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翻身上马,她看了眼夷离堇,猛地一抽马鞭,将先前套在自己头上的麻布袋子,挑起来又套在他的头上。
夷离堇瞪大的眼睛,惶恐的眼神,都被罩在麻布袋子底下了。
“你好好在这里等着,运气好的话,定会有人来救你。”魏京华哼笑一声,“那几根金针就留给你了,也好为你做个见证,叫你有话为自己开脱,不用太感激我。”
魏京华说完,打马而去。
跑了一阵子,她坐在马背上举目四顾。
茫茫草原……哪是东南西北?
关键是……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耶律峄的大营在什么方位上?
“我去……”她皱眉吐槽,“我竟然迷路了?”
若是师父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弟子,竟然也会迷路……只怕立马就要把她逐出师门了吧?
魏京华不愿意承认,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然而……她兜马溜溜达达的走在四面八方看起来都一样的草原上,却茫然不知自己未来的方向。
殷岩柏在哪儿?耶律峄在哪儿?
她究竟该往哪儿走?
“你知道路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坐骑。
马打了个响鼻,低头啃起了绿油油的草皮。
魏京华嘴角抽/搐,难怪他们要给她头上罩一个袋子,原来这么做真是有用!
她全然记不清自己来时的方向。
“要不……我再趴在马背上试试?”魏京华歪着脑袋想了想。
她至今肚腹还被硌得、颠簸的疼着。
算了……她摇摇头,不折腾自己,做那无用功了。
“由你走吧,你往哪儿去,我就往哪儿去。”魏京华抬手轻抚着马鬃,“不是说老马识途吗,你也认识回去的路吧?”
她轻拍了拍马脖子。
马抖了抖耳朵,啃着草叶子。
天地间广阔无垠,一片不辩方位的宁静。
那马正肆意的吃草,却忽然抬起头来,它机敏的动了动耳朵。
魏京华立即伏低身子,轻轻抱着它的脖子,“你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对不对?”
她对动物有种天然的信任,她对人多疑防备,对动物却不会。
纵然这马不是她的马,但她莫名相信,这马一定能带她找到出路。
她伏低身子的同时,这马就扬蹄狂奔起来。
它并非没有目的的乱跑,它似乎是有方向的,他冲着夕阳西垂那方向,跑的飞快飞快。
疾驰之下带起的风,扶乱了魏京华鬓边的发。
风吹着她的脸颊,她只好眯着眼睛极目远眺。
远远的天边似乎有一排排白色的营房。
她呼吸一紧,心跳骤然加快……那究竟是什么人的营房?
她会看到殷岩柏?还是会刚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吁——”离那营房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赶忙拽住缰绳。
她就这么骑着马,大大咧咧的跑过去,若是耶律峄的营帐还好,若不是……她怕不是去送死的?
好在马也听话,她拉住缰绳,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又渐渐停下。
魏京华翻身下马,左右探视,寻找可以藏身,又方便观察的位置。
可惜不巧,她还没找到藏身之处,却从她身后,突然冒出一股骑兵来。
魏京华第一反应就是,“被包抄了?!”前后夹击?
她暗自感慨,这远处的营帐,警惕性也太高了吧?她还离着这么远,就能被人从背后包抄合围,这营盘的守卫比耶律峄的可是强太多了……
她正在心中嘀咕,却见包抄了她的骑兵队伍,也是一阵阵的愣神儿惊讶。
似乎全然没料到,这儿还有个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窥探我军营盘?”首将兜马上前,喝问她道。
魏京华此时才知道,她不是被人有防备的包抄,而是恰巧遇上……这狗屎运走的,也是没谁了。
“我……我迷路了。”魏京华真诚的说道。
但对方首将,显然不信,上下看她,“听你口音,不是契丹人?”
但她身上的衣服,却是契丹族的,而且衣服的材质布料,及其做工,看起来都是契丹贵族才能穿得。
这是耶律峄给她的衣裳,那首将很是怀疑她的身份,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防备。
“我是大夏人,跟家人走散了,找不到家里人……”魏京华话未说完,却猛地听见一阵笑声。
从骑兵队伍后头,忽而御马走上前来一人。
这人看着她,朗笑阵阵,“魏姑娘,又见面了,缘分不浅。”
魏京华也长吁了一口气,“又见面了。”草原很大,熟人也很多,迷路之后,再遇上熟面孔,是幸。也是不幸。
但魏京华没想那么多,她咧嘴笑起来,并客气的拱了拱手,“见过松漠郡王,今日还不断的听人提及郡王大名,黄昏时候就得见您本尊,真是缘分。”
耶律松石哈哈大笑,抬手摸着胡子,“今日前晌,我见了晋王,大战之时,还问他,那个叫人过目难忘的魏姑娘现在何处?晋王脾气不好,竟不理我。如今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了!”
魏京华闻言,心头几番急跳。
他见了殷岩柏!
今日耶律峄出兵迎战,果然是他带兵前去,而且是他亲自带兵!
“那今日战役……”结果怎样?
如今耶律松石又带着人回来了,是战败而归?还是得胜凯旋?
话音含在魏京华嗓子眼儿,她却有些紧张的问不出口。
“晋王着实厉害,不过他似乎带着伤啊?而且耶律峄心思窄小,他并不全然相信晋王,就连他的冲杀,他都不敢放手任凭……这样如何能发挥出晋王的真实能力呢?”耶律松石说着摇了摇头,“是我没有教好!”
说着,他兜马上前,放低放缓了声音,“魏姑娘又怎么会跑到我的营地?你不该是与晋王呆在一处吗?”
“我迷路了。”魏京华叹了口气,“我被人从营地里强掳出来,好容易脱身,却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是!”耶律松石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
魏京华一愣,她说的句句属实呀,在实诚没有了!
“是天神把你带到此处的。”耶律松石指了指天空。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天幕,从东至西的天空,已经渐渐成了深沉的颜色。
东方依稀可见星光。
“偌大的草原,你怎没有迷路到别处,却偏偏到了这里呢?乃是天意!”耶律松石深深看她一眼,“随我到营中来,我们计划一下,如何顺应天意吧!”
魏京华心下紧张,不由攥紧了缰绳。
她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也不安的向后退了一步。
耶律松石哈哈一笑,“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杀你。”
说完,他纵马走在前头,他的大队骑兵跟在后头。
魏京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且她也去不了。
遇到耶律松石,并不是她预料之中最糟糕的结果。其实正如耶律松石所说,这是天意,说不定也是她与殷岩柏的转机。
魏京华跟着耶律松石进了他的大帐。
仔细想一下,如今的局面其实很有趣。
她在松漠郡王的营中,殷岩柏在世子的营中,这对父子却又是敌对状态……
局面紧张又处处暗藏转机。
“今日我战败了。”松漠郡王进了大帐,就低声对魏京华说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没关系,再接再厉。”
耶律松石脚步一顿,险些原地踉跄。
他回头迟疑看着魏京华,“是字面的意思吧?我没听错?”
“儿子长大了,父亲打不过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悲伤。换个角度说,反倒该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京华安慰他道。
耶律松石哭笑不得,深深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耶律峄,晋王是个厉害的人物,有他在地方,似乎天都在帮他。”
“承蒙赞誉,我心甚是欢喜。”魏京华拱手抱拳,抿嘴笑了笑。
耶律松石抿着嘴,望着她,一时有些无语。
“不过您不用担心,耶律峄不是真心对殷岩柏,殷岩柏自然也不是真心帮他,他们的联盟并非牢不可破,郡王您是大有机会的。而且,如今我在这里。这是天在帮您呢。”魏京华笑了笑,干净的小脸儿上一派自信。
耶律松石眼中一亮,猛拍了下大腿,“魏姑娘所言,正合我意,英雄所见略同!”
他话音刚落,帐外却是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耶律松石轻松的面庞,立时一紧。
他刚刚亮起的神色,也立时黯淡无光。
魏京华侧耳听着这咳嗽之声,咳嗽中还伴着哮音,这人的肺腑已经受损。
她下意识的开始琢磨,倘若叫她着手医治,她该如何调理这人的身体。
“进来。”耶律松石朝外招呼了一声。
帐帘一掀,一张与耶律松石有几分相似,却是年轻许多的面孔,出现在大帐门口。
男子瞧见魏京华微微一怔。
魏京华却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她朝男子微微拱手。
男子冲她点了下头,“爹,咳咳咳……”
他咳嗽不止,抬手捶着胸口。
魏京华低头沉思片刻,主动说道,“可否叫我为二公子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