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臣子们自打进了金殿,就开始奏表。
他们在金殿上说话,竟然也是用“骈四俪六”的文体,一句话,有一半儿的词魏京华都听不懂。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跟古代人真的有语言障碍!
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说南方今年有洪灾吗?好像又不是……洪水可能是个修辞和比喻?
魏京华一开始真的是,打起精神来,准备做个“好皇帝”的,好歹她也是这个时空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帝吧?不说有“武周”武皇帝那样的声名威望了,至少不叫这一竿子大臣小看了吧?
但魏京华发现,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点儿。
师父以前跟她说过,人各有天赋,不能要求自己样样擅长,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然后她就在龙椅上睡着了……
底下大臣们吵吵吵,吵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知吵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根本不需要她开口,他们就吵得很热闹。
她唯一的长处……也许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她在龙椅上睡着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头不摇,身不歪……
她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眸,看起来像是不高兴……若不是站在她身边,根本看不出她呼吸均匀绵长……已经睡熟。
“陛下!”殷岩柏大吼了一嗓子。
魏京华立时惊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
“请陛下叫众臣退朝吧,今日未商讨出叫陛下满意的结果,各位大臣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朝会,必定要商议出结果来!”殷岩柏说道。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冲一边儿的太监说,“退朝。”
太监立时扬声高唱,“退——朝——”
“对了,还有件事儿。”魏京华砸吧了一下嘴,“你们的奏表写的不好。”
大臣们本已经躬身向外退了,闻言,霎时一惊,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不用小声议论,就是写的不好。太华丽,满篇漂亮的词儿,跟朕显露你们才高八斗吗?通篇看下来……实事儿没有两句!有那想漂亮辞藻的功夫,多想想问题的根儿出在何处,解决办法都有什么,这样不好吗?”魏京华哼了一声,“退朝!”
她拂袖而去,她说通篇实事儿没有两句……意思是,她能看懂的没有两句。至于他们究竟写了什么实事儿,她根本不明白。
这些臣子喜欢引经据典,她往往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在讲那个过去的典故,还是在讲现如今正在发生的事儿。
所以看得稀里糊涂……
要不,她一个如此喜欢看故事书的人,怎么会一看折子就瞌睡呢?
魏京华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当初文化热潮的时候,不是就有很多有志青年,在倡导白话文,diss浮夸虚华,讲究务实嘛?
她觉得自己还挺优秀的,愣是把这文化热潮给搬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哪曾想,她乐滋滋的在前头走。
却有个黑脸男,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她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想进去折两只花。
黑脸男却一把攥住她的腕子,他一挥手,跟着的一群宫女太监,呼呼啦啦立马消失。
魏京华心中暗自咋舌,她到底还是个傀儡呀,这些宫人怕殷岩柏,比怕她得多多了。
“从开始上朝,睡到退朝,陛下很得意啊?”他语气沉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魏京华心里委屈,他从小看的就是这文体,听起来自然不费力,她都听不懂,睡着了没露馅儿,实在了不起了!
“我为什么困,你不知道吗?”魏京华瞪眼反问。
殷岩柏一愣,脸颊迅速爬上红色,“借、借口!”他心虚了。
魏京华挑眉轻哼,“你是男人,当然精力旺盛,我一样吗?我是疼晕了,你一点而不顾惜我,先是在温汤池子就……”
殷岩柏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捂住她的嘴,“我错了我错了……”
他脸已经红得跟火烧云一样了。
魏京华看他这副反应,倒还挺有意思。
她轻哼一声,扒开他的手,“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了,这真不是我擅长的,我看那些臣子,也没把我当皇帝的意思,谁不知道我是你的傀儡。就让他们以为,你不好意思霸占你皇兄的皇位,毕竟太子还没死……所以你推我上来,叫我做个傀儡皇帝,真正手握大权的还是你。这不就结了?”
殷岩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怎么这么会做甩手掌柜?
“我呢,就配合你,好好演你的傀儡皇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教我就是了。我不跟你争权,你也别逼我务实。”魏京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朕乏了,你去帮朕把奏折批阅了,朕去散散心。”
说完魏京华呵呵一笑,往御花园里走去。
殷岩柏站在原地,跟自己置了一会儿气,认命的往御书房走。
魏京华穿梭在御花园的花丛小径,回廊亭子中间。
海桐一路小跑的追着她,“陛下,您真是赏景的吗?”
魏京华嗯了一声。
“婢子觉得您不像是赏景,像是在赶路啊?”她气喘吁吁,稍慢一点,就要被甩在后头。
再看她后头,除了几个身体倍儿棒的太监还跟着,宫女们早就不知被甩丢在哪儿了。
想跟着这位主子伺候,还真是个考验人的活儿。
“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魏京华说着海桐听不懂的话,“我现在让它们都在路上,同步才能达到共振,共振出灵感啊。”
海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平地栽个大跟头……
“陛下,您是不是被晋王爷给逼……”逼疯了啊?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她怎么听不懂呢?
魏京华却眼前一亮,脚步猛地一顿。
海桐一头撞在她背上,鼻子都撞酸了……
魏京华一拍脑门儿,“我怎么早没想到,脑子被汪吃了!”
海桐:“……”
魏京华转身叫人带路去找姜翰。
听闻姜翰被关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她不方便出宫……倒不是殷岩柏不叫她出宫,而是她出宫要摆仪仗,那仪仗摆出来吓死人,声势浩大,惟恐天底下有人不知道皇帝出宫了。
还是把人提进宫里来比较容易。
她在建阳宫召见了姜翰,姜翰几乎瘦脱了型。
“他们不给你饭吃吗,姜小四?”魏京华皱起眉头。
姜翰目光切切的看着她,一瞬也不眨,惟恐他眨一下眼睛,她就消失了。
“你……你没事?”他声音沙哑。
魏京华皱了皱眉,“会不会说话啊?见面打招呼不是这么打的……倒是你,你怎么成这样了?殷岩柏迁怒你了?”
姜翰呵的冷笑一声,垂下头去。
“你看,不如这样,我愿意放了你。毕竟我是皇帝陛下,我的话还是有点儿分量的,你在外头好吃好喝的,还能照顾几位嫂嫂,及嫂嫂家的孩子们。”魏京华说道。
姜翰猛地抬起头来,“你找到他们了?”
“京都就这么大地界儿,姜玉平能把她们藏到地底下去吗?她们自己出来的,嫂嫂报了官,想叫京兆府把她们抓起来,也好见见你们,问清楚这起起落落的是什么情况……”魏京华耸了下肩。
姜翰似乎有些紧张。
“我没见她们,只是把她们打发回去了,如今我才想起来,你说她们会不会知道关于毒虫的事儿?你若不肯说,不如我去问问嫂嫂们?”魏京华轻笑。
姜翰身子猛地一紧,“你别拿她们,她们挺可怜的了。这是叔叔的主意,她们什么都不晓得。”
“那你告诉我。”魏京华点头。
姜翰长叹一声,“表妹,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是吗?你带着星辰,去先太子的别院里救我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可以相互交付生死的人。可现在,你……你用嫂嫂的性命,逼问我吗?”
魏京华收敛了笑意,“姜小四,你搞清楚,如今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是我。”
姜翰面皮紧了紧,“我知道,所以我若知道叫你摆脱威胁的办法,我岂能不说吗?如若可以……我宁可当时带你离开,挡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不是寇七!寇七敢为你做的,我同样敢……你信是不信?”
“别说那个。”魏京华挥了下手,“都是在岭南待了那么久的人,岭南的毒虫,姜玉平知道,你却不知道?你叫我怎么信你?”
姜翰脸色颓败,颇有些无奈、无力感。
良久,他退一步说,“我同你一起去岭南,寻找办法,如何?”
魏京华抬起袖子扯了扯,指着绣着金龙金凤的袍子,“我若能去,用不到你。”
姜翰板着脸,他当初没有答应殷岩柏的事儿,这会儿却主动对魏京华说,“你把我和叔叔关在一起,我去问他,设法问出答案来……京华,做皇帝不好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我明白了。”姜翰点点头。
魏京华叫人把姜翰同姜玉平关在一起,又叫人暗中盯着他们,留意他们的交谈。
姜玉平听到隔壁牢房的动静,缓缓抬头,“咦?你的齐王当不了了吗?我还以为,她把你也收为男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