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扬看着戚团团心情复杂，这份复杂直接从他的表情上表现了出来，让他显得有些冷漠，甚至有些愤怒。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哪怕是至亲之人，都不一定能够完全解读对方的情绪。
戚团团身为局中人，哪怕已经尽可能跳出局面纵观全局，也总有她猜测不到的地方。
比如现在，她将水扬的复杂情绪，解读成了……负面的，比如嫌弃，比如怀疑，又比如更不好的。
戚团团眉眼间的冷淡顿时又多了几分：“我要给这位老先生看病，水先生是有什么意见吗？”
水扬见状，心中不由更加难受：“没有。”
戚团团便干脆不再看他，只问戚振文：“那么老先生呢？要改主意吗？”
水扬的到来，以及他的情绪反馈，让戚团团原本的心软渐渐消失，彻底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她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些人的亲人，她与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血缘关系，但她跟他们每一个人之间都只有因果，没有其他。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戚团团的冷淡，戚家几个人尚且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水扬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并且越发为自己把事情弄得糟糕至极而愤怒难受。
“你们看病，我去院子里等！”水扬勉强压着烦躁说道，然后匆匆告辞出来，全身僵硬地站在院子里发呆。
洛幽拍了拍戚团团的头顶：“你去看病，我去逛逛。”
戚团团乖巧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爹不用为我做任何事，只要开心逛逛就好了。”
她猜到洛幽可能是想去劝水扬，但她并不需要洛幽为了她而被人怼。
这世间的感情也就那样，有很好，没有也不会活不下去。
对她来说，除生死之外，无大事。
洛幽为戚团团的懂事心中微叹，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出门逛去了。
戚团团见他答应了，心中一松，笑着看向了戚振文：“老先生不拒绝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看病？”
戚振文心中腾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见这小姑娘已经迈着小短腿儿走到了身边，敲了敲桌子：“诊脉。”
戚振文看着她小小一只模样，不知为何，忽然就忍不住满心的柔软，想笑。
……
一门之隔的院子里，洛幽果然只是出来逛逛，真没有去跟水扬说话的意思。
但，水扬却忍不住追了上去，几次张嘴又闭上，整个人都快纠结成麻花了。
可惜，任水扬如何愁肠百转，纠结成绳，洛幽就是不搭理他，就好像曾经跟水扬喝酒聊天的那个亲家不是他一样。
跟着洛幽转了三圈了，水扬实在是憋不住了：“你就不劝劝我？”
洛幽瞥了他一眼：“没大没小，叫前辈。”
水扬滞了滞：“……前辈。”
他哭笑不得，同时也隐隐明白了，这亲家是不满意他呢，不然也不会明知道他现在想求和，还故意跟他拽辈分了。
之前都一起喝酒逛街斗鸡遛狗了，早就是平辈相交的亲家了，哪儿叫过什么前辈？
水扬狠狠搓了搓脸：“我该怎么办？”
洛幽淡淡地道：“凉拌如何？”
水扬整个人都抑郁了：“之前是我自己想岔了，我知道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团团，我都查清楚了，当年那种情况，我外甥女儿活下来。”
所以，真的就是借尸还魂，真的就是戚团团她什么也不欠他的，就算是有所亏欠，戚团团欠的也是他外甥女儿一场借尸的因果。
而这份因果，早在戚团团替外甥女儿报仇之后，其实就已经了了。
如今戚团团来江国，救戚家大房，甚至还准备救他妹妹白秋池，那是因为戚团团人好心善，其实她不欠戚家和白秋池的。
至于他，人小姑娘就更不欠什么了——她还救过小圆子，真要论什么欠不欠的，那也是他水扬欠了戚团团的，欠了她一个儿子的救命之恩！
水扬也不管洛幽想不想听，就是跟着他一通说：“我知道是我自己无理取闹了，其实团团对我很好的，对小圆子也好。
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小姑娘相处，我挺不放心她的，她总是那么懂事，让人觉得挺难受的，而且身边还一堆麻烦，我不管我真难受。
可我外甥女儿……我要是对团团好，我是不是就背叛了我外甥女儿了？我要是把团团当我外甥女儿了，我真的外甥女儿还有谁记得她啊！
那孩子也是可怜啊，她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而且还被人给那么算计死了。我真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就觉得难受……”
水扬絮絮叨叨，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自从他强行把小圆子带回去之后，那小孩儿又担心戚团团，又担心他，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性子，这会儿又给憋回去了。
他其实刚愤而离开就后悔了，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越拖情况越糟糕，他又忙忙跑了回来。
但，情况已经不可挽回了。
尤其是今天，刚刚看到戚团团的态度，水扬就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然后把所有相关人都给坑了——戚团团从心底里不再准备接纳他们了，因为他当了反面教材。
水扬越说越是自我厌弃不已：“……都是我把事情给搞成了一团乱麻，你说我该怎么办？前辈？前辈？前辈？”
洛幽一开始还在看戏，但看到了后来，简直要被烦死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水扬不要脸起来，竟然会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死乞白赖得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让自己当和事老？
洛幽脚步一顿，站住了。
水扬顿时眼睛一亮：“前辈！”
洛幽凉凉地看了水扬一眼：“你外甥女儿已经死了。”
水扬神色一暗，声音微哑：“是的，我知道。”
洛幽淡淡地道：“她死的时候还没成年，所以没成亲，没能生下一个孩子。但现在，有人继承了她的血脉，与她血肉相连……”
水扬愣住，茫然又似乎有所悟地看着洛幽。
洛幽嫌弃地睨了水扬一眼：“你只当你外甥女儿是个妖植，自己分裂出来了一个孩子不就好了？舅舅当不成就当自己是舅姥爷，这对你来说很难吗？”
水扬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他没忍住就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