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泰没有不满、负气,他迟疑片刻,纵然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带着关切担忧,但他还是乖乖的牵着马走了。
魏京华伸手将殷岩柏肩头胳膊上的针都取了下来。
殷岩柏却是止不住的浑身战栗。
他抿着嘴,缓缓蹲下,他没抬眼看她,只是看着地,看着刚刚钻出泥土的草叶子。
两个人之间,好一阵子的寂寞无声。
“走吧?”魏京华低声说。
殷岩柏呵的一声,似乎是在冷笑。
但他低着头,魏京华看不到他的表情。
“魏京华……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他闷闷问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殷岩柏肩膀一僵,他颤了一下,缓缓起身。
魏京华站在他身边不远,静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这样对我?”殷岩柏这话听起来不像置气,他似乎真的不明白。
魏京华歪了歪头,认真的思索答案。
殷岩柏阔步上前,猛地将她抱进怀里,“我很生气,特别生气……因为我害怕、害怕会失去你……”
经历生死的时候,他没有害怕。被自己的兄长怀疑,赶尽杀绝,他没有害怕。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历练的天不怕地不怕……命运立马就来嘲笑他。
原来她跟别的男人单独在一起,他都会害怕。
“不要这样对我。”他声音闷闷的,像个耍赖的孩子。
魏京华伸手想推他,他却抱得更紧。
“闷,喘不过气了。”她无奈说道。
殷岩柏这才微微放松手臂,“你答应我。”
魏京华皱眉,“答应你什么?”
“我们走吧,不论是去江南,还是回京都,离开这里。”殷岩柏看着她的眼说道。
魏京华笑了笑,“因为耶律泰?你没听到他叫我阿姐吗?”
殷岩柏磨了磨牙,他觉得寇七郎是个威胁,但耶律泰显然更狡猾,他的威胁比寇七郎更大。
“只有你以为那声‘阿姐’是真的把你当姐姐。”他咬牙切齿的说。
“哦?是吗?那萨利的那声姐姐又是为什么?是真心把我当姐姐,还是要借机做点儿什么?”魏京华笑问。
殷岩柏皱起眉头,满面不解,“因为那个少年?”
魏京华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真是多事,何苦带他回来?”殷岩柏简直气得牙疼。
魏京华淡淡看他一眼,“打从见他第一眼起,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不喜欢他。你带他回来是一回事,你选择跟他站在一个立场,是另外一回事。”
殷岩柏挠了挠头,“他是个外人……”
“哈,”魏京华大笑,“当初我说他是个外人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他对谁来说是外人?对耶律泰?好像他对你来说是自己人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岩柏连忙摇头,“因为他放了贡布,所以……”
“所以你就对他另眼相看,以你做大将军的警惕性,你不该这样啊?你怎么知道,他放了贡布,不是泥靡授意的,好叫他取信与你呢?”
“当时的情形你没有看到……”
“但不妨碍我的猜想。”魏京华笑着打断,“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看法。回去吧。”
殷岩柏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卡得他难受。
“不行!”他厉喝一声,猛地拽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回到他怀里。
“今日这事儿若不说清楚,咱们就不回去,既然你我有嫌隙!既然有观点不一致的地方,就梳理清楚,我错了,我改!”殷岩柏大声说道。
说话间,他牙齿都磕在一起,显然气得不轻。
魏京华笑了笑,“梳理?在我这儿,很清楚呀。耶律泰是我们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人,若跟月氏的人比起来,他就是自己人。泥靡是个小人,他见我头一回,就向我索要贡布,星辰,他一开始帮耶律峄攻打你,见耶律峄败绩明显,又转而帮你打耶律峄。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所以他的人,就是外人。”
“不错!”殷岩柏吁了口气点点头,“这跟萨利有什么关系?”
“萨利是……”魏京华话音微微一顿。
她笑了笑,咽下原本的话音,转而说道。
“萨利是泥靡的人,又是喜欢獒犬之人,他看到贡布和紫麒麟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的就是贪婪。他根本不是来学习训犬之术的,他只是来想要得到本不属于他的……”
“他想得到什么?贡布还是紫麒麟?或者是星辰?我知道你很看重它们,但它们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谁能夺得走它们?”殷岩柏摊手,好笑又无奈。他从来都不知道,魏京华竟也会在关系上,如此没有安全感。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目光定定落在他脸上。
“你太小看獒犬了,它们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萨利伪装的再好,它们也不会跟萨利走,我从来都不担心。”
殷岩柏闻言笑了笑,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的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担心,但实际行动却是一再的想叫那少年知难而退?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带他回来,更不应该因为他叫你受委屈,叫你生气。你打我骂我好了,别跟我置气,好不好?”殷岩柏放软了声音,捏着她的手舔着脸说好话。
这里若有旁人,必定要惊掉大牙了。
晋王爷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从来都是别人向他求饶,他这么舔着脸说着好话,向别人求饶……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没跟你置气,我带着紫麒麟它们过来,原本是要打猎的。耶律泰找了过来,说他有好玩儿的,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彩球,要玩儿蹴鞠。我觉得有意思就玩儿了,并不是跟你置气。”
殷岩柏闷声点头。
“另外,我也没觉得委屈,觉得委屈的应该是萨利吧?一开始我就跟他说了,他想要的我教不了,我能教得绝不是他想学的,是他自己不服气。”魏京华语气淡淡的,“好了,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殷岩柏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今这算不算是和好了。
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些怪怪的,气氛和以前不一样。
他闷闷的点头,“好,走吧。”
魏京华翻身骑上他的马,他迟疑了片刻,也向他的马走去。
他拽着缰绳,飞身而上,要坐在她后头,与她共乘一骑。
哪知神色平静的魏京华却忽然翻脸,她猝不及防的出拳抬脚,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殷岩柏瞪眼看她,“这是不生气?”
“谁叫你跟我共乘一骑的?!”魏京华眉毛倒竖,神色狠厉,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殷岩柏委屈又不知所措,他是她的丈夫,她骑的是他的坐骑……共乘一骑怎么了?
魏京华却翻身下来,“你的马,还给你!”
她把缰绳摔在他身上,领着獒犬一家三口,徒步回去。
殷岩柏刚散去的气,忽而成倍的聚在他胸腔里。
他步子一错,身形快似闪电,唰的出现在她身边,一把钳住她的腰,把她抵在一旁的树上。
连魏京华身边的三只獒犬,包括紫麒麟似乎都吓了一跳。
他不管不顾的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挣扎反抗,他却把她抵在树上,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即便她发了狠,咬破了他的嘴唇,他却任凭血腥味儿在口中蔓延,攻势越发猛烈。
魏京华要摸出针来,他却钳住了她的两只手,封锁她一切的机会。
魏京华似乎已经用尽了招数……
殷岩柏也在一系列的动作中,发泄了他的怒气,更在她绵软甘甜的嘴唇上,尝到了甜头儿。
他终于略略放松,掀起眼皮……
“你……你别哭啊……”
看到她的泪,他立即就慌了。
他一只大手攥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笨拙的擦着她的泪。
“别哭别哭,我错了,真的错了。回去我就把萨利剁了喂狗,不喂贡布,喂别的狗。喂豺狼,喂秃鹫,别哭别哭……”
他越擦,魏京华的泪反而越多。
她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他。
殷岩柏心虚的一塌糊涂,他有点儿懵。魏京华是什么性情,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挨上一顿板子,她都未必落一滴泪。
可现在,因为他……他说要保护好她,他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却把她弄哭了。
连他看不起的耶律泰,都晓得要哄她开心,逗她笑。
他作为丈夫,却只会叫她伤心落泪……能怪别人趁虚而入吗?只能怪自己蠢笨无能吧?
殷岩柏正懊恼自责之际。
却觉得有谁在扯他的裤脚。
他低头一看,竟是星辰。
星辰龇着一口尖利的小白牙,使劲儿的扯他,“汪——”
“它要带我上哪儿去?”殷岩柏有些狐疑。
星辰似乎对他——点了点头?
或许是他眼花了吧?
殷岩柏松开了魏京华一只手,但她另一只手腕还牢牢的攥在他虎口里。
完全松开她?
开什么玩笑,他虽然迟钝些,却也没那么蠢,他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完全松开她,她跑了怎么办?
这样叫他打心眼里喜欢,已经认定了终生的女孩子,跑了他上哪儿找去。
宁可被她打一顿,也绝不松开她!
他拽着她,跟着星辰跑了一阵子……
“嘘——”殷岩柏脚步一顿,侧耳倾听。
前头除了潺潺的水声,似乎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