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两句吧。”闵老夫人与陆氏道:“好歹是一家人,这样随意说起孩子们,你们这做长辈的可真是立了好榜样。再说了,兰姐儿现下是圣上亲封的乡君,身份不同一般。”

陆氏到底顾及这陛下赐予的封号,憋了一肚子火,没敢再多说什么。

虽然结果是高氏这边的五房占了上风,但高氏心里头终究是忐忑难安。到了晚膳过后,她特意和青玉说了声,叫留意着院门,姑娘回来了后让姑娘来她这儿一趟。

君兰回到芙蓉院后本打算立刻到自己屋里去,谁知刚走两步就遇到了笑盈盈的青玉,只能转了方向去寻高氏。

她一进屋,高氏就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而后关上房门,说道:“兰姐儿,眼看着要到腊八节了,到时候你陪娘去一趟山明寺,上上香。”

高氏想着是让君兰去给表姑娘上炷香。不管怎样,女儿终是做错了,对表姑娘的事情总该有个表示。

不过高氏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她知道女儿脾气不太好,万一再因着这个事情吵吵起来,怕是要闹得旁人都听见了。

君兰也未曾多想。

腊八节是法宝节,那一天许多人都会到寺中上香。高氏这个说法没甚特别。于是颔首应下。

高氏这才放心了少许。

第二天一早,君兰就和闵菱、闵萱先给老夫人请安,而后往荷花巷去。

只不过在出发前,闵府梨花巷这边忽然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迎进来后,却又说是来伺候人的。

“您说什么?”闵老夫人疑惑着问站在屋中央衣着得体的老妇人,奇道:“这位嬷嬷,您说,是皇后娘娘遣了您来,伺候兰姐儿?”

“是。”鬓发花白,头戴银簪鬓发一丝不乱的盛嬷嬷含笑说道:“皇后娘娘喜欢八姑娘得紧,听闻贵府需要嬷嬷给姐儿们交礼仪,就让我也过来了。只是我这礼仪怕是不若郭嬷嬷严谨,故而只让我在八姐儿身边伺候着,并不需要我去教。”

闵老夫人原听着是在宫里伺候的嬷嬷,所以恭敬以待。再听了这番话,心里头更添紧张。

虽然盛嬷嬷的话说得客气,字句间都在说自己不若郭嬷嬷那般严谨,但她和郭嬷嬷之间的差别闵老夫人又怎会不知?

郭嬷嬷再怎么在宫里伺候过,现下也已经出了宫,并非宫里之人。

而盛嬷嬷,依然是宫人身份。

再者,郭嬷嬷是荷花巷那边费心思请来,盛嬷嬷却是皇后娘娘赐给君兰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盛嬷嬷身份高出许多。

闵老夫人笑着起身,说道:“盛嬷嬷客气了。不知娘娘让您在这儿多久?我让人给您收拾个院子出来。”

“老夫人客气了。”盛嬷嬷躬身道:“婢子就在思明院就好。”

又是思明院。

闵老夫人身子僵了下。

但想到这里可能也就闵九爷的身份足够,他的院子能让宫里嬷嬷这样身份的人去伺候,老夫人的心就舒坦了些。

“也好。”闵老夫人道:“嬷嬷的东西有哪些,我让人给您送去。”

“这倒不用,婢子身边就个小包袱,往后需要什么,还得让姑娘赐下来。”

说着,盛嬷嬷的目光在厅内溜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最娇媚明艳的少女身上,叹道:“这位便是八姑娘吧?可真是漂亮。”

饶是她在宫里见多了美丽的贵人们,这位八姑娘依然是最好看的一个。特别是身上那种沉静的气质,和明媚的相貌相映衬,更是显得夺目非常。

君兰刚才听闻盛嬷嬷说是来伺候她的,就已经起了身。只是因着长辈在说话,故而不曾开口打断。

此刻听盛嬷嬷与她讲话,君兰方才往前迈了两步,福了福身,“见过嬷嬷。”

“可不敢当。可不敢当。往后您是我的小主子,哪里能让您这样。”盛嬷嬷避开这一礼后上下打量着她,赞道:“姑娘好气度。”

君兰脸颊泛红。

闵萱看看外面天色,有些着急:“八姐姐,快点吧,快要迟到了。”

“怎么?”盛嬷嬷也朝外看去,“什么迟到?”

闵老夫人亲自与她解释:“荷花巷那边请了一位郭嬷嬷,姑娘们得去学规矩。这不,时间要到了,再不去怕是会迟。”

盛嬷嬷若有所思,“这个时辰还早得很,怎地就要开始了?”复又一笑,与君兰道:“没事。今儿姑娘们是因了我的关系而去得晚,有事我来说。”

闵菱也有些着急,女孩儿们就一起拜别了闵老夫人,往荷花巷去。

一路上,盛嬷嬷都跟在君兰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不曾远离,也不曾靠近。旁人与她说话,她只简短作答。只君兰和她说话,方才笑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多时到了荷花巷内。

郭嬷嬷早已等在院子里。听到少女们进来的欢笑声,她眉心冷然一皱。好在那欢笑声到了这院子门口戛然而止,她的眉心方才舒展了些。

冷眼扫视着鱼贯而入的几名少女,郭嬷嬷正待进屋去,却意外地发现人群里出现了个不合时宜的身影。

盛嬷嬷。

两人本就关系不好,此刻相见,更是不悦。

看一眼盛嬷嬷身边的人,郭嬷嬷冷声道:“八姑娘?”

君兰走上前去。

“今儿八姑娘仪容不整,罚坐两个时辰。”

此话一出,除了闵玉容外,所有姑娘们都愤然了。

“嬷嬷。”年纪最长的闵菱当先说道:“君兰没有做错什么,还望嬷嬷仔细查看。”

君兰亦是抬眸道:“不知嬷嬷说我仪容不整,因了何缘故?请您来为我指出一二。”

郭嬷嬷走到君兰身边,抬手正要勾起她耳边的发丝,手一抬,腕间却已经被人大力擒住。

盛嬷嬷握着郭嬷嬷的手往旁边一甩,说道:“宫里头的这些小把戏就莫要再使了。我只想告诉你,我并非是被赶出宫来,而是皇后娘娘让我来伺候八姑娘的。”

郭嬷嬷严肃刻板的神色里现出一丝裂痕。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最终郭嬷嬷当先撤开视线,往旁看去,冷冷说道:“今日练习端茶姿容。我不管你们背后有谁撑腰,只要不符合我的要求,便依着规矩来!特别是那最差的,一定要严厉惩罚!”

所有姑娘们都看向了君兰。

闵玉雪小声和君兰道:“八姐姐,你小心着些。我们昨儿已经练了一天了。”

这话说得明白。

她们几个昨天练了一天,那么这里头最不符合郭嬷嬷要求的,一定是君兰无疑。

君兰有些紧张,跟在姐妹们中间往屋里行去。

郭嬷嬷走在最后。刚要迈步而入,就听身后有人叫她。

“我们既是旧相识,”盛嬷嬷道,“好不容易重逢,不说几句话怕是不妥吧。”

郭嬷嬷不欲搭理。

盛嬷嬷道:“有些话,你若不提前听的话,后悔了我可不管。”

在宫里生活久了,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左思右想后,郭嬷嬷终是跟了她一同往院子的一角行去。

盛嬷嬷当先驻足,转过身来,笑看着脸色沉郁的郭嬷嬷。

“有话快说!”郭嬷嬷哼了声道:“我怕你作甚?要知道,我现在是自由身,自个儿为自个儿做主。你不过还是个伺候人的,有甚可怕。”

“也不尽然。”

盛嬷嬷淡淡一笑,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原先不说,是因为你我同在浣衣局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多留些余地大家也好一起做事。如今我有皇后娘娘和闵九爷撑腰,你若对我小主子不敬,我便没有再为你遮掩的必要了。”

听闻这话后,郭嬷嬷脸色顿变。

她们两个人在宫中的时日已经很久,算算有几十年了。今上的先皇祖父武宁帝在位的时候,两人便已经在宫内伺候。

很多人都不晓得,她们两个刚入宫不久的时候,是在同一间屋子里住着的。

郭嬷嬷把自己当年的事情仔细想了许久,方才冷笑着说道:“我行的端坐的正。有甚要怕你的。”

“是么。”盛嬷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倘若我说,我知道你仿的是何夫人的字迹,那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郭嬷嬷顿时面色灰败。

她当年能够得到武宁帝的另眼相看而有过一夜恩泽,凭的就是一手好字。而那时候她练字,正是模仿的何大学士之妻的字迹。

“你胡说什么!”郭嬷嬷咬着牙往前一步,低声呵斥,“何家的事情,哪里能随口乱说!”

三十一年前,何大学士谋逆之罪证据确凿,何家满门抄斩。

谋逆是极重之罪,更何况当时武宁帝特意下令,何大学士夫妻二人所写手稿全部焚烧殆尽,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

因此,郭嬷嬷受宠那次是在何家满门抄斩前就罢了,往后再私下里学习何夫人的字迹便是相当严重的罪责。

郭嬷嬷心里又惊又俱,胸口起伏不定。

盛嬷嬷笑道:“乱说不乱说是一回事。我既是说了,你也无凭无据我曾讲过什么。但,你这字写了几十年,想改也改不成了吧。倘若被人发现……”

“倘若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再识得这样的字!”郭嬷嬷低喝道。

她几十年久居宫中,只与武宁帝有过一夜夫妻之实。为了把当年那一丁点儿的缱绻情意记在心里,她一直不曾变过字迹。

却不曾想几十年过去了,到了宫外,还是有人认得出此种字迹。

郭嬷嬷眼中划过厉色,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说!”

“没什么。”盛嬷嬷依然是笑眯眯的和蔼模样,“你少为难我小主子,我或许看在你多年情意未变上放你一马。若你再这样苛责我小主子,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要知道——”

盛嬷嬷朝郭嬷嬷勾了勾唇角,“旁人认不出这字儿,可太后认得。”

潘太后与何夫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即便旁人不识得了,潘太后也能认出这字来。

郭嬷嬷的手指尖颤抖着抬了起来,又慢慢放下。最后冷嗤一声,拂袖而去。

两位嬷嬷在屋里头说着话的时候,有小丫鬟缩头缩脑地到了院子里头去寻姑娘们。

看到六姑娘闵玉容,小丫鬟悄悄地溜了过去。避开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她很小声地与闵玉容道:“姑娘,外头有位公子来寻您,说是与您相识的。”

闵玉容听了这话又羞又急,扭头道:“我不认得什么公子。我日日在闺房内,你莫要坏了我的闺誉!”

小丫鬟捏了捏袖子里的两个铜板,急道:“那位公子是个好人。很和善,风度翩翩,又很有礼貌。姑娘,若是坏人,婢子决然不敢让您去见他!”

听闻“风度翩翩”四字,闵玉容的心里忽地想到一人。

京城之内,怕是只有洛家的世子爷才当得起这四个字。

她左思右想,看郭嬷嬷和盛嬷嬷两人说着说着好似吵了起来,郭嬷嬷不知道生了什么气出了院子,她这下下定决心跟了小丫鬟往外走。

一路走小道,到了宅院的一个偏门处。是仆从们进出之地,往年用的多,这一两年已经很少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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