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悦心和寇五娘一前一后离开寇四爷的院子。
府医来为寇四爷止血,安稳心脉,寇四爷睡着了。
府医跟寇家人说,“准备后事吧……”
“悦心。”寇五娘在临近寇悦心院子的时候,叫住她。
寇悦心转过头来,“五姐姐还有什么指教?”
寇五娘呵的笑了一声,“还谈什么指教?你长大了,可以指教我了。”
寇悦心没说话。
“你今晚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吗?”寇五娘问。
寇悦心点点头,“当然。”
“你……你觉得,咱们比她活得久,就算报仇了?”寇五娘问。
寇悦心皱了皱眉头,“其实,我并不想报仇,我只想活的好,她没有害七哥。越靠近她,我越发现这个事实,她没有强迫她身边的人喜欢她,更没有强迫他们对她好。而且,她也在努力的对她身边的人好。”
寇五娘脸面纠结,“你一开始入宫,被她封为女将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寇悦心回答的很果断,“人是会变的,五姐,我一开始入宫的时候,是恨她的,恨她、很姜家人叫我们家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做了女将之后,我自己去查了这件事,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
寇五娘愣了愣,“什么?”
“原来我们家帮助姜家,不是没有原因的。跟当年的传言是有关的,当年有预言说,姜家将要出一位牝鸡司晨命格的女孩子,而我寇家,会随之沾上龙气,贵不可及。”寇悦心笑了笑,“倘若对寇家没有利益,寇家真的会帮姜家吗?”
“寇家帮助姜家是因为情谊!”寇五娘攥着手帕,厉声说道。
“好,就算是完全为了情谊,不惨杂私利。那帮了姜家,尽了情谊,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寇悦心坦然看着她。
寇五娘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时竟无话可说。
寇悦心耸了耸肩,“我一早就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五姐姐不听,非要我去劝四叔,我的话,他若能听得进去,能放得下心结,估计也能活着看到魏京华死了。叫一个人死是容易的,叫自己的心里太平,却不容易。”
寇悦心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寇五娘愣愣站在那里。
冷风顺着她的衣领子,灌进她衣服里头,她整个人有点儿懵。
小九的话似乎动摇了她的心,她如今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不是……
寇家的乱子,魏京华听说了一些,但知道的也并不清楚。
她如今的精力,全都放在通边的事宜上。
宫中每日都有宴席,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大概是从古流传至今的习俗。
酒桌上人比较放松,说话也随和。
当然不能是浓酒,浓酒叫人喝醉了,那就放肆了,生意谈不谈到还是小事,吵起来打起来都有可能。
所以都是果酒。
“在京都扩建西市,领异邦的商贾可以在西市贸易。”魏京华与耶律泰说道。
他们身边都有许多的大臣,这些大臣都是精于计算的,他们两个最主要的任务,反倒成了活跃紧张的气氛。
魏京华提出她的想法之后,两边的大臣就激烈的讨论起来。
关于细节的问题,由两边的大臣具体磋商。
一连三五日的密集“宴席”,终于把小范围的通商合作示意确立下来。
在京都建立西市,在河套一带建立贸易港。
大夏把他们的农耕技术,先进的天文地理科学,也传播契丹族,先在关系上友好起来。
契丹族的战马,定时定量的供给大夏。
魏京华才登基不久,就已经做成了这么大的事儿,清除掉世家大族及百姓心中的大患——契丹十万铁骑。
不管这些人心里头服不服,嘴上是服了的,“女帝还是有所作为的!”
“女帝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是个女人吧,但还是有能力为百姓谋福利的。”
且魏京华喜欢放权,在她自己不懂的地方,她绝对不会胡乱指手画脚。
就比如建立西市,统筹规划西市的问题——她自己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也不懂这些,她叫人举荐了几位擅长此事的卿相,就完全交给他们。
西市建成之后,已经招商入市,她才琢磨着要去看看。
她招了寇悦心来,“带几个好手,扮作百姓,微服去看看。”
寇悦心瞪大了眼睛,错愕看她,“陛下怕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吧?”
寇悦心平日里对她说话还是十分敬重的,但这女孩子年纪小,脾气耿直。
这会儿大惊之下,说的话就不是那么顺耳了。
魏京华也不恼,她呵呵一笑,“怎么就异想天开了,这不是有你和晋王从旁护卫呢?”
寇悦心紧皱着眉头,“您该不会是看通边的事宜,商量的十分顺利,就以为天下归一,民心都已经齐了吧?”
“我不知道呀,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深入民间去看看呢。”魏京华笑了笑,“我不晓得什么叫明君,什么叫好皇帝,凭我自己的理解,就是能为百姓做点儿实事儿,能叫百姓生活安居乐业的,就算是个不昏庸的皇帝了。”
寇悦心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建立西市,是为了稳固我们与契丹等西北邻邦的关系,减少战争,促进贸易,也是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准的举措。”魏京华坦然说,“想法固然是好的,但究竟有没有起到这样的作用,我毕竟是两眼一抹黑,问身边的人,跟我亲近的,他们未必知道真实情况。知道真实情况的,未必愿意跟我说实话,那我能怎么办?”
寇悦心沉默了一阵子,微微点头,“陛下说的有理,也确实是从民生出发……但微臣的意思是,您这么做太冒险了,您知道,您是女帝,是叫好多人都不甘愿承认的女帝,有好些人还憋着劲儿要刺杀您……我不是说您不好,只是利益的出发点不一样。”
魏京华点点头,“那就你多费心吧。”
寇悦心瞪眼看她,几乎无语,“我又不是战神!”
“那就扮得像一点,然后……随机应变吧,到底还是在京都里的,你这中郎将连这点儿控制能力都没有,那也正好借机锻炼一下!”魏京华说。
寇悦心吐了口气,“万一您遇刺了呢?”
魏京华顿了顿。
一旁的太监都听不下去了,“寇将军!您怎么说话呢?”
“臣据实相告而已。”寇悦心说。
“免你护驾不利之责。”魏京华随手一挥。
寇悦心垂眸嘀咕,“家里人还惦记着叫您死……我看您跟他们惦记的也差不多……”
他们是惦记着叫她早死,她呢,似乎根本就不怕死?
颇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险之心。
寇悦心拱了拱手,“多谢陛下,这话可是您说的。”
“朕说的,你去准备吧。”魏京华挥挥手,叫她离开。
寇悦心算是她为自己培植的势力,朝中其他大将,多是听殷岩柏的话。
并非说她要防备殷岩柏,而是殷岩柏太难掌控,不但难易掌控,他很多时候还想反过来掌控她。
“你说什么?你要微服去西市?”殷岩柏惊愕看她。
她是告诉了寇悦心,并叫寇悦心去安排以后,才告诉殷岩柏知晓的。
倘若先叫他知道了,他必然要把这事儿给她搅黄了。
“上次的御驾亲征,你绝的很好玩儿是吧?没觉出里头的凶险是吧?”殷岩柏简直被她气笑,“皇帝就是要住在皇宫里的,你见哪个皇帝整天没事儿往外跑的?”
“宫里头虽大,但来来回回还是这么个地儿,你没住烦,我还烦了呢……”魏京华拿着冬枣往嘴里丢。
她扔在一旁的枣核,星辰兴奋的咬起来,含在口中,喀嚓喀嚓的咬。
自打它吃过葡萄以后,它就开始对各种各样的水果感兴趣。
它还想伸爪子去够桌案上的冬枣,不过是海桐防着它,不敢叫它多吃。
上次被它偷吃了好多梨子,它就腹泻了三日呢。
原来神兽也会腹泻……海桐也涨了见识了,自此开始防备它多吃。
“有你,有寇悦心,还有星辰呢,怕什么?”魏京华说道。
星辰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即蹭的坐直了,犹如训练有素的警犬一般,机警的左看右看。
殷岩柏抚了抚额,“知道皇帝出门为什么要摆仪仗吗?”
“为了天家威严?为了震慑?”魏京华说道。
“是,就是为了叫百姓和官员看看,天家威严何其大,叫他们把不该有的心思收回去!”殷岩柏皱眉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那如今就叫他们看看,我不摆仪仗,他们不该有的小心思也没用,岂不是更有震慑作用?”
殷岩柏默然无语。
魏京华忽的坐起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殷岩柏一愣,“我怕什么?”
“怕你自己如今功夫不行了,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了?”魏京华嘻嘻一笑,摸了摸星辰的脑袋,“不怕,还有星辰呢。”
殷岩柏额上的青筋立时绷起,“你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