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一声叹息,最终还是踏入了岚山宗,来到了一条青石街道上。
这时他就看到青石街两旁的建筑残破不堪,还有的只剩下了一堆灰烬。青石街街道上,杂草从石缝中钻了出来,足有半人高。
两旁建筑内的物品大都还在,除了桌椅板凳,甚至桌面上的茶具都保留着。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腐朽不堪,遍布灰尘。
一些野鸟,将巢穴筑在了残垣断壁的缝隙中,叽叽喳喳的叫着。一张张白色的蛛网,也遍布在废墟内。
曾几何时,此地是岚山宗最为热闹的地方。甚至北河一闭眼,还能想象到昔日繁华的场景。仿佛能够看到一个个同门,从两旁的商铺中进进出出。
唯独让北河感到奇怪的是,本该在街道上的一具具尸体,居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暗道莫非是七皇子当年烧杀抢掠之后,将所有人的尸体也给处理了。越想他越发觉得有可能,毕竟若是留下尸体的话,此事一经败露,很容易通过蛛丝马迹查到丰国皇庭的身上。
走过青石街,北河来到了一条五岔路口前。到了此地后,他再次驻足停下。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左侧的那一条道路,拄着三尺铁棍慢步行去。
这条修建在悬崖边的小径,通往他的居所。
不消多时,北河就来到了小径的尽头,只见前方有一片平缓之地。那是当初的阁楼所在,只是阁楼而今已经坍塌了,变成了一堆尚未燃烧殆尽的黑色木头。
北河来到了小院中,当年他就是在此地,准备带着冷婉婉跟姜青一同逃走的,只是最后那二女还是落在了七皇子手中,只有他一人顺着悬崖下方的铁链逃走了。
当年的一幕幕,变成了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现而过,似乎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北河来到了悬崖边,那株延伸出去的松树依然在,松树的根部,还绑着一根铁链。
压下心中的起伏,北河来到了变成废墟的阁楼前。
到了此地后他向前走去,用手中的三尺铁棍,将残垣断埂给掀开,最终来到了属于吕侯房间的位置。
北河下意识看了脚下的一面石板一眼,石板之下,正是那具他怀疑身份是万花宗修士的尸体。
阁楼坍塌被烧,吕侯床头开启石板的机关也毁了。不过他脚下的石板完好无损,因此脚下的那具尸体,也应该还在。
略一沉吟后,北河没有将石板撬开,毕竟他对于那具尸体也不感兴趣。只见他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最终他用三尺铁棍开路,来到侧室,站在了一堵墙壁前。
这堵墙壁上有一排木架,即便是阁楼坍塌,这排木架也没有毁去,并且因为当年下了一场暴雨,将燃烧的阁楼给浇灭,使得木架保存了下来。
到了此地后,北河吸了口气,接着他手持三尺铁棍,对着木架横劈竖斩。
在哐哐当当的声音中,木架就被他劈斩得稀碎,露出了后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北河没有迟疑,踏入洞口一路向着深处行去。
最终当他来到了洞口底部后,在他面前,有一张巨大的冰床。
在这张冰床上,还躺着一具冰封的尸体。
看到这具尸体,北河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难掩心中的悲愤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傻子师弟依然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脸上也始终挂着死前那一抹让他熟悉的憨笑。唯独不同的是,如今在陌都的尸体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晶。
睁开双眼后,北河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次他之所以要来岚山宗,其中一大半的原因,就是来看看陌都的。
好在当初七皇子没有发现阁楼中的这条密道,不然恐怕陌都的尸体也无法保存了。
看着陌都的尸体,不知为何,北河一下子就想起了天尸门,以及那位王师兄所说,能够将尸体炼制成傀儡的术法。
陌都虽然不是修士,不过却天生力大无穷。
一念及此,北河眼中精光一闪。
陌都虽然已经死了,可若是能用天尸门的术法,让他重新“站起来”,这算不算是另外一种重生。
这个念头只是在北河脑海中刚刚升起,就挥之不去。
北河在山洞中待了半个时辰,最终才离开了此地。并且他临走时,还将通道口给掩埋了一下。
回到五岔路口后,北河顺着中间的道路向着山顶行去,沿途他来到了膳房,发现年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也变成了长满了杂草的废墟。
后来他又来到了宗主的寝宫。
这地方应该是被七皇子给大肆搜寻过,就连广场上的每一片石板都给翘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北河眉头一皱,浮现了一个“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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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七皇子之所以会打到岚山宗来,可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寻找某个宝物,这一点他从严钧给此人的飞鸽传书,就已经知道了。
北河猜测那七皇子要找的宝物,应该就是他手中属于万花宗修士的储物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注定了七皇子岚山宗一行,只能失望而归了。
北河围绕着宗主的寝宫转了一圈,又离开了此地,顺着一条已经被杂草淹没的小径,来到了岚山宗所在这座山峰的山顶。
绕过了悬崖边两块奇石,就看到了一块从悬崖上突兀出去的石头。
眼前熟悉的场景,让北河百感交集,他一跃站在了那块岩石上,坐了下来。将手中三尺铁棍放下后,习惯性的双手撑在身后,半躺着眺望远处一览无余的天际跟山景。
曾几何时,他每天清晨都会提着菜篮来到此地,跟冷婉婉看着朝阳升起,共享早餐。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岚山宗早已不复存在,至于冷婉婉,恐怕此生也难以相见了。
一念及此,北河心中满是苦涩。
他随手捡起了身侧一根半枯萎的狗尾巴花,当年冷婉婉的一个小习惯,就是喜欢将这种狗尾巴花叼在嘴里,再眺望远方。
可就在他刚刚将此物也含在口中时,动作陡然一顿。
狗尾巴花!
北河将手中的此物放在了面前,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岩石上谁会丢下半截狗尾巴花,而且此物还是半枯萎的,显然被扔下没有多久。
一念及此,北河霍然站了起来,目光四下巡视。
能在这块突兀岩石上留下半截狗尾巴花的,在他看来只有一个人,冷婉婉!
北河环视四望,但却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手持铁棍跃下了岩石,向着来时的路行去。
接下来,他就围绕着整个岚山宗寻找起来。只是直到天色已经黑了,他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北河没有气馁,他又回到了山顶的那块岩石上,盘膝坐下。
如果冷婉婉当真在此地的话,那他一定要等到对方。
此女已经委身于他,所以他不想这辈子跟此女见的最后一面,是发生在周国皇都那间客栈中的那一幕。
北河在这块岩石上盘坐了一夜,直到黎明到来,跟当年一样壮丽的朝阳冉冉升起,他也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于是他又起身离开了,继续在岚山宗的各个角落里寻找,就连后山的一座座山洞都没有放过。
就这样,北河在岚山宗这一待,就是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两个月中,他每天都会在山顶的那块凸出的岩石上,盘坐或者休憩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朝阳升起才离开。
好在他在青石街一间粮铺的地下室中,找到了两缸封存的杂粮,这才不至于每天都要为吃的发愁,从而浪费时间。
这两个月内,北河几乎走遍了岚山宗的每一个角落,但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大雪,北河抬起头来,一片雪花就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融化开来。
冬天来了。
“哎……”北河一声叹息,苦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要等的人,看样子他跟冷婉婉此女,注定了是此生无缘。
他也该回去了,回不公山。
做出决定后,北河跃下了岩石,向着山下行去。
不过当他来到位于昔日宗主的寝宫时,他手持三尺铁棍站在广场正中,接着将破碎的石板掀开,腾出一片空地后,放下铁棍,用手捧起了一把把沙土,在原地堆了一座坟。
而后他又找来了一面较为完整的石板,立在了坟头前,用三尺铁棍刻下了“岚山宗之墓,北河立”几个字。
“嘭……嘭……嘭……”
跪在墓碑前,北河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手持铁棍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意思的是,这时北河手中还抱着一株根部裹着泥土的小树。
这株小树树干有婴儿手臂粗,因为冬天来临所以光秃秃的。此物是岚山宗后山上的那株名叫花凤的茶树,他之所以将此物带上,是因为这株茶树独一无二,可以当成一个留念岚山宗之物,他打算种植在不公山内。
就在北河萧瑟的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上时,一个女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所立的墓碑前。
这是一个将一头紫发,编成了一条马尾辫的少女。
此女虽然不施粉黛,但容貌却是极美。其气质清冷,宛如九天下凡的玄女,让人生不出一丝的亵渎。
她看着北河离开的方向,紧紧抿着嘴唇,原本清冷的神色不复,眼中有着两抹晶莹,在闪闪跳动着。
最终两滴眼泪还是从她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无声的打在了地上,浸入了大地当中。
若是可以看到的话,就会发现大地之下,密密麻麻埋藏了一具具尸骨,足有上千具之多。这些人,正是昔日岚山宗的宗门弟子。
人,是她埋的。
而碑,是北河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