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归降十二万人,如今一看,魏京华才晓得,这十二万,原来不止是骑兵,还有许多的百姓。
虽然他们的百姓也都骑马,但精神面貌是不一样的。
而且百姓里还有许多妇孺老人,这些人即便坐在马背上,也并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广袤的草原上,十几万人看起来很多很多,乌压压一大片。但与一眼望去的无边无际的天地来说,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每一个生命,在这片天地之间都静谧极了。因为天太高阔,地太广博。
魏京华为自己能参加这样一个归降的仪式,而感到无比的自豪,真是开阔了眼界,而且这预示着,战争的暂时平息。
她起码是短时间内不用再看到杀戮,血腥……
她嘴角勾起笑来,和平念头还没过去。
却忽然看见原本井然有序的月氏部队,后头忽然乱了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后头的骑兵干什么呢?”左贤王问身边的副将。
副将又向后询问,一时间与纪律严谨的大夏骑兵相比,对面的月氏骑兵虽多……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魏京华难以想象,这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每年像大游行一样,到大夏的边境扫荡一群,烧杀抢掠……叫百姓苦不堪言。
“几个部族的人,忽然反悔,他们不想归顺大夏了……”对面的月氏副将小声对左贤王说道。
“他们说得好处,得赏赐的是左贤王您,对他们却没有什么好处,他们要回去自己的地方放牧……”
魏京华闻言一惊,她心里又急又气,“怎么还有这样的?先前已经说好的……”
再看前头的殷岩柏,却是一点意外都没有,他仿佛早已经料到了。
“打旗,随我冲进去!”殷岩柏对身边扛旗的小将说。
魏京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小将已经把军旗挥动起来。
殷岩柏打马而上,他身边的将士们立时跟随着他,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就只见他们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直接冲进左贤王的十余万百姓与骑兵当中。
那些变了心意,当即要反悔离开的人,跑出去还没有几丈远,就被击杀在地。
有些跑的快的,已经跑出了这边的大部队,却还是被射出的羽箭、被挥刀追上的将士们,砍在马下。
魏京华看呆了!
不光是她看呆了,就连左贤王都看傻了眼。
殷岩柏就这么率着他的骑兵,直接冲入敌军的阵中——十万人在他眼中,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临时反悔!临时变卦的人,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魏京华直面杀戮,亲历战场最近最直接的一次。
纵然她没有跟着殷岩柏冲到敌军的阵中,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已经被眼前的画面震慑住了!
她同样被殷岩柏的胆气和果断震慑住了!
只是一瞬间的决断,他却毫无迟疑!
阳光浓烈的洒下,碧绿的草叶子被晒的发亮。
很快那些草叶子上就挂上了许多红色的血珠子。
渐渐的一片片草地都被鲜血染红……
待殷岩柏摔着众人回来的时候,月氏归降的队伍里,已经没有人再要离开了。
不管是哪族哪部落的,也不管是百姓还是兵士,没有一个不震慑于他的杀伐果断。
最受震颤的大约是左贤王吧。
他初见殷岩柏的时候还有些傲气。
毕竟殷岩柏太年轻,看起来狠厉,却是年岁不足。
左贤王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跟他提条件,“这一万骑兵,是为了护送我的,毕竟我要往大夏的国都去,这一路千里迢迢……”
“我们路上的经费,骑兵们的花销,这都得你们大夏来承担……”
他条件提了一个又一个。
只是他话没说完,他身后的人就乱了。
等殷岩柏冲入他的阵中,就地斩杀了那些临时变卦的部落,又回到大夏军队阵前的时候。
左贤王已经说不出话来。
“统计官,点数。”殷岩柏面不改色的吩咐。
“回元帅,此次共计杀月氏一万人,我军损失三百人。”统计官语气平静。
左贤王却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嗝”了一声。
这是什么神仙比例?
一般骑兵对骑兵的大战,差不多都是敌我双方损失对半的。
月氏死三千,大夏差不多也要折上三千到五千的人马。
就算这次月氏的军中有不少的百姓……但三百折了他们一万,这个比例也太可怕了吧?
“左贤王归顺大夏,到京受封有什么要求?”殷岩柏不紧不慢的问他,“本王刚刚没有听清楚。”
左贤王的脸色都变了,他的确比殷岩柏年长许多,看起来已经到不惑之年。
但他刚刚摆的架子,摆的谱,这会儿全然没了。
殷岩柏适才的反应,入他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势……大约已经彻底让他折服了。
“没,没有要求,一切听从王爷安排。”左贤王说道。
殷岩柏笑了笑,“甚好,圣上必定念着左贤王的情。”
左贤王连连点头,却不敢狂妄自夸了。
左贤王的兵马及百姓就地安营扎寨,等着他去京都受封,再回来。
殷岩柏则带着他,他的妻儿及十几个亲卫护从,往大夏边境走了一段才扎营。
魏京华内心震颤,却一直没得这机会向殷岩柏表达。
直到夜里扎营的时候,她才得了他一个人的空。
他身边围着许多人的时候,她虽也离得近,却不好意思缠着他说话。
毕竟今日一役之后,他身上的光环比过去更胜。
“我就是不明白,当时你怎么反应那么快,那么果断?”
大帐之中,只剩下两人,魏京华坐在他身边。
“咦?”殷岩柏也狐疑抬头看她。
“怎么了?”魏京华低头看看自己,“我哪里不对劲儿吗?”
“你问的话,不对劲儿。”殷岩柏说。
“哪里不对劲儿?”
“我以为,你终于寻了说话的机会,会质问我,怎么冲进去就大开杀戒,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人留?”殷岩柏看着她,眼眸沉沉的。
魏京华脸色立时讪讪,“上次是我不懂,我问问没什么不妥吧?你倒还记心里了!”
“不敢不敢。”殷岩柏连忙摇头。
“今日事出紧急,倘若不果断作出判断,死的怕不止那一万人了!”魏京华想起来,都不禁后怕。
对方十二万骑兵,几方只有五万,虽说还有步兵,但步兵在骑兵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不是说左贤王整个反悔,大夏兵马就一定会输……只是说,死的人数,一定是现在的好几倍。
而且归降这件事……必定要泡汤。
“打仗最重要的是时机,其次是气势。这是我骨子里的东西,更是多场战役里学到的东西。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思考,只是知道,我应该那么做。”殷岩柏总算不再调侃她,而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魏京华舒了口气,再抬眼看他时,眼睛里已经是遮掩不住的崇拜了。
“左贤王都被你折服了,你看到了吗?你率着兵马,直接冲进他大军,他当时都看傻了!”魏京华语气激昂的说。
“你没有看傻吗?”殷岩柏挑眉问道。
“我……”魏京华的脸面一紧,声音却小了好几分,“我自然也看傻了。”
“流血牺牲不可避免,没有一条和平的道路不是无数的鲜血和人命铺就的。”殷岩柏低声说道。
他的手落在她肩头上,轻轻的捏了捏。
“我答应你,尽快结束这场杀戮,带你离开这里。”
魏京华愣了片刻,“我们与月氏左贤王一起回京吗?”
殷岩柏抿了抿嘴,“再看,看我们到了大夏境内之后,圣上会不会派人来接他。”
魏京华点点头。
“你想回京么?”殷岩柏忽然问了一句。
魏京华被他这问题问的愣怔,半晌才摇了摇头,“若是能选,我就不想回去。”
“那你能受得了今日这样的事吗?”殷岩柏问。
魏京华歪了歪头,她知道,他说的不是归降,而是厮杀……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戮。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找到了正确的信念支持,我就能承受……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若是为了守护边疆的安定,我……能接受。”
“宁可看这血腥,也不愿回京都锦衣玉食……”殷岩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说,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宁可在这样的破地方,都不回京都做你的晋王爷,你脑壳有问题哦!”魏京华夸张说道。
殷岩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哟,那不正好,你傻,我脑壳有问题,你我正好是一对。”
魏京华被他拢在怀里,挣扎不休,又哭笑不得。
“其实我刚才说谎了。”魏京华忽然小声说。
殷岩柏一愣,“哪句?”
“我不只是像左贤王一样看傻了。”她说着,脸面不由自主的红热起来,“我其实已经看得魂儿都丢在你身上了,我当时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