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是好战民族,在场的也都是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
殷岩柏这般挑衅的话,立时就叫他们的大将们炸了。
“我请命交战!”
“末将请命!”
李将军与坤达还没答应,这边已经有好几个将领请命上战场了。
魏京华眼皮子猛地一跳。
她知道殷岩柏武功高强,堪称为大夏第一。
但这里不是大夏,月氏将领的战斗力如何,她也没见识过……但以一敌多,殷岩柏指定要吃亏呀!
李将军与坤达又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子。
两人竟厚颜无耻的挑出五位大将,迎战殷岩柏。
“全军,后退三步。”殷岩柏下令。
“月氏崇拜能打的人!若是晋王爷能将他们五位战败,我等便弃马不逃!甘做俘虏!”坤达扬声说道,“阵前此言,两军为证!”
他说话时,脊背挺的笔直,一脸的傲色,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会赢。
殷岩柏并不在意他的气势神态,他灼灼的目光唯独在魏京华的脸上停了片刻。
他目光沉沉,似乎在暗示她什么。
魏京华迎着他的视线,只觉的自己心跳很快……至于他的暗示。
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明白了没有,会不会会错了意?
但殷岩柏很快就转开视线,因为大军已经整齐划一的退后了三步。
月氏的五位大将也手握兵刃上前。
坤达挥手,叫己方人马也后退了几步,阵前的地方立时宽敞起来。
李将军与坤达都没有上场,这叫魏京华有些奇怪。
她扭头瞥看两人的神色,忽而发觉,这李将军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对。
他眼睛一直乱转,心神不宁的样子。
女人的直觉告诉魏京华,李将军怕是打着别样的主意。
阵前已经开战。
殷岩柏以一敌五,却丝毫不落下乘。
他手里的长戟虎虎生风,宛如天降神龙,在五个长兵器当中,游刃有余。
魏京华一只眼睛以赞叹的目光看着殷岩柏,却也不敢全情投入的看。
毕竟她还身在敌军之中,他需要这么冒险作战,本就是为了她。
她且还得留着一只眼睛,盯紧了自己身边这两人,兵不厌诈,她得寻了机会好脱身……
魏京华捏了细针在自己袖中……她得庆幸坤达与李将军的大意。
他们怕是看她纤瘦,且被绑了一日,又堪堪跑了一日,就以为她跑不动了吧?
竟然解了她的绳索,至今也没有再绑……自然,她也得谢谢坤达,若不是他那么卖力的推搡,她的气机血脉,也不能恢复的这么快。
魏京华活动着手腕,指间藏好细针,还未出手之际……眼角余光却瞟见一道光影。
她迅速回头,本能的把手一挥,眼快手准。
她指间的细针,狠狠的扎在了一只大手上。
那只手原本是要来抓她的衣领的,却被她捷足先登。
大手的主人——李将军微微一愣,错愕不已的看她,“你——”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魏京华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借势把他往下一拉。
她却纵身一跳,李将军被她拖下马背,她跨上他的坐骑。
“暗中出手非君子!小人行径!”魏京华一面打马往对面阵中跑去,一面回头朝地上的李将军喝骂。
坤达一开始只顾看着阵中六个人打的热火朝天,没防备自己身边却是出了乱子。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魏京华已经策马跑到两阵当中。
“抓住她!”李将军跺脚大吼。
殷岩柏与五人相对,五把长枪猛的向他刺来,他横起长戟猛然一挡,却借着回弹之力,猛地向后飞身而去。
“有诈——”李将军跺脚大吼,“他们有诈!”
他话音落地,殷岩柏已经稳稳的落在魏京华身后,两人共骑一匹马,纵身奔回大夏军中。
“是他们先耍诈!”李将军面对这坤达的横眉怒对,连连解释。
魏京华却扬声说道,“李将军,若不是我反应快,你现在就已经掳了我逃跑,把坤达将军扔给我大夏兵马,任我铁蹄践踏了吧?”
“你、你胡说!”李将军喊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坤达将军也必清楚!”魏京华喊道,“你扎着针的右手,就是你偷袭我的证据!”
坤达立即向他的右手看去。
“不要中计……”李将军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噗的一声——他的脑袋已经骨碌碌滚去地上,脖子上头如喷泉一般蹿出热血来。
他没了脑袋的尸身,又立了片刻才轰然倒地。
自己的将领,忽然被斩首……
还站在阵前中间的几个月氏大将,都有些懵……
“我们愿投降!”坤达扔下自己的兵刃皱眉喊道。
殷岩柏低头看了看魏京华脖子上的伤。
刀口不深,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有一层薄薄的血痂刚刚凝结。
殷岩柏脸色一沉,“不接受投降,副将听令,所剩月氏兵马——屠戮殆尽!”
“是!”副将扬起手中长刀,“杀尽月氏——”
“杀呀——”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魏京华脑子立时一懵。
她恍惚间背震破了耳膜似的,脑仁从里头开始疼起来。
她身子一软,倒在殷岩柏的胸膛前。
殷岩柏猛吹了声口哨,他的坐骑疾奔而来。
他伸手抱住魏京华,飞身而起,落在他自己的坐骑上。
魏京华先前觉得自己已经恢复的很好了,血脉通畅,动作灵活。
可这会儿她却又像是不行了,脑子里晕晕的,腹中抽痛反胃。
身后传来杀戮之声。
她想要回头看,却险些一下子栽下马去。
“不适应,就不要看。”殷岩柏捂住她的眼。
“为什么?”魏京华喃喃的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投降。”
“月氏向来不讲信用,他只是左部一个将领,他说的话,算不了数。今日归降,明日就说是权宜之计,又成为大夏的敌人。”殷岩柏带着她远离战场,护她在怀低声说道。
“就因为担心他不会信守诺言,所以就要杀尽,连机会也不留吗?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魏京华低声问道。
她胸口闷得发疼。
殷岩柏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月氏每年都会像游行一样,派数十万的骑兵,扫荡过我大夏边境,烧杀抢掠。以致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魏京华闻言一愣。
“若不将月氏彻底打垮打怕,打得他们不敢再来犯我边境,我边境百姓当如何生存?”殷岩柏声音格外低沉,“你可曾见过堂堂七尺男儿,在家门口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恨不得死了?”
魏京华张了张嘴。
“未知前因只怕觉得这男人太懦弱,可上前一问才知,前一年月氏来犯,掳走了他的妻子女儿,杀了他老父老母。他为了家中嗷嗷待哺的两岁儿子,苟活下来。这一年,月氏再来,他不过刚满三岁的孩子,却被月氏骑兵,拿长刀挑起,肠穿肚烂……”
魏京华听得耳中嗡嗡作响……浑身战栗不止。
“他崩溃之下,跳起来要去与月氏骑兵拼命,被邻舍拉入地窖躲避,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命。等月氏骑兵离开之后,他嚎啕大哭,转而投了军,一直在边境的军中。”殷岩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有贪心就会有杀戮。我们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先救自己人。”
魏京华懵懂的点点头。
她一向以为自己成熟老练,以为殷岩柏单纯幼稚……
听完他这一席话,顿时再一次刷新了对他的印象。
不由更是感慨,他经历了这么多,了解了这么多以后,还能在京都的时候,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是多么的不容易。
外族入侵,烧杀抢掠,他必须在仁心和保护自己国民之间,做出选择。
他能把剩下的战役交给副将,而带她离开血腥杀戮的现场,已经是他细腻周到了。
“我并不希望你变得跟我一样。”殷岩柏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只希望,你心里能轻松一点。”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把压在自己胸口上的大石头推开。
她是不该沉湎于这些负面的情绪当中,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天道自有公断!
“那带草药回去的兵吏,安全寻到营地了么?常武得救了吗?他的毒解了吗?”
魏京华生硬的岔开话题。
殷岩柏却拽着缰绳,猛地将马勒停。
魏京华微微一愣,举目四顾,这里黑沉沉的一片,隐约嗅到一阵阵花香。
但周遭连点光亮都没有,只有星光在苍穹中闪烁。
“如此静谧美好,只有你我二人的环境,你忽然问另外一个男人……不觉得大煞风景么?”殷岩柏的语气有几分无奈,又带着些宠溺的味道。
魏京华清咳一声,“这是走到了哪里?你莫不是……迷路了?”
殷岩柏轻哼了一声,却没理她。
他翻身下马,把她也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这里离大营很远吧?会不会遇见月氏人马?”魏京华低声问道。
殷岩柏却是横抱着她,阔步而行。
他的衣摆沙沙的,不知扫过了什么植物,魏京华只觉的幽香一阵阵的扑面而来。
忽而,他脚步一顿,一股热气近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