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的名单上的人不足够,她又叫寇悦心为她举荐,从兵卒百姓里挑选女子。
当然,也不回避世家中的女子。
寇悦心就是簪缨世家寇家的女孩子嘛,不见得世家里就没有敢站出来跟那些顽固派唱反调的女孩子。
这么一批“娘子军”被甄选出来,可是比当初魏京华御驾亲征时所带的娘子军,叫人震惊多了。
当初那些女子,只是同女帝穿差不多的骑装,为要保护女帝的。
而如今这些女孩子,可是要授予官印官服,真正借着这个机会,走入到朝廷体系当中。
“女帝这是培养自己的心腹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哪个帝王登基不是如此?”
“可这一朝天子的臣子,全、全成了女子?那日后想要扭转这个局势,还会容易吗?”
“如今叫女人尝到了高高在上,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她们日后还能安分守己的呆在内宅后院里相夫教子?岂不是都要跑出来,跟男人争天下了?”
“乱套了!乱了套了!”
……
群臣都炸了锅。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叫一个女人当皇帝,他们都已经够憋屈得了。
如今这个女人还得寸进尺?要把她的臣子也都替换成女人?
她下一步是不是要把这男人的天下,全都换成女人的天下?
她是不是还要叫男人在家里相妇教子啊……想到这儿,男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迫不及待的积聚朝堂,要逼女帝收回成命。
魏京华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外头的门廊下站着。
她面前汉白玉铺就的空地上,站着三十几个甄选出来,又经过了殿试的女子。
众女子年龄不一,既有四十多岁的妇人,也有十七八的闺中女子。
但她们们此时相同的是脸上的激动欣喜,以及一些些的忐忑不安。
“你们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到朝堂上为官,能处理曾经想都不敢想,处处要仰望他人,特别是仰望男人的事务吧?”魏京华笑问道。
众女子齐声应,“是!”
“前几日,你们算是参加了朕第一次的殿试,你们的答卷,你们的态度,朕都十分欣赏,可谓与朕的政治理念很投契。”魏京华说道。
众女子有些忐忑不安的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朕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说你们不会华丽的骈四俪六文体,只在卷面上写了大实话,对不对?”魏京华问。
众女子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略微安稳了些。
“朕也不会骈四俪六文,写那么华丽干什么?炫技吗?读书习文识字,是为了炫技吗?难道不是为了明理,明是非,断善恶,办实事儿吗?若是为了炫技,何必在朝堂?去青-楼不是更好吗?”魏京华大白话扔出来道。
一群女子忍不住低头笑起来,脸上愈发安定沉稳。
“但是你们也知道,现在普天下,都在盯着你们呢!你们代表的不是你们自己,而是普天下的女子。女子日后能不能被男子尊重,能不能被平等对待,还会不会低人一等……”魏京华说话间走下门廊,“希望,就在朕、与诸位身上。”
“我等必定兢兢业业,断不敢叫圣上失望!”众女子被激起了豪情万丈,拱手扬声喊道。
魏京华点头而笑,“我信诸位,万事开头难,往后还更难,诸位怕了吗?”
“不怕!”人在激动时,什么都不怕。
“现在金殿之中,跪着群臣,要朕收回成命,拒绝接受女子入仕。”魏京华笑起来,“他们为什么拒绝接受?”
女子们议论纷纷,私语声越来越大。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场面一静。
“其一,他们看不起女子,觉得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干不了这大事。其二,他们怕女子真的能胜任,给他们个响亮的耳光。其三,他们害怕从此以后,再也控制不了女人,不能把女人关在内宅后院,任凭他们在外头花天酒地,女人却只能在家里委屈求全,一再退让。”魏京华越说,这群女子的情绪就被挑动的越旺。
魏京华看气氛已经非常高涨,她点点头叫太监预备摆驾去上朝的金殿。
“朕不是叫你们与男人为敌,而是要你们教会男人尊重。真正强大的男人,会欣赏女人的长处,也会尊重女人的本事。只有那些没有本事,不自信,还妄图控制女人,以此来满足自负念头的男人,才会打压女人。”魏京华话音落地,带着她的娘子军,浩浩荡荡的开往金殿。
一行女子,走在阳光之下,简直金光灿灿,晃得人眼花。
她们都走远了。
一直在近旁站着的殷岩柏都还没动。
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躬身道说,“晋王去不去朝会了?”
殷岩柏抿着唇,看着魏京华离开的方向,神色玄妙。
“晋王?”太监以为他没听到。
殷岩柏却清了清嗓子,“当然去,本王为什么不去?你觉得本王是那种没本事,需要靠控制女人,才能找到自信的男人吗?”
太监一愣,连连摇头,“您不是,您当然不是!您是摄政王呀!”
殷岩柏抬手敲了下太监的脑瓜子,“什么摄政王……”
她从来不需要他来做她的摄政王,她需要的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一个伙伴,一个在灵魂层面可以彼此信任,彼此帮助的伙伴。
她做帝王,虽不“深刻”,她的许多举措,看起来像是儿戏一般。
但他知道,她没当儿戏,她是很认真的。
殷岩柏停了不多久,就追上众人,一同往金殿去了。
这是她正面迎敌的第一战,他岂能不在她身边?
魏京华与殷岩柏,以及那一众的女官进到殿中,殿里立时就安静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莫名的,他们竟被一众不可匹敌的气势给震了一下。
还未开战,他们却有点儿想缴械投降的意思了。
这怎么行,众人纷纷望向殷岩柏。
晋王爷是男人!他必站在男人这边!不是说,虽有女帝坐皇位,但女帝只是傀儡吗?岂能叫一个傀儡皇帝说了算?
当家做主的还是晋王……
他们这般议论着,底气却不是很足,倘若真是如此,那晋王领这一群女官进来作甚?
“京兆府府尹,官职授予一甲一等水蔓菁。”太监唱喝着,直接开始授予官职。
大臣们猝不及防,没准备好女帝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封官了!
“不可!”大臣们一呼,撩袍跪地。
这次倒是同心,乌压压一群男人全跪下了。
不过他们不是朝魏京华跪,而是朝殷岩柏。
“晋王!事到如今了,您还不拨乱反正吗?当初情急之举,您立这女子为帝,众臣体谅您的心情,没有与您为敌!”
“如今这女子已经把朝廷当儿戏,已经开始胡作非为了,您竟还袖手旁观吗?”
大臣们群起而激动晋王。
“袖手旁观?”魏京华笑了一声,“朕还以为你们会说晋王为虎作伥呢?”
她自比为虎,反倒把殷岩柏比作伥。
殷岩柏无奈的冲她摇了摇头,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女帝贤名,此举措必定稳固大夏,怎能说臣是为虎作伥呢?臣明明是忠义贤良!”殷岩柏说。
两人一唱一和,关系好的不得了。
大臣们愕然瞪眼,不会吧,晋王都到这时候了,还站女帝那边儿呢?
“晋王是色迷心窍了吗?一个妖言惑众的女人,就叫你善恶是非都不分了?你把祖宗至于何地?你把殷氏的尊荣至于何地?”大臣里有胆子大的,扬声在金殿上叱骂道。
噌楞——
立在金殿上的女将寇悦心立时拔剑。
若照殷岩柏昔日的脾气,他还等别人拔剑?
他自己的剑早就架在人脖子上了。
但今日,他格外冷静,不知是不是魏京华在御书房前头为那一群女子鼓劲儿的话,触动他心底的那根弦。
“今日,我殷岩柏站在这里,所做的决定,所站的立场,才是最能荣耀殷氏的!我敢说,在我以先,在我以后,都未必有人,有我今日的胆气,敢冒着触怒天下的风险,说一句——女人并不比男人差,她们没有必要屈服在男人以下,男人可以为官,有志的女人亦可以,且未必比男人差!”
同样的一番话,由一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似乎比从魏京华的口中说出来,更有鼓舞人心的作用。
站在金殿上的一群女官,简直面庞发光,神采飞扬。
“你们为什么不敢叫她们证实?倘若她们做的不好,女帝岂不正好落了话柄,日后她还敢再提任用女官吗?”殷岩柏笑问道,“你们怕输吗?怕她们做的好,你们反而没有了理由,再将她们镇压在后院,只把女人当做交换利益的工具?”
工具二字,似乎触动了金殿上女子们一根敏感的神经。
她们唰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些男人们。
“你们是怕了吗?”
“怕了,所以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放手!”
“你们若做的好,女子岂有这机会?你们不行,却还要堵着旁人,孬种……”
吵架这种事,从古至今,女人没在怕的。即便是在金殿之上。
魏京华看到争执的双方,甚至有侄女和叔叔,可那侄女据理力争,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长辈,就缴械放弃。
只是用词更加客气,但内容却愈发犀利……
她神欣慰的笑了,虽然离经叛道……但未必不是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