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将军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不管怎样他总会挑出错处来。”方淼攥着拳头黑着脸。
魏京华拧眉想了片刻,“参看礼部的公文,遵照二品朗将该有的礼仪规矩来,挑错任凭他挑,只要无从降罚,不过是挑几句刺,发泄情绪罢了。”
方淼一脸沉重的点点头,“我说沈副将怎么笑的那么得意,按说这事儿是他分内的事儿,他硬给推到长使身上来,不安好心。”
“旁人不安好心,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快去准备吧,我对礼部公文不熟,还要参看翻阅。”魏京华把獒犬笼子的钥匙交给方淼,提步向衙门院中走去。
各部各衙门的墙壁上都立有章程,什么品阶,什么规矩,皆有明文立定。
自然有那好巴结上司的会稍稍越矩,却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越矩太多。
魏京华仔细研究了章程,选定前往迎接之人。比沈仕扬告诉她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前往西南城门。
没曾想,她这边打马还未到,那边已有一行身着甲胄,跨着高头大马的将士入得城门。
“将军来了!”
“咱们应该已经列队整齐,恭候城门口的!还是晚了!”
“看呐,将军脸色已经沉了……”
魏京华听得身后之人议论不断。
这声音催着她下意识的想加快速度,但她手上却勒紧了缰绳,没有催马疾奔,仍旧维持着原本的速度不紧不慢的朝城门口迎去。
她知道,她自己骑马要快便快,不成问题。
但她身后那一行步兵,却是刚好的小跑速度,她骤然加速,身后的人必定一时间紧张慌乱,原本整齐的队列也会散乱无章。
本来他们到的晚,已经不好看了,若是再乱七八糟没有队形的前来迎接,岂不更叫黎将军生气?
加之此时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众多,叫百姓看见朝廷的兵马就这副散乱的样子,莫说黎将军生气,她自己也没面子。
“恭迎黎将军回京!”魏京华临近黎统,翻身下马拱手迎接。
“还真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子!”黎统哼了一声,“圣上是怕我等训练太苦,军衙无趣,所以派了魏长使来逗趣的吗?”
魏京华脸色一凝,明晃晃的歧视啊。
“沈仕扬也是不开眼,既是逗趣的,平日安排在府衙里,泡个茶,弹琴唱曲儿也就罢了,怎么还叫这女娃子带兵出来了呢?”黎统轻哼一声,“看看,果然是晚了吧?女娃子怎么可能跑得快嘛!”
黎统身后的将领窃笑起来。
魏京华带来的人却并没有笑,他们一开始也是看不起她的,但见她巧胜了沈副将,又整日在校场溜着两头硕大威猛的獒犬……就再没人敢小看她了。
“迎接黎将军来晚,乃是因为有人提醒臣下,说黎将军最是重规矩,不喜欢徇私,更不喜欢铺张讲排场。”魏京华不卑不亢道,“原本我们可以早到半个时辰来恭候将军,但念及将军的原则,不好叫将士们浪费训练的时间,在这里摆场面。好看倒是好看,却未必能投了将军所好。”
黎统闻言,脸色微微一凝。
“沈副将告知将军回城的时间,我等提前了半个时辰赶来,路上两刻钟,摆阵一刻钟,恭迎一刻钟。恰等到黎将军进城。”魏京华拱手陈述。
黎统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她,又举目望了望太阳。
看太阳的位置,及地上影子的长度,分明是他提早到京,倒不是她来晚了。
“女人家,还真是能说会道,一身的本事全在那一张嘴上!”
黎统没说话,他身后的参将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随即他身后的将士都跟着窃笑。
“只要嘴上活儿好,那自然是顺风顺水,仕途也能一路高升!”参将见黎统并没有制止他,就愈发贬损魏京华,原本那句话还不算太难听。后头这一句就实在刺耳了。
魏京华不喜欢与人争口舌之长短,但如今她不是一个来迎接的,她身后还立着许多兵士。
“参将的嘴倒是长的可惜了,自己活儿不好,竟还要羡慕别人。不如回去把自己的活儿练好,日后也就不用艳羡旁人了。”魏京华笑眯眯的,毫无尴尬窘迫。
参将却是被她噎得一时脸色尴尬难堪,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城门口,自家将领争执起来,成何体统?!”黎统这才开口呵斥。
那参将没眼色,看魏京华利落的翻身上马,他反倒拱手说,“若真要学习,看来日后得向魏使者多多请教。”
“您客气,我可教不了您,有些东西讲究天赋,”魏京华微微一笑,“您若真想跟我学,怕是要狠下心来,欲成此功,必先自宫。”
不是嘲笑她是女子吗?绝地反击,就是把自己的短处当长处。
“自宫”两个字,她咬字清晰,声音清脆。叫两方身后的将士都窃笑不已。
就连黎统都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那参将则是脸面涨红,握着马鞭抬手指向她,“你……”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与一小女子争执,呈口舌之勇,不嫌丢人?”黎统低声提醒。
参将黑着脸放下马鞭。
“魏使者也要谨记,既然已经成了圣上亲封的绣衣使,就当在心里对自己一视同仁。”黎统又转过脸来教训她,“不要仗着自己是女孩子,就肆无忌惮的想让旁人谦让你。”
魏京华轻笑,“黎将军说的极是。”
“说的什么极是?依我看,这话偏颇的已经偏到胳肢窝里了!”一声低喝,骤然传来,颇有挑衅之意,把众人吓了一跳。
众人转脸去看,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踢踢踏踏上前。
那白马耀眼,端坐在马背上的人更是炫目。
众人纷纷拱手行礼,“见过晋王爷!”
黎统表情激动,他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之情,踢踏着蹄子上前一步。
“今日真是有缘,竟在城门口得见晋王爷!”黎统声音带着兴奋的轻颤。
魏京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殷岩柏难道很难见吗?他怎么激动的跟迷妹见到偶像似得?
“不巧,”殷岩柏哼笑,“本王是专程来的。”
黎统闻言瞪大了眼,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上,一张脸涨得红彤彤的,“专程来……”来迎接他吗?
“黎将军一直在外练兵,不曾了解朝中许多事情,本王担心你怠慢了魏长使。”殷岩柏不轻不重的说道。
黎统闻言却是脸色大变,他顺着话音扭脸在魏京华,眸色复杂。
“不知王爷竟这般看重魏长使,”黎统朝魏京华微微拱手,“怠慢之处,望魏长使海涵。”
黎统是魏京华的上峰,迫于晋王爷的压力才对她拱手,这礼行得心不甘情不愿,十分别扭难看。
魏京华瞥了晋王爷一眼,开始重新考虑他今日清早的那句“志在必得”。
殷岩柏却笑道,“黎将军这话说错了,看重她的并非本王。乃是当今圣上。”
黎统皱了皱眉,眼中仍是疑虑。圣上的心思,那是飘忽不定的,谁知他派了一个女子来做官,是哪股子心血突然来潮……
“这事儿说来话长,黎将军回了府衙,可慢慢打听。”殷岩柏哼笑一声,策马并行在魏京华身边,低声与她说话。
魏京华勒马落后他半步,既能听见他的话音,也不至于并行失礼。
黎统在殷岩柏另一侧,也落后半个马头。他时不时的隔着晋王瞥看魏京华。
这女子长得漂亮,皮肤白皙,唇如点朱。若是在皇宫,亦或是王府内院遇见这样的女子,他倒不奇怪,说不定还会偷摸的多看两眼。
但在官场之上,在自己的军衙之中,看见这样漂亮的女子,且是一身正经官服官帽,有吏部下发的官印文书……这就叫人心里怪怪的了。
黎统又不由看向晋王爷。
在他还没成为鹰扬府朗将的时候,战神晋王爷就是他心中的偶像了。
同样都是出身不俗,晋王爷是皇子,他也是出身大族嫡子。晋王爷少年时就是个武学天才,他也自幼好舞枪弄棒。
晋王爷不仅天资过人,还肯下功夫,从不怕吃苦。年少时候被送到外头修习功夫。他也在家中勤学苦练,可一不留神,晋王爷就跟着先帝出征,年纪轻轻一战成名。
后来更是越战越猛,被誉为常胜将军,神战王爷……终于到了他望尘莫及的地步。
所以晋王爷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自少年时候成长起来,成为不可撼动的偶像。
若说晋王爷色令智昏,所以对这个魏长使格外关照——他是不信,也拒绝接受的!
他宁可相信是这女子她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行人随王爷到了鹰扬府,王爷心血来潮,去了校场玩儿花枪。
黎统却钻进府衙,“把府衙的领军参将都给我叫来,我倒要打听打听,她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黎统不打听还好,这么一问,他的屋子里一时间热闹起来,如同唱戏一般。
“最初她在京都街头,生擒了圣上的獒犬贡布……”
“随君前往乌兰布统,她驯的贡布独自猎获麂子献于圣上……”
“收付了上古神兽紫麒麟!”
“契丹用两万精骑交换紫麒麟,圣上都不给!”
“后来还是因为她,这两万精骑,契丹族自愿向上给圣上!”
……
七嘴八舌,直听的黎统眼睛都瞪的溜圆,“这般智勇双全,有勇有谋?”
“果真如此,那我鹰扬府岂不是如虎添翼了?”
黎统猛拍了一下大腿,眸底生光,“今晚本将做宴,请这位魏长使喝酒,酒桌上见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