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如莲的母亲,尤其看见她瞥过来的一眼,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妈……”如莲对自己的母亲肯定很了解,她马上走到身边,跟中年妇人一起推着木车,然后小声的说了许久。
如莲肯定跟她母亲说我的好话,说我在路上如何如何照顾她,等到如莲的话说完,她母亲的脸色就缓和了些,回过头不再看我。
几个人就这样走了很久,我们倒是没什么,但如莲的爹身子不好,到时候就得吃饭,外加吃药。中年妇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木车停下,又取了点干粮。我和如莲捡了柴,燃了一堆火,把干粮烤热,又烧了些水。几个人吃了东西,如莲的母亲就开始熬药。一来二去,柴火快烧完了,如莲拍拍我,示意我跟她去捡柴。
“六哥,我妈脾气不好,你别在意,我和她说了,说你是个好人。”
“嗯。”我捡着柴,心里就觉得不解,如莲母亲的功夫,虽然斗不过庞大还有道无名这样顶尖的高手,但跟那些江湖门阀的掌灯主事相比,丝毫都不逊色,这么强的身手,怎么会被一帮沙匪逼的背井离乡?
“六哥,有的事,你不知道,当时我遇见你,也没有细说。”
如莲是西边人的后裔,她随了母亲的血脉。在西边的人里,各种异相分属几脉,人数最多的,是七指和妖尾。
西边人的规矩,各脉之间不许通婚,因为西边人强悍,就强在异相这一点上。七指神力,妖尾驻颜,重瞳窥心,如果各脉相互通婚,那么就有可能把各自的异相化为乌有,而且生下的孩子多半会早夭。
这是西边的铁律,延续了很多年,在西边,没有人敢打破这个规矩,各脉之间谨守着通婚的准则。
千百年以来,不断有西边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大河滩,有些西边人来了之后就没有走,落脚河滩,在这里安家。最初,定居河滩的西边人,还记着各脉不许通婚的规矩,但是时间一长,又无人管束,这规矩渐渐被遗忘了。西边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情,要是七指一脉的某个人,和妖尾一脉的某个人,相互情浓,也不可能因为不许通婚的铁律,就狠心天各一方。
如莲的母亲,就是七指和妖尾这两脉的人婚后所生。她的运气很好,上天眷顾,出生之后不仅没有早夭,而且身兼了七指和妖尾的长处,虽然没有长出七根手指,不过天生力大,练功就有很大的优势。
但是世间的事情,有利就会有弊,如莲的母亲每过十年,会散功一次。散功为期一年,这一年里头,七指和妖尾的特征完全消失,功夫使不出来,容颜相貌也会衰老沧桑许多,只能等熬过了这一年,才会渐渐恢复。
沙匪劫村时,恰好就在如莲的母亲将要恢复前不久,就因为这样,一群沙匪才能冲散了这一家人。
“你母亲的功夫那么好,怎么就住到那么一个小村子里?”我有点不解,问道:“你爹看着没有什么功夫。”
“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只会种地,别的什么也不会。”如莲笑了笑,说道:“我妈想的开,她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过的平淡些,安宁些,是最好的。我爹老实,对我妈好,我妈说什么,他都会听。”
我想了想,如莲的爹对如莲母亲的确言听计从,一句反驳的话都不会说,不过,如莲母亲虽然嘴上说的凶,但对自己丈夫也是关爱有加。
“六哥,我妈说,我们要回原来的村子了,我们一家在那边住了很久,已经习惯,现在没什么事,爹妈都想回去。”如莲说到这里,又悄悄的看了我一眼,轻轻咬着嘴唇,说道:“六哥,你的身子都没有康复,先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我不是傻子,如莲的举动,语气,我能听的出来,她是不舍得就这样跟我分开。
我想了一下,经过小镇那件事,我又一次知道了,身无功夫,在河滩行走是多么的危险,一旦遇到意外,就只有待宰的份儿。跟着如莲他们,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一路上也不会耽误打听庞独的消息。
“好,咱们一起走。”我点头答应下来。
只不过,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底,总有什么在轻轻的撩动。我不敢想的太多,可是,我自己知道,我也不愿就这么离开如莲。
如莲家之前住的小村离这里远,因为如莲的父亲会晕船,所以,如莲母亲坚持不走水路,最多就是雇一辆大车,而且,她害怕大车颠簸,一直叫车夫走的很慢,连着十多天过去,才走了一半儿。
不过这十多天时间里,我把三苦居士留的药服用了一半儿,身子恢复还好,有了些力气,之前练的功夫也能施展出一大半。一路向北走,遇到在水中行船的船家,就找他们打听打听排教的事儿。我还惦记着神通总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境遇如何。
有人说,前些日子,十八水道和排教斗的特别凶,排营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跑光了。但是斗来斗去,也没有结果,十八水道的人突然结束了争斗,全部回了南方。
当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不妙。如果神通总把平安无事,跟十八水道的人碰上头,那么以十八水道那些人的作风,肯定要在神通总把的带领下,把这笔账彻底和排教算清楚。
但十八水道的人撤走,只能说明,他们群龙无首,再斗下去,绝对占不到上风。
这样慢吞吞的又走了几天,离如莲的家已经不算特别远,可能是天气冷了,如莲父亲身体虚,受不得风寒,咳嗽的更重。如莲母亲心急,想要走的快一些,所以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一大半时间在赶路。
排教和十八水道的争斗结束,经过这次争斗,十八水道撤走,排教也老实了许多,旁门和排教这两股最大的势力没有动静,整片河滩的就显得安宁。但是有时候入夜,总是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离河很近的滩涂上窜来窜去。仔细分辨,就能看到,那些窜来窜去的东西,都是些黄鼠狼和獐子灰獾之类的野物。
这就有点不正常,每年入冬之前,灰獾之类的东西会养膘,以此度过寒冬,天气一冷,它们就很少出来活动。然而,这一次的初冬时节,这些野物却在靠河那么近的地方上蹿下跳,就有些耐人寻味。
我的身体没有彻底康复,也不想招惹那么多麻烦事,一切都得等恢复了再说。所以,我只是看,并没有过多的举动。
这一天,如莲和我说,大概再走上两天,就能到家了。如莲母亲归心似箭,一口气走到了夜里,这才停脚,打算休息到天亮,继续赶路。
天儿虽然冷了,却很晴朗,我只有一件夹袄,半夜时分被河风吹的有些睡不着,起来转了一圈,睡意顿时全消,睡不着,就只能自己裹紧衣服躺着,想想心里的事。
圆月当空,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理不出头绪,越想越觉得头疼,起身坐起来,朝着远处望了望。
这一眼望过去,我立时觉得有点诧异。
远处离河岸很近的地方,站着一排黄皮子和狐狸。一个一个直立后腿,和人似的,站的笔直,正抬头翘首,朝河中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