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外天八卦满天飞。
不得不说,因为神界如今安宁的激不起一丝水花,并且离上一次纷争几千年了,天神们闲的蛋疼,在不触及法则的情况下,三天两头折腾点事儿出来。
不过论折腾事,还是会玩的人在行。
好了个大家伙,法神要过寿啦!
法!神!要!过!寿!
收到金丝柬帖的这一天,整个神界颤抖了一瞬,齐齐打个冷颤,想起来了当年被支配的恐惧。
同为天神,人家上能斩神明,下能刑百姓,做事无法无天。虽不称帝,但在众神心里,一直是个强悍无匹,实力深不可测的帝王君主。
至于那张逆天的容颜——
能在神界具有无可撼动的地位,靠的可不是容貌。上一个对她有心思的娑罗,位界都已经稀碎了。
所以啊,有传言说她如今变得弱不禁风,众神表示:呵呵!
外界各方的反应注目,远在日月神都的凤阳都主倒没怎么在意,更引起他兴致的,是手中简洁几字的金柬,
“嘿,过寿,小姑娘家家的过什么寿哦。”他掂起薄薄的金柬,稀奇叫着。
活久见啊活久见!
凤阳挑起唇角:“难道被她师父逐出神殿刺激出病来了?你说怨谁呢,为了一只妖闹得众叛亲离,不整个一昏君嘛。”
身旁的重明鸟化作一个贵气俊秀的金衣男子,长指夹过薄柬,凤眼微转,“只说了过寿?如此捉摸不透,不是她的作风。”
“什么作风,她哪有作风,想抓就抓想杀就杀,身边能者出众,大脑便逐渐消失了。”男人点点脑仁,弯眼笑得落拓不羁。
“白楚炼化亲爹阴了她一手,她素是睚眦必报,颓靡这么多年,这是叫我去撑腰嘞,嘻嘻,吃了没金身的亏吧!”
一向不示弱的人依仗到自己头上,凤阳子乐呵呵呲着大白牙,别提多兴奋了。
重明鸟速度快,千万里之遥的路程,不消半日便赶到了。
虽他乐滋滋的即刻启程,仍比所有人赶晚了会儿。
秦川奉行无令者只进不出的原则,这是首次允许外人进入。
国土纵地八百万里,八百万里海棠遍地。
远眺彩楼堆叠,耸入云霄,烟火神仙如潮涌趋至盛会,三个凑成群儿,五个作一堆儿,流连在各色缤纷的海棠间,好不喧嚷热闹。
因是万神齐聚,为安顿各方来客,距九奏天宫百里外新起一台,曰瓮,旷处高搭戏台,铺设宛然,极尽巍焕,筵设七日仙果酒肴,歌珠贯串,尽是神仙流品。
算准时日,离正式开宴还有一天,凤阳子不爱听虚假恭维,并未和其他早到的天神一道游览难得一进的秦川国度。
借着明月的柔光,他转道去了九殿之首的南冥圣殿,步过几道暗门,朝幽深处走,顺着方向拐了七八道弯,走进一所不起眼的小院。
推门一望,院中心有海棠一株,大三抱,荫覆满阁,夜静风声如吼。
这是棵极古极壮的树,风一吹,沙沙地响。他漫不经心的赏看,长身立于树下,凤衣凤冠,赤发飘焰。
不刻,从树后听得一道清冷寒峻的声音:“凤阳君奔波一路前来赏花,好是闲情雅致。”
凤阳子眼光一亮,语气颇为亲切,“外边热热闹闹的不见你露面,果然是呆在一处清静地儿。”
随即笑着朝她招手,“好妹子啊,多年不见了,快来,走过来我瞧瞧。”他仔细打量,又用手比起肩头,
“本君依稀记得,上回见你,还是没了腿的惨样,矮我好大一截呢。”
荣锦脚步一顿,噎了噎。
揭短揭短,
上来就揭短
黑历史越扒越香,她眉头越听越拧,不再就着他的话靠近,凤阳子倒摸透了她的冷淡性情,仿佛兴致不错,瞅了她好一会儿。
满阶清光中,小白菜似的杵在那里,不看白的惨戚戚的脸色,站在黑暗深处,标格似梅,有那么几分年轻女帝的威严。
不是说快羽化了么。
觉察不大对劲,认真审视起了完整凝实的灵魂,倏然,笑盈盈地鼓起掌,“好,好呀,身上元傀蛊下得甚好。”
他观察手背上细长蠕动的黑线,笑的益发深:“相柳老怪的东西拿去害害人也就罢了,头一回见傻子往嘴里填。”
百毒之祖岂是浪得虚名,他的药,服之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而元傀蛊严格来说不算养魂魄的神药,饮者若不想成为傀儡,除了意志顽强,还须四十九日浸泡修罗血浴,而聚齐魂魄却半日即散,中间岌岌凶险,两分生八分死属于即死类蛊毒。
荣锦侧身避开盯在手上的视线,往云袖中缩了缩,“凤阳君夜探南冥也甚好。”
凤阳子眯眼直笑,印象中好像没什么是这家伙做不到的,连完全靠运气的两分生机也能握住。
“你要聚魂,何不去找陆压?他最懂这套,虽说忒不留情把人伤成那样子,到底也是不会记你仇的。”
“……我师叔是洪荒之神,是超脱世俗的圣人,怎可让他将精力浪费在儿女私情上。”荣锦眉眼微凝,义正言辞。
闻言,凤阳子挑起半边眉毛,他与陆压两个人臭味相投,凭什么陆压在荣锦这里的形象就高大。
“道理你都懂,也不见照做,”狭长的眸子扫一眼荣锦,“一只妖有什么魅力,值得你对上白烛,带头破坏休战规矩,就不怕人神共愤,神位消弭”
好歹活了上万岁数的人精,荣锦闹这么大的动静,凤阳能猜测出她意图,只是担心贸然开战引起公愤,何况止战律法是荣锦亲手修订。
“怕是世上最没用的事,没用的事,我从来不做。”荣锦垂下眼眸,轻慢回一句。
见她好似胜券在握,凤阳子放心之余颇觉无奈,元傀术鸡肋,无论陆压还是自己,任谁帮她一把都比种蛊强,她却不说,要强好胜的倔脾气,真是半点没变。
一遇危难都倾向于自我毁灭的解决,好好的小姑娘,毁在了荣长渊手上。
望望她使的极端方式聚魂,又望望院中布局,更加嫌弃,“走哪儿都开海棠,你也不腻得慌,看看,纵得那小寡妇与虎谋皮,又蠢又笨……”
谁知刚刚张口开骂,荣锦忽地掉头望过来,眉间冷澈冰寒,仿若数九寒冬的冰凌一般。
凤阳子立马住嘴,见怂的摸起鼻子。
别看他表面上对沈燃灯漠不关心,其实背地里没少说坏话,不怪乎溜顺嘴在荣锦跟前骂了……
大概为了调节气氛,他咧咧嘴笑,十分夸张的盛赞:“别说,她定算出你该此一劫,破魂咒时机用得巧妙嘿,我与这花精有过一面之缘,小模样长得可俊可俊啦。”
总算让荣锦冰冷的眉眼软化了两分。
“听说如今用着你的样貌,那你大限将至,阴天大老爷的名头,想必要拱手让与她咯?”
“听说?你听谁说?”荣锦淡淡看他。
凤阳子半点不带尴尬:“哈哈哈,大家都在传嘛。”
毕竟沈燃灯排场足,行事张扬高调,真神假神弄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多少人等着看法神殿的笑话。
“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夜深了,你若找不着住处,我命人带路。”荣锦揉起眉头赶客。
凤阳子回以爽朗一笑。
偏生是个你急他不急,你不急他更不急的磨人性子,随性就着近处的玉阶盘腿一坐,仰起脑袋赏月。
“不忙不忙,你瞧瞧今夜月色甚美,正合适叙些旧话,好歹你欠我一段情呢。”
“人情。”荣锦黛眉一蹙,纠正。
他道:“人情不算情么。”
讲话讲不通,赶也赶不走,荣锦实为头疼,只得拜礼道:“多谢神君伸以援手,那份恩情,荣锦铭感五内。”
凤阳子徐徐点头受用,从善如流地施法够了树上结的果子,堆在盘起的腿间,数个朱果,转眼便只剩几个核。
摆明了想要与她磨时间。
按阴阳蛊的特性,她先前大概在血浴淬炼灵魂了四十八个日夜,只差今晚而已。
令凤阳子满腹狐疑的是,跟修罗俩字沾边的,可都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折磨,她怎么做到的如此平静?
他哪里知道,小小的蛊毒远远比不上破魂咒的苦楚,连破魂咒都没本事让她哼一声,这时仍无动于衷面色如常地冷静。
这边凤阳子斜挑着眼角注视,那边荣锦面无表情,不用想也知她烦到了极点。
“铭感五内都是虚话,我来找你不是蹭你几颗果子,而是有一事不明,若不老老实实答解一番,只好干干熬着了。”他笑一笑,又说:“你不太熬得起。”
荣锦嘴角下抿:“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君子?君子哈哈哈哈!普天下便也是你与我讲道义。”他畅快大笑几声,恢复了几分神君气概,“嗯,看在夸我的份上,我不问东问西,事想不通,心里头痒痒。”
荣锦耗不起时辰,想尽快打发他,勉勉强强应下。
凤阳子眉开眼笑,“这两百年不明不白空出了众多天官神序,他们陨落你手?”
荣锦点点头。
“因为那朵海棠花?”
她又点头。
“这样……呵,”凤阳子不屑的轻哧,只觉她偏激胜过她短命兄长,冒牌天神当政,别人还不能有意见了。
就说嘛,对上白烛不单是为下界那只妖,果然沾点小寡妇的缘故。
腹诽一番,摆了摆袖道:“我这儿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君犯不着自降身份跟个假货为难。”
荣锦颔首。
实际上,从凤阳子进入秦川,有关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知道。
故意引他进来,目的就是等这句话,南神都与北辰海互为结盟,凤阳子表了态,清河自然与他一样。
荣锦便不会腹背受敌,全心全意对付白烛。
凤阳信任荣锦,不往算计去猜。整顿昂贵精致的袍袖,敛去玩笑色,提点,“你步步为她着想,她也不领情,她还要仗着你的容忍,找准机会踩你一脚!”
“我不说笑,这些年暗中给你使得绊子,别人不清楚,你理当清楚的很,若不是这次命大,阎王你都见不到。你杀生过多,身上缠绕的恶业,可少不了她一份功劳。”
荣锦默。启唇说道:“我要离开神界了,我会把她要的一切留与她,从今后我俩恩怨一笔勾销。”
容忍沈燃灯的动作是一回事,沈燃灯差点伤到孙悟空又是一回事,用两百年替她平路已是仁至义尽。
而荣锦对白烛起杀意,一是因为他是破魂咒主谋,荣锦下了界白烛定会另找时机害她,总归是个隐患。二来荣锦走以后,白烛必掀战火,单靠沈燃灯斗不过白烛。
回答不出凤阳所料,也让他甚是不悦。
他想不到荣锦会为一个情字做到不要神位这种程度,一时愤闷,又找不到拱白菜的那只妖揍一顿,拳头憋屈握着,越发无处发泄。
一掀眸,撇见璀璨银冠,便更有火气往上直蹿:“哼,白送挣来的尊荣她不谢你,头上的蜃海能抵十个神位。”
“可笑至极。”他甩朱袖扬长而去,独留荣锦沉静不语。
抛开和陆压的交谊不谈,凤阳子的确是把荣锦拿亲妹妹看待的,当初荣锦单身赴秦川遭到算计烧断双腿,他跟着陆压救走她后便将荣锦的小命挂在自己羽翼之下,她却当儿戏,弄到现在还要被人拐跑,就算是佛也得恼火。
寝宫里,头上的青鹤蜃海冠被身旁的人小心取下,头冠贵气十足,嵌着鹤羽龙纹。
凤阳子之所以说它可抵神位,是因为这顶冠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沈燃灯的秘密。
荣锦垂着长发,不自觉看银冠入了神。
刚踏进寝宫内殿,念姬见着的便是这样静谧的光景。
荣锦常常一个人发呆,对着银冠述说沈燃灯的事情,每当这时,念姬都恨不得捂住耳朵。
念姬讨厌沈燃灯,是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我主……”抱着一方木盒,念姬声音低沉,将入神的荣锦喊醒,“旭岳白烛神君送来贺礼,要我一定交于您手中,您要过目么?”
白烛送的东西?
荣锦眉心微皱,却是一闪而过,让旁边的人没有察觉,只专心的为她梳妆。
“打开我看。”
念姬刚一打开,一旁与荣锦梳妆的小天女猛地毛骨悚然,吓得玉梳滑出手心掉落在地,激出“珰”的一声惊响,
“剥面凿眼!好重的刑罚。”
“放肆!”念姬厉喝一声,小丫头当即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低下头瑟缩在荣锦身后。
“一张人脸,想来害怕是应该的。”荣锦被吵的心烦,想要借力起身,念姬急伸手扶住她的身子,满目担忧。
担忧梳子断裂不是好兆头。
送来的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张精致画皮,空洞洞的两眼处似有奇异的吸引力,引得躲在身后的小天女忍不住伸着脖子去看,看了又打心底发寒。
她生在清平日子,没经过几千年前的残酷征战,也没见过上神们口中谈论的尸山血海的场面,而且像这种严峻私刑早已被明令禁止。
她神色仓皇,大约怕极了。
废物!念姬姣好的面容上一抹冷厉闪逝。
秦川主殿威整,送进来的侍奉天女却一个不如一个,沈燃灯为笼络人心,接受秦川鬼神疏通关系,简直到了不要脸的程度,念姬心里的不满被放置到最大。
人皮薄如蝉翼,烛光下几乎透明,荣锦目光凉薄,俨然不是夜夜梦见的慌张惊惧。
“果然是娑罗最美的女子,我见过许多人面,没有一张似她完美。”
荣锦微眯了眯眼,反复捻捻指尖,到底没去摸一下。
白烛的弟弟白冥喜爱收集美人脸,荣锦登神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娑罗界翻了个底朝天,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却教白烛送过来了。
“我早该去旭岳的,她这些年一直无法投胎。”荣锦低低叹息。
念姬心无波澜。
生而为强大的修罗武女,她从来与娑罗界无甚交集,对撕了脸挖去眼的娑罗王女也提不起丝毫同情。
她只会忧荣锦所忧。
禁术是念姬的拿手本领,但白烛法力高强,强行解开会损坏神识,便轻声宽言:“我主勿虑,王女的六识就禁在这张脸皮上,得清河娘娘秘法,定可破解。”
而清河贪食,享用尽天下美餐,因不曾食过秦川一水一宴,故而早早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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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日光照彻之处,双阙轩车绚烂如彩,中有一男子轻裘缓带,脚踏祥云徐徐而下。
白烛是旭岳王,虽然身为走兽统领,浑身上下却没有武者的气质,很有雅士的风度。
他被两名少女请上瓮台高位,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道衣,白烛有备而来,对秦川内部略有了解,知道是这两名少女掌管主殿事务,一叫念姬,一叫香奴。
念姬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安顿好他又朝其余客众道:“我主片刻即至,诸位尊客请稍待。”
随后,多少个云霄天女,款步姗姗,踩着飘逸姿态,袅袅婷婷乘雾起舞。
香奴一抬手,令司奏伎乐,正是弦管催新水,拨拢玄歌妙舞,吟哦无量神章。
两个管事的姑娘道袍加身,看起来却腰软体娇,冷艳撩人,有些不知事的见她们在一众天女中气质尤为突出,不由自主便多看了几眼。
“兄弟,别说哥哥没提醒你,这俩女人看看就行了,她们可是阿修罗一族,来头大得很,你惹不起。”
“擦!”旁边听到这句话的一堆人,抽气声接连响起。
很震惊啊朋友们我很震惊!
阿修罗女,阿修罗女
要知道阿修罗族一共十女,无一不是在修罗界纵横为王,何时跑出来与人当牛做马了。
值着喜庆日子,念姬与香奴未管无礼的眼神,有人因法神迟迟不来觉得怠慢而颇有微词,她们也不带情绪的淡定应付。
同样淡定的凤阳子掐了掐时间,昨夜耽搁她那么长时间,晚来半会儿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