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响彻大地的蹄声从山路对面传了过来。
一队队精锐铁骑如一片钢铁洪流,裹挟着冲天杀气冲向漫山遍野的沙匪,招展的猎旗上,可以看到展翅欲飞的雄鹰,也可以看到灵活矫健的猎狐,彪悍的猎人们胯下高头大马,手中长刀利枪,一阵呼啸,两队人马如两簇大潮相撞一样,倾刻间崩溅出沸腾的泡沫,两簇大潮同时被轰然打碎,融入一起,喊杀声顿时响彻群山。
驻守在部族西疆的战猎大队看到周路发射的信号箭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大队铁骑汇入山谷将沙匪迎头堵住展开厮杀。
天妖族西疆驻守着猎狐军与鹰翼游骑军共四十六支百人队,西疆素来警戒森严,枕戈待旦,但是这次沙匪突袭还是太突然了,从阵火阁后山这条几乎无人行走的小路摸了上来,打了部族驻军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周路他们提前将信号发出去,恐怕会让沙匪直接进攻到矿山内部。
不过就是如此,还是有许多矿山周边的族人被波及到了,沙匪所过之处全是血光与惨叫,一簇又一簇被点燃的帐篷浓烟冲天而起。
这次沙匪偷袭迅如闪电,并且规模极大,天妖族诺大的西疆,也不可能将四十六支百人队短时间内全调到西矿山这里,附近赶过来的战猎队伍显得兵力捉襟见肘。
在一座高高的斜坡上,猎狐军千夫长辛百寿看向远处战猎们与沙匪短兵相接,厮杀震天的场面,将眼眉狠狠地凝紧了,与手下三个百夫长摊开山区图指点地形,详细研究着沙匪的进攻路线以及他们必须扼守的要冲之路。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了解敌人来了多少,他们好分出兵力分头迎击。
雷朦一身大汗飞身下马,疾步跑向那片山坡,看到辛百寿笔挺而肃然的身影,雷朦用力挑了挑眉,远远地就喊道:“千夫长,没想到在我的地盘上发现沙匪,竟然是你们先赶到了。”
那几人带着些戏谑的神色转头。
雷朦几步跑到了斜坡上,冲辛百寿身边那几个百夫长点头,伸手一抹浓密粗壮的胡须不容分辩地当先喊道:“哥几个,战斗可是打在我的地界上,这场战怎么打,一会必须得是我做主才行。”
“就凭你?”
“哈哈,老雷,你看咱们几个哪个会服你?”
那些百夫长戏谑地反问着,挑衅般地撇着嘴,和雷朦充满火药味地对视,斜坡上一时有些剑拨弩张。
猎狐军和鹰翼军抢战攻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两支队伍在互相配合迎击敌人上都绝不含糊,但是在战后的利益分配却频频争的脸红脖子粗的。
西疆这里都有好长时间没有发生匪患了,这次突然暴发大规模沙匪入侵,雷朦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兄弟们浴血奋战之后,功劳却全被猎狐大队轻而易举捞入他们的囊中。
这次那三个百夫长与辛百寿千夫长轮休开拨,夜宿西矿山,却正好赶上了这次匪患,从他们第一时间就冲到现场的这股劲头来看,抢战功的野心不言而喻。
雷朦眯紧了眼,看着山下鹰翼军第六大队的兄弟们悍勇地冲入前方的山谷中,心里的杀意也在慢慢攀升,他一昂头和那三个百夫长瞪着眼对视着,大声嚷道:“不服?不服咱比比谁杀的多,哥几个,雷朦感谢你们跑来相助,但是,在我的地头,这场战斗却必须听我指挥!”
“够了。”
那边辛百寿从山区图中收回目光,脸色严肃地看向雷朦他们大声喝斥:“沙匪还在山中肆虐,你们却在这里争来争去,全不以大局为重,你们都看看自己,还有一点天妖族战猎的样子吗?”
一席话将那几个百夫长全都骂的没有气势。
那三个百夫长也就算了,他们都是辛百寿的老部下,被喝斥一句不疼不痒,可是雷朦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他一脸的讪讪之色,但是,却又无法和人家冲撞顶嘴。
辛百寿瘦削的脸上全是凛然的神色,不容置疑地一挥手喊道:
“我是千夫长,这里我的职位最高,迎接沙匪这一仗由我全权指挥,雷朦,别怪我没提醒你,下边战斗的也有你的兄弟,你若不听从我统一调度,真有什么损失你可要自己负责。”
雷朦愕然,心里那个气啊,人家直接用军职来压他,偏偏压的他没有话来反驳。
“可是……”
雷朦不服气地喊道:“这里可是我们鹰翼军的地盘……”
辛百寿霍然转身,一脸冷肃之色喝斥道:“什么鹰翼军猎狐军,面对外敌,咱们都是天妖族战猎,雷朦,战时你不要用狭隘的利益蛊惑军心,否则别怪我战后将你送上长老阁军机处!”
不待雷朦回话,辛百寿转身喊道:“斥侯还没有回来?前边具体情况还未探明吗?”
远处山谷起伏,看不清里边到底有多少沙匪来犯。
敌情不明,人数不明,进攻方向不明,辛百寿急切地期待着情报。
雷朦憋气地站在那里,黝黑的脸上满是不愤之色。
谁怪他们鹰翼军的千夫长们都不在附近呢。
这次匆促赶到应敌的,辛百寿真是军职最高之人,他要硬是拿军职来压人,雷朦还真就没有半点脾气。
打战雷朦不怕,也不是他如何斤斤计较,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次沙匪来袭,被辛百寿抢去了指挥权,战后不管鹰翼军损失多大,在战功分配上猎狐会抢走绝大部分,雷朦主场做战却也只能喝一口汤了。
那会让手下的兄弟们多寒心啊,他这个百夫长如何对的起在前边奋不顾身杀敌的兄弟。
雷朦愤愤不平。
斜坡下远远地跑来一个斥侯,伶俐的飞身而上,跑到近前兴奋地喊道:“千夫长,我们接到了三个炼器师,他们说外出寻矿,正好发现沙匪偷袭,他们跑的快逃了出来,那支信号箭也是他们发射的呢。沙匪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们应该比咱们清楚,您是否要询问一下?”
“三个炼器师?”
辛百寿与雷朦他们同时一愣,辛百寿大手一挥热切地喊道:“走,带我们去。”
周路,小鸾与柯灵三人牵着马站在路边。
鹰翼军与猎狐军的战猎们冲入山谷中迎头遏制了沙匪们的冲锋步伐,周路他们三人奔行的筋疲力尽,与赶来的战猎队伍交错而过。
现在他们终于安全了。
小鸾与柯灵又惊又吓,到现在脸上方才渐现血色。
几个精悍的猎狐军战猎手持长刀紧紧守在三人周围,这才让小鸾与柯灵心中有了一丝安全感。
后面的喊杀声让她们疑如隔世。
仅是几步之隔啊,她们险些就被困在里边出不来了。
远处的山道上,辛百寿带头快步向三人奔过来。
远远看到那三个被守护在中间的炼器师,辛百寿用力一皱眉。
他急需得到前方关于沙匪的详细情况,那三个炼器师从敌丛中一路逃出来,应该能看到一些他们现在看不到的东西,可是,辛百寿发现这三人中竟然有两个是柔弱的女人,还有一个是呆头呆脑的胖子,他心里很有些失望。
辛百寿知道,那些尊贵的炼器师,在族中大家呵护她们还来不及,怎会让她们经历到真刀实枪的训练,她们的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突发事件就将她们吓惨了,能坚持下来逃跑已经是她们最大的能力,在那样紧要关头怎么还能指望她们总结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
若是阵火阁中那个实力强悍的野老墙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两个女人和一个胖子。
辛百寿带着几个百夫长疾步走到近前,首先冲周路三人抱了抱拳:“几位司炉大人,你们受惊了。”
司炉是对炼器师的尊称,在荒原上,就是千夫长见到炼器师也要恭敬打招呼的。
小鸾妩媚地将腮边秀发拂到一边,淡淡施礼道:
“千夫长,救命之恩不言谢了,军情紧急,如有需我们配合的还请明言。”
辛百寿一愣,情不自禁对小鸾的气度折服。
生死一线间逃生回来,还能如此雍容,言语间一句话就将当前军情摆在第一位,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和这个女人比起来,旁边那个胖子的气质,也就是给她执辔持鞍的料了。
小鸾可是二长老莫玄机的孙女,居移气养移体,自小就养成了上位者的气度,辛百寿虽不知小鸾的真实身份,却一眼看出她的不凡。
辛百寿再走上一步,焦急地问道:“那好,废话我也不多说了,请问这位司炉大人,你们说方才从匪患中逃了出来,那么你们可看到到底来了多少沙匪?他们是从哪一条路上摸进来的?敌人的强者都有多少……”
小鸾脸一红,那边柯灵抢着说道:“好多,两侧山坡上全是,有的在后边追,有的从山坡上往下冲,我们三个抢了两匹马,一路冲了出来,好险没有被他们包围住……”
“对了,他们大部分人拿着骨矛,又粗又长……”
柯灵说的又快又急,方才的险情让她仍然心有余悸,抢着将自己所见到的描述出来。
辛百寿眼眉一皱。
柯灵所说的,在他听来几乎全是废话,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不是专职的战猎,只凭自己的感受与印象描述敌情,不能将敌情限定在具体的数字上,那样的描述对于战斗来说任何用处都没有。
“对他们果然不应该报有期望啊。”
辛百寿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欲再谈,正想挥手让猎人们将他们三个带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周路从柯灵身后边逡巡了出来,促狭般地冲柯灵笑了笑,转头看向辛百寿几人淡淡说道:
“左侧山坡大约有二百四十余人,右侧山坡能冲下一百八十多人,后边追上来的吗,他们的队伍拉的太远看不清楚,目测不能少于三百人。”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悍匪,拿着铁器的高阶猎人不少于二十个,其中还至少有十个血蛮人。”
“骑马的低于三成,并且也没有带箩筐,全都是轻骑简从,因此抢矿的可能性很小,我猜这次沙匪一定另有所图。”
“嗯?”
辛百寿与后边的几个百夫长同时动容,霍然转头向周路看了过来,眼中的神色全是惊疑。
这几组数字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在乱匪中拼命闯出来的一个炼器师,竟然可以将敌人的数目报到如此精确的地步?就是他们猎狐中的精锐斥侯也不过如此啊。
小鸾与柯灵也同时一愣。
她们可没有想到,在方才那种刀头舔血、生死全在一线间的危险时刻,周路竟然还可以观察到那么多东西,还可以将数字具体到那么精确,那时她们可只顾着惊叫了,她们那时哪还有什么数字的概念,她们眼中的沙匪只能用漫山遍野来形容了。
柯灵气的脸都红了,在后边恨恨地一跺脚。
周路方才冲她那一笑是什么意思,是嘲笑吗?哼,知道你厉害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