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有两个将领越吵越凶。
身陷囹圄的魏京华立时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那小白脸呢?”这声音她有些耳熟,正是清早遇上他们,抓她回来那大将,“那是我要献给太子的,交出来!”
“呸!就这样的还想拿去领赏?你有什么功劳?”粗哑的声音骂道。
“听兵吏说,你让人把俘虏抬去你的营帐里了?不叫我献给太子,你想拿去做什么?”那人声音里已经有怒气。
魏京华默默在心里祈祷,吵起来,吵的越凶越好,最好再动手打起来!
她支着耳朵听着,仿佛忘了自己被绑了一日,浑身酸痛,更忘了自己的两条腿都要废了。
只听外头越吵越厉害,她窃笑不已。
“让开!”
“你敢踏进去一步试试?!”
“你把人交出来,我绝不进去!”
“你做梦!”
两人越吵越靠近魏京华所在的营帐。
她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外头动起手来。那声音就在营帐门口。
她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免紧张。
生怕两个人打着打着就打成和解了……
“李将军……坤达将军……别打了……”亦有副将兵吏们在劝架。
不劝还好,越劝这两个人反倒越是打得凶。
“滚!”
“你们让开!”
两人打着打着,竟打进营帐里来。
抬眼一看,魏京华正在帐中的坐榻上放着。
她瞪着眼,绷着脸,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们。
“果然是把人藏在这儿了!”李将军脸上尽是怒色。
他身形一晃,闪过坤达,一把抓向魏京华。
魏京华动弹不得,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倒是那坤达动作也不慢,一脚踹过来。
李将军为避让,不得不后退一步躲开。
两人本是赤手空拳的打斗,李将军大约是怒极,忽而拔了一旁摆着的长剑,猛地逼退坤达。
他长剑一挥,朝魏京华刺了过来。
“你干什么?”坤达大吼一声。
李将军冷哼,“这是我献给太子的,若叫你夺去,不如谁也不要。”
魏京华眼睛圆瞪,错愕不已。怎么还有这种人?他这不等于认怂了吗?
坤达动作不及这李将军更快。
他长剑寒光一闪。
魏京华只觉的脸面都被剑刃的利风刺痛了。
但被束缚了良久,从疼到麻木的胳膊肩头,却是猛地一松。
她闭目想到……原来死过一次的人,还是会再死的……她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你……”粗哑的嗓音里带着深深的诧异。
李将军却是哈哈一笑,“你从我手里抢人?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却是束缚突然松开的舒畅。
魏京华猛地掀开眼皮,入目的是散落在地的绳子。
她仍旧躺在坐榻上。
营帐外头却有兵吏急声禀报,“禀告将军,有大夏骑兵忽然杀到——”
这消息应该在敌军还离得甚远时候就传来。
可魏京华却侧耳,已然听到喊杀嘶叫之声。
她心中立时一颤,殷岩柏杀来了?
帐中对峙的两位大将,立时对视一眼。
“来人,看住她!”坤达指了她一下,阔步同李将军行出营帐。
喊杀之声,越来越近。
这营地四围,似乎都被大夏的骑兵包围了。
魏京华似乎隔着营帐,也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吃力的动了动自己的肩膀。
她被绑了整整一日,血脉已经不通畅了,两只手都是麻的。
即便听到大夏兵马就在外头,叫她出帐求救,她却也做不到。
她咬着牙,用力的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想要让自己的知觉尽快恢复。
她手指麻木僵硬,想要点戳自己的穴位,却也无力。
外头的战事却愈发胶着,大夏兵马似乎锐不可当,喊杀声,震耳欲聋。
魏京华在心里默默念着殷岩柏的名字,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似乎单是这样想着他,就能让她的血脉更快的顺畅起来,让她的手指更快恢复灵便。
噌的一声。
帐帘被掀开。
魏京华猛地抬头,却见进来的是那个坤达将军。
他凶神恶煞的看着她,“大夏主帅,是为你而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大夏话虽有口音,却也算流畅,刚刚与那李将军对骂之时,他说的就是大夏的中原话。
魏京华皱了皱眉,只装听不懂的样子。
“别给我装……”
他上前一把提起魏京华,如鹰爪一般的手指,浑健有力的抓握在她的肩头。
魏京华原本气机不通畅,感觉麻木。
他的手指恰好看苍劲有力,魏京华立即侧了侧肩膀,故意将自己肩头穴位凑在他手指底下。
被他这么一捏。
“嗯……”魏京华忍不住闷哼出声,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一起。
但剧痛之后,就是浑身爽利舒畅,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坤达不知发现了什么,忽而瞪大他的眯眯眼儿,凑近了魏京华,“你该不会是个小娘子吧?”
魏京华翻了他一个白眼,一言不发。
坤达自己哼了一声,“不可能,小娘子那样你这样的胆色的?听说你大夏的小娘子,都娇柔的跟水做的一般!我月氏女人乃是草原上的大丽花,你夏国的女子最多是棚子里的娇花罢了,哈哈!”
他说着提着魏京华向外走,嘴里还嘟囔不断。
“都是那个姓李的蠢货,他抓你来干什么?一点儿用没有,还招来了夏国主力!”
“那晋王也是闲得慌,他不去打单于的十万主力,来打我们?岂不大材小用!”
“你这汉子,怎么这么娇弱,一步都不走?倒比小娘子还娇气呢?难怪晋王会特地找你,怕是你把他伺候的极爽吧?”
坤达十分啰嗦。
魏京华一句不理,她正凝神在自己全身的穴位之上。
所谓生命在于运动——不管是主动运动,还是被动运动,只要动弹起来,气机恢复的就比瘫在那里不动更快。
坤达一开始是提着她,后来嫌费劲,就推搡着她。
魏京华则是一开始浑身僵涩酸沉,胳膊更是被绑的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两条腿跑了一日,更是废了。
可这么一会儿,又是被他抓,又是被他提溜,又被他大力的手掌推在脊背上,他力道浑厚均匀,她又会调整角度借力,就像是一次颇有奇效的按摩。
待魏京华被推搡到两军对峙的阵前时,她基本全身已经恢复灵活了。
她抬眼便看见高坐在骏马之上的殷岩柏。
他头戴缨帽,手握长戟,火光照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面上棱角刚毅,浑身都是英武之气。
单从气势上说,月氏骑兵,已经溃不成军了。
而且对峙……还真说不上。
更像是殷岩柏的单方面辗轧,大夏兵马已经将这块营地团团包围,月氏兵马冲杀之下,已经死伤一大半。
如今整个营地里死气沉沉,只剩不多的几个将领,率领着少得可怜的骑兵,强做镇定的面对着殷岩柏。
魏京华见他的目光扫过来,立时仰脸冲他笑。
但她脖子上猛地一凉。
她低头一瞟,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距离不近,但她还是清楚的看见殷岩柏的眸子猛然一缩。
“我们放她过去,晋王放我等离开!”李将军说道。
“不成!”坤达吼了一声,“既然这小卒在晋王眼中如此重要,你岂能不付出点代价?”
魏京华心头一紧,什么代价?她冒险叫他担心,答应好好的,她会保护好自己,却还是落入敌军手中,等他营救……这代价够大了!还要什么代价?
“呵,你们已经是俎上鱼肉,我放你们离开,尚且觉得不甘心,你还想跟我谈条件?”殷岩柏缓缓开口。
他浑身的倨傲冷漠,展现的淋漓尽致。
坤达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手里的人质,真的像李将军说的那样有用吗?
“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他!”坤达吼了一声,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有些紧张。
他手里的长刀,竟然猛地一晃。
魏京华的脖子上立时露出一道红痕……那是血的颜色。
殷岩柏浑身冷气,尚未开口。他身后的兵将,却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以至于骑兵们的马匹,都焦躁不耐烦的撂着蹄子。
好似准备随时奔上前来,踏平他们这些月氏骑兵。
“叫你的兵马后退十里!”坤达喊道。
“握稳你的刀,否则你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殷岩柏声音沉冷,叫人不寒而栗。
“坤达!”李将军低喝一声,冲他比口型,“镇定,别慌!”
魏京华看着两位刚刚还大打出手的将领,正在她左右两边“眉来眼去”,商量对策。
她脖子上有些疼,但挡不住她悄悄的活动手腕脚腕,冷静的等待时机。
“你们后退十里,我们带她再走一里,到时候会给她一匹良驹,放她回来!”李将军皱眉说道。
殷岩柏闻言便笑起来,“你们当本王是第一次出来打仗吗?少废话,你们信不过本王,本王更信不过你们!”
“那我杀了她……”坤达又吼了一声。
殷岩柏却懒得看他,“你们可多派几个大将到阵前,本王以一力对之。倘若本王输了,本王不但今日撤兵,日后遇见月氏左部,一律退避三舍!若是你们输了,本王带走她,再让你们十里,你们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再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