂魄。
她的思绪就这样被他一下子勾走。
少女仰面,脸上泪痕未干,眸间似乎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桌上的灯火照得二人影子微晃,于夜风中摇摆。
似乎山雨欲来。
似乎风又静歇。
恍惚之中,她看见苏尘又弯了弯腰,一边抚摸着她的脸,一边轻声:
“公主。”
他似乎在叹息。
“公主要变得更加勇敢。”
第95章 . 95(一更)  “臣,永远是您的刀尖。……
是夜, 她与苏尘在潜龙殿偏殿待了一宿。
苏尘就躺在床的外侧,伸出两只胳膊抱住她。叶云婀缩在他的怀里,眼睛哭得有些肿, 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她这才慢慢有了些困意。
后半夜,朦朦胧胧的, 有人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她翻了翻身, 将胸前的被子抱紧。
外面好像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还在月沉府里。苏尘处理完公事回府, 将外裘解下递给一旁的阿宁。
他的手很凉, 面上也白得几乎看不出来什么血色, 整个人病怏怏的, 倚在一张贵妃椅上。
懒洋洋地唤她, 叶六小姐。
那时候,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称呼她。
她喊他督公,他便叫她叶六小姐, 特别是在苏宅与顾朝蘅斗嘴的时候, 他每天都要扯着嗓门大喊:
六小姐, 起床啦!!!
她梦到了月沉府,梦到了苏府, 梦到了汀芷宫。
苏尘压着她的手腕,低语,别想逃掉。
苏尘站在一棵树下, 醉言,我喜欢你。
......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片段,无数个“苏尘”从身前走过。她睡得越沉, 眼前的场景便越飘渺虚无,“砰”地一声,突然有人撞开房门。
她从梦中醒来,看见那人同月色一齐走了进来。
当晚一过,突然所有人都对她唯命是从、马首是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叶云婀也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苏尘回来的时候,是一身鲜红的血衣,眉骨之上还有些血迹。
他走到床边。
少女披散着头发,从床上坐起,看着他,“你的胳膊受伤了。”
苏尘将剑丢到一旁。
她的睡意全无,披上外衣去给他找药。苏尘侧过身点了一盏灯,灯火跳动在他的眉间,让他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叶云婀低眉顺眼,握着他的手,突然觉得内心分外平静。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外面确实下雨了,苏尘回来的时候撑了伞,可头发还是被打湿了。她揉了揉苏尘的头发,突然发现他的手没有从前那么冷了。
之前他的双手都是冷得如一块冰,面上也不带多少血色。
腮面通白,眼眸暝黑,一身血衣,如厉鬼,似修罗。
上完了药,叶云婀捏着他的手指头玩了许久,对方似乎猜出了她的疑惑,轻声道:“是百草珠。”
百草珠?
“是在禁室偷的那颗百草珠吗?”
苏尘点点头。
这下子,叶云婀记起来了。当初便有人说百草珠凝结萃取了上百种珍贵草药之精华,能活血排毒、包治百病。
等等......
百病?
她不解,“之前你双手为何这般发凉?难不成......”
她之前无意间听人说过,若是男人那里不行,时常会手心出汗手脚通凉。
苏尘他不会是——
叶云婀震惊了。
不会吧不会吧。
之前明明那啥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问题啊。
看着少女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苏尘的脸微微一黑,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乱想什么呢。”
叶云婀回过神来,又捏了捏他的手指头。
只听他解释道:“之前我还在为郦子瑢做事时,太后为了控制我,给我下了蛊,每月须得去她那里拿解药。”
闻及此,少女愈发惊愕,“太后与郦子瑢?她为什么要向着郦子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