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丰所期待的机会,来的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一行人,行进到中途在驿馆下榻之时,却听闻这驿馆里早一日,就住下了前来迎接他们的人。
“是从京都来的,阵仗也不小,若不是告诉她,晋王爷明日差不多就可以到这驿馆了,她今儿一早还要启程往前去。”驿丞堆了满脸的笑。
殷岩柏正伸手扶魏京华下马,听闻这话,他懒懒的回头看了一眼。
简丰上前询问,“是什么人来了?没听上头说还要派人出来迎呀?”
驿丞笑眯眯的,“旁人不来迎,她岂能不来吗?就算没有圣上的指示,她也必然要来!”
驿丞这关子卖的,简丰好奇不已,“到底是谁呀?”
“瞧,那不是已经出来了!”驿丞朝里头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简丰立即扭头朝里看去。
只见驿馆里头走出一身量修长高挑的女子,竖着高髻,更显得她一张小脸儿轮廓分明,五官立体而精致。
她眼窝深邃,衬的一双眼睛都格外的明亮幽深,不同于大夏女子的温婉,她身上带着异族的风情,妖娆又迷人。
简丰一时竟看呆了去。
这女子并未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但她这点儿粉黛薄涂,显得整个人干净又清爽,叫人望之欣喜。
女子阔步上前,临近殷岩柏三五步的时候,忽然停下,福身行礼,“婢妾是月氏左贤王的女儿,被大夏陛下赐婚给晋王,坤莎拜见夫君……”
“咳……咳咳咳……”
夫君这称呼,叫一旁的简丰忍不住咳嗽起来,咳的脸都红了。
坤莎略略瞟了他一眼。
女子深邃的眼眸,这么淡淡一瞟,风情无限……
简丰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她这一个眼神给撩走了。
但站在她面前的殷岩柏,却如同瞎了一样,连看都不看她,牵着魏京华的手就往里头走。
女子在他面前蹲身行礼,他却径直越过去。
既不点头,更不说“起来吧”。
他牵着魏京华的手,已经进了驿馆了,那叫坤莎的女孩子还福身在驿馆外头。
乌压压好些人跟着呢,有些正在从车马上搬卸东西下来,有些则不曾避讳,直愣愣的看。
坤莎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简丰却为她抱不平,“真是太傲慢了,在契丹住久了,恐怕是连礼数都给忘了!”
他阔步向女子走来。
“人已经走了,姑娘快起来吧。”简丰伸手想扶女子。
女子飞快的躲开,轻轻说了声,“谢谢将军!”
说完,她提步欲走,又飞快的瞥了简丰一眼……
这如蜻蜓点水的一眼,简丰的心头却犹如被一把锤子,重重的捶了一下……
他心砰砰砰……剧烈的跳动起来。
难忘……难忘这女子的眼神,他攥着拳头,浑身燥热。
回廊里,魏京华与殷岩柏并肩走着。
“不是说,左贤王的女儿已经献给圣上了吗?怎么会出京城来迎接你?”
殷岩柏脸色一肃,差点举手发誓,“我跟你知道的一样多!谁知道是谁故意派来恶心我的!”
他语气愤愤不平。
魏京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话叫人听了多伤心呀?我看那女子倒是漂亮的狠,简丰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喜欢,送他呗。”殷岩柏轻哼一声。
“这怕是由不得你。”魏京华摇了摇头,微微眯眼,“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来迎你,若是不带着点儿目的,我是不信的。”
“管她什么目的,我会怕吗?”殷岩柏哼了一声,他猛地转过脸来看着魏京华,“你可得与我同心,不能叫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破坏了我们的关系!你可得信得过我,知道吗?”
魏京华忍不住笑。
“你不要笑,我是很认真的!”殷岩柏强调。
两人进了驿馆的厢房不多时,便有人在外头敲门。
殷岩柏先前问驿馆的杂役要了水,估摸是人送水过来。
他扬声唤了句,“把水送进来。”
吱呀一声门响。
他正与魏京华坐在里间说话,他说了句玩笑话,魏京华咯咯轻笑起来。
他伸手在魏京华身上呵痒,魏京华最怕这个,笑得软倒在他怀里。
外间传来呼啦啦的倒水声。
却良久不听闻脚步声出去。
魏京华强忍住痒,用胳膊肘碰了碰殷岩柏,朝他指了指外头。
殷岩柏耳力敏锐,自然也知道人没走。
而且他听那脚步声,轻盈敏捷,一点儿都不像驿馆里毛楞的杂役的脚步声。
“谁在外头?”殷岩柏问了一句。
轻盈的脚步声往里间来。
内外间的帘帐处,有纤长的身影一晃,一个窈窕的女子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坤莎蹲身行礼,“见过王爷,见过魏长使。”
魏京华表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揶揄的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却额上青筋绷起,声音烦躁,“你怎么称呼的?”
坤莎微微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她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明澈透亮,仿佛会说话。
只是轻快的一眼,却似乎有许多的话,含在她的眼神当中。
她又底下头去,“婢妾称呼为,王爷,魏长使……不知魏长使的官职还在不在,若是不在,婢妾自当纠正。”
“呵,该怎么称呼,没人教过你吗?这是本王的王妃,你不知如何称呼?不如回京都,叫人好好教教你规矩,免得出来丢人现眼!”殷岩柏平日里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但这会儿人惹了他生气。
若是个男人,他上去打一顿出了气就是了。
可偏偏是个女子,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至于去跟一个女人动手吧?
也只能凶一点,叫她知难而退了。
“婢妾惶恐……没有人告诉婢妾王爷在出征之前已经成婚呀?”坤莎的声音惊惶无助。
偏偏她说的话,是殷岩柏最不乐意听的。
殷岩柏原本要发怒。
魏京华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冲他摇了下头。
旁人控制不住晋王的脾气,偏偏他身边的女孩子,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悬崖勒马。
他冷笑一声,“哦,感情是皇兄的话还不如民间的一个俗礼,回头进京了,我可得问问皇兄,什么时候他的话这么算不得数了。”
坤莎吓了一跳,错愕抬头,“是婢妾说错什么了吗?”
“皇兄曾经在京城答应本王,说,只要本王打赢了月氏之战,便将魏长使赐婚与我。如今左贤王已经投降,本王之妻,倒不是本王的妻了?只因为成婚的俗礼没有叫京都的人看见?呵,可笑。”殷岩柏挥了挥手,“既然皇兄的话如此不当话,你也不要自称婢妾了,毕竟你只是皇兄赐下的,本王还没有用一顶小轿,把你从晋王府的角门抬进府呢,你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吧。”
坤莎半蹲在里间门口,一时进退不得……
她以为晋王是个直脾气,就算一时没有被她的眼神所迷惑……也会大声呵斥,叫她搏来些旁人的同情。
若是她能激怒晋王身边那女子,叫那女子露出泼妇之态,不管是与她谩骂,还是与她动手……闹得越凶越好,反正她是不怕的。
哪知道,自始至终,那女子都没有正眼看她,甚至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全程都是晋王自己把她挡了下来……
坤莎不信,她不信那姓魏的女子,就这么的水火不侵?
“魏长使……敢问婢妾该如何称呼您呢?未成大婚,对男人来说倒是无所谓,对女子来说可是不一样啊?京都的人会如何议论您呢?您的娘家人有会如何以为呢?您回了京都,难道不要把未成的礼节都补全了吗?”
坤莎转过脸来,主动对上魏京华。
魏京华表情平淡,没有露出一丝被她激怒的样子。
坤莎有些急,“婢妾别的规矩不懂,但听过大夏的一句话,‘娶则为妻,奔则为妾’,听闻当初圣上是要留魏长使在京都的,是魏长使自私离开,奔去寻晋王爷,您究竟是妻还是妾呀?”
坤莎最后一句话,过于犀利了,把她先前故意隐藏的锋芒,都展露出来。
虽然她声音还是柔柔的,姿态也温婉,但她此时蹲身的样子,却像一把利刃。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
“放肆!这是你一个妾室当说的话吗?本王承认她是妻,便是妻,谁敢质疑,叫他来找本王!”殷岩柏豁然起身,提步走到坤莎面前,他微微低头。
坤莎无法忽视他身上撒发出的强悍的男人气息,更无法阻挡他的霸气,将她全然笼罩。
她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这就是月氏所有男人口中的英雄啊!
这就是连她的父王都崇拜的男人呀……
现在这一刻,这男人离她如此如此之近……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蹲身行礼的姿势不由更加妩媚温柔。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了,圣上把你赐给本王,本王承认的话,你就是晋王府里的一个妾。本王不承认,你连妾都不是!”殷岩柏的声音可不温柔,不但不温柔,他的嫌弃、鄙夷,更是不加掩饰的倾倒在她身上。
坤莎的眉头皱了皱,胸口一阵阵的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