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翰重新翻身上马,紫麒麟和贡布威风凛凛的走在他前头。
三千骑兵有了上古神兽带路,整个气势立马不同——犹如天降神兵。
海桐看的激动澎湃,回过头来准备说话,却是一愣……
“寇五小姐,你怎么哭了?”海桐小声问。
寇姝嫣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魏京华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摆驾回宫。”
她没追问,寇姝嫣松了口气。
回到宫里,时候已经不早,魏京华要洗漱睡了。
殷岩柏也已经处理好奏折,预备宽衣解带。
寇姝嫣却极没有眼色的,并不退出去。
海桐悄悄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去。
寇姝嫣都跟没领会一般。
海桐急了,正打算明说,“陛下要安歇了,咱们退出去吧。”
她还没张嘴,寇姝嫣忽然跪下了,“对不起,今夜叫我想起了最当初,我们相识的那日。”
魏京华一愣,她头上的冠冕已经取了,长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她也卸去了妆容,整个人显得特别温柔。
反倒是她此时无比温柔的样子,叫寇姝嫣愈发不敢直面。
“怎么了?怎么忽然道歉?”魏京华问。
寇姝嫣低着头,“那日你刚从巨鹿被接来,四叔的獒犬玄武跑了出来。那会儿玄武还没有被驯服,险些伤人,是你不顾一切上去,制服了玄武,救了在场的人,也救了我家。”
魏京华有些恍惚了,很久的事情了,记忆都模糊了。
寇姝嫣闭了闭眼,“那会儿我就决定,我要跟这个女孩子做朋友,我喜欢她的直爽,我喜欢她的勇敢,我赞赏她的机敏……后来我一直觉得是你变了,你变坏了,变得会耍心机,变得会利用人心……”
魏京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寇姝嫣兀自说:“今日看到紫麒麟和贡布,我才发现,獒犬没有变,你也没有变坏,变的是我的心,曾经的我天真烂漫,后来的我却自私狭隘……原来我一直不敢面对,我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得到七哥、晋王爷,乃至更多人的赞叹喜欢。我对你的赞叹欣赏,因为嫉妒,都变得酸臭了。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魏京华终于上前,她弯身扶起寇姝嫣。
她披散的头发从肩头滑落,这一刻,女帝的样子看起来温柔极了。
“我确实变了。”魏京华坦然说道,“我的心里也经历了很多的矛盾挣扎,我变的比过去更果断,更狠心,少了很多犹豫、妇人之仁。”
寇姝嫣被她扶起,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魏京华说:“人在长大,在不断的经历成长,一成不变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好的。我们都要变,但变成什么样,是可以选择的。愿你我都在不可逆的时光里,越变越欣慰于自己的成长,好么?”
寇姝嫣攥紧她的手,她忽然很想很想抱她一下……亲密无间的那种。
但碍于此时的身份,她把这个念头压抑下去。
她小声说:“我准备好了,我愿意踏出那一步,朝着更好的方向去变化。”
魏京华点点头,温声说:“但愿你不忘初心。”
“嗯!”寇姝嫣重重点头。
她从寝殿里退了出去,次日就回到寇家,去收拾行装。
既寇悦心之后,寇家竟然又要出一位女官了。
而且寇姝嫣也决定离开寇家,离开京都,她要前往西北,亲自坐镇夺回来的矿山,她要从基层去了解,如何做好这一件事。
如何在寇家的希望之子,她七哥逝去之后,她来扛起这个大梁。
当然,她不孤单,还有小九,还有寇家那么多人。
寇姝嫣甚至不能明白,寇家明明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希望。为何曾经七哥甘愿挡了那一箭之后,她的整个人生,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晦暗了呢?
为什么曾经她看到的都是绝望?
而现在她却能看到尘埃里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花?
寇姝嫣收拾好行礼,挑好了所要带去的人。
姜翰的好消息也适时的传回了京都!
姜翰大胜!季家的铁矿顺利夺回,季家负隅顽抗的暴徒多数都死在了矿山上。
季诚命大,他没死。姜翰活捉了他,把他押解回京都。
季诚被押回来的时候,魏京华已经任命了寇五娘为矿山的“钦差”,前往西北矿山,亲自督责开矿冶炼之事。
并赐她“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昔日寇姝嫣的郁郁不得志,满腹仇怨——此时都化作了满腔志气,她要带着七哥、四叔,以及寇家曾经的辉煌开启她人生的航向!
就像小九离开时说,她立志要名垂青史,要做一代名将!
寇姝嫣此时也有了豪情万丈——她也要披荆斩棘,不敢说功在千秋,起码要造福当世的百姓!
她更要做小九稳定的大后方!
季诚被押入京都,关进了大牢。
这大牢他早就该进去了,兜兜转转的,如今才进去。
魏京华亲自来看他的时候,正听见几个狱卒在议论他。
“季诚若是知道今日是这个结果,他必定要后悔死了!”
“他只怕不会逃回西北矿山,他更不会支援月氏,把大夏的匠人们挖走,给月氏打造兵器。”
“这叫什么?报应!现世报!”
魏京华听得微微凝眸,姜翰没亲自回来。他不知是怕自己一回来,魏京华就要赐他“如花美眷”,还是怕矿山那里再起暴乱。
他仍旧带着一千骑兵,留在矿山。
他派了几个亲信,领着两千骑兵,押着季诚回来了。
姜翰的亲信没跟着来,只有殷岩柏陪在魏京华身边。
他小声解释说:“季诚的几个儿子,都死在矿山上了。”
魏京华微微一怔。
殷岩柏说:“他不止季显一个儿子,季显是他的老来子,最娇宠的一个。”
魏京华哦了一声点点头,“起先只因为一个季显,他就在这儿翻江倒海,搅动是非。如今……”
如今,几个儿子都没了,他的矿也没了,他的家产也要被查抄填充国库了。
季家富庶,正好他的家产可以给魏京华做了军需,供给她前线所需粮草。
魏京华说:“难怪几个狱卒说,他要悔不当初了。”
她说着话,却忽然转身向外走。
殷岩柏伸手挡住她,“你走错了,季诚关在那边。”
魏京华摇摇头说:“没错,我这会儿还见他做什么呢?看他的可怜相吗?”
殷岩柏点点头,“是啊,去看看吧。”
魏京华不解挑眉,“我晓得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去看?”
殷岩柏抿了抿唇,“还是去看看更好,这件事情就算彻底了解了。”
魏京华有些不解。
难道不去看,就不算彻底了解吗?
但见殷岩柏有点儿执着,她出宫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在乎这几步路的距离。
她跟着殷岩柏进了牢狱里头。
还没临近关着季诚的牢狱,狱卒刚恭敬指着那边说:“就是那个……”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
狱卒快步上前,朝里头呵斥道:“季诚!不许寻死!你得拖出午门,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呢!斩首之前,还得游街!现在死在牢狱里,不是便宜你了!”
季诚正拿头撞墙,一声声的,撞得头破血流。
魏京华问:“他不会撞死吗?”
狱卒赶紧答道:“他饿了一路,饭都没吃饱过,头晕目眩的力气不够大,想撞死却是不能。”
魏京华咋舌,曾经何时,他还家财万贯,曾几何时,他还在挑唆她和殷岩柏的关系。
如今却已经成了阶下囚,连想一头撞死,都难办。
魏京华忽而屏气凝声,听了阵子,问:“他在嘀咕什么呢?”
狱卒挠挠头,表示不知。
只见季诚的嘴皮子一直在动,嘀嘀咕咕,喋喋不休。
但他说了什么,却是难以分辨。
殷岩柏也侧耳听了一阵子,忽而他呵呵笑起来。
阴暗的牢狱里,因为他的笑声,显得都光明宽敞了许多。
魏京华诧异看他,“你听见什么了?”
殷岩柏说:“季诚疯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这有眼就能看出来呀,一双眼睛都直了,无心无魄的。
殷岩柏却又解释道:“他在自言自语,跟自己买药呢。”
魏京华挑了挑眉,“买药?买什么药?季家的产业里还有医药吗?”
殷岩柏眯眼轻笑,“一个季诚说,他要买后悔药,另一个季诚说,这药卖光了,如今没有了,叫他重新投胎,做个好人。他说重新投胎,只怕也死性难改,他连死都不敢死,惟恐记不住今世的教训,来世还要作恶……还要受这样的苦楚折磨……”
魏京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喃喃说道:“我以为像季诚这样的,已经坏透了,便是到死,也不会后悔,不会反思己过,不曾想,良心的债,谁也逃不过。”
殷岩柏摇了摇头,“他已经晚了,买不来后悔药。却有比他更坏的,到死,都不想买后悔药。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乃是天下负了他。”
魏京华错愕看向殷岩柏,“你说谁呢?”
殷岩柏摇摇头,“没说谁,有感而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悔悟。有些人的良心早被歹心给吃了。”
季诚又开始用头撞墙。
他没能一头把自己撞死,却是撞的额上一直有血渗出来,干涸了还会流,流一阵子又干涸。
魏京华不愿再看下去,她转身离开牢狱,正待与殷岩柏商量何时斩首。
却见驻守宫门的侍卫快马而来,跟在侍卫后头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