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戎的脸立时红透,尴尬道,“男子当建功立业,未有功勋何以立家!”
他说完,也不等魏京华开口,便忙不迭的套上衣服,腰带都没系好,便逃也似的出了营帐。
他跑的太快,还差点撞上阔步而来的殷岩柏。
殷岩柏掀开帐帘,“殷戎他怎么了?”
常武咧嘴一笑,摆了摆手,也忙不迭的偷笑着退出去。
殷岩柏的目光狐疑的落在魏京华身上,“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魏京华更是一脸茫然无辜,“谁知道呢,我只说他脸上的疤,不会影响他日后娶媳妇而已……”
殷岩柏微微一怔,片刻之后,眼眸却忽然变得深邃有光,饶有深意的盯着她的脸。
魏京华挑了挑眉。
殷岩柏解释道,“他们随我征战时,曾立誓,若本王不娶,他们便都不成家,以免效忠之余,有了旁的牵挂。”
魏京华愣了愣,“你怎么这么自私?”
殷岩柏耸了耸肩,并不接受她的批判,“不是本王叫他们立誓,乃是他们自己要立下这样的誓言。所以如今的状况就是,若本王娶不来王妃,他们都要跟着打光棍儿。”
说完,他盯在她脸上的目光,几乎灼热的要把她的脸都烧起来。
魏京华哼了一声,别开视线,“看我做什么?”
“本王意有所属,只是不知那个女孩子愿不愿意……”
殷岩柏猛然开口,话音虽然听起来还算是沉稳,但他心里已经紧张的跳乱了节奏。
这算是当面表明心迹了吧……
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立即拒绝?还是留有余地呢……
“王爷!”
外头疾呼一声。
殷岩柏未说完的话,猛地卡在了嗓子眼儿,呛的他咳嗽连连。
“启禀王爷,太子与寇卫率前来迎接了!”帐外的兵士扬声禀报,声音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谁不期盼着回去?
谁不想洗清名声,证明自己没有患上“瘟病”?
如今太子终于来了,他们终于能跟着王爷扬眉吐气的回去了!
在禁区关了这么好几日的众兵将,激动的不能自已。
被打断的殷岩柏,脸色涨红,憋在嗓子眼儿的后半句话,一下子失去了说出来的勇气。
“王爷还不去迎接太子殿下么?”魏京华轻声说道,转过脸又不紧不慢的收拾起她的针匣来。
殷岩柏皱紧了眉头,攥了攥拳头……最后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扭头出了大帐。
守军已经检查汇报过,禁区之中,这些人的“病情”好转迅速,并且没有人再患病。
红疹和疱疹,都相继褪去,让人紧张的“瘟病”之风,终于过去了。
殷岩柏迎出来之后,禁区的铁栅栏终于被拆去。
太子疾步上前,毫无芥蒂的与殷岩柏亲昵的拥抱,拍着他的后背道,“叔叔受累!叔叔受委屈了!孤已经为叔叔备下接风洗尘的酒席,今夜叔叔定要开怀畅饮!”
营地里一扫当初来的时候那沉闷压抑的气氛,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魏京华没有出去凑热闹,反而一直坐在帐中,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她的一套金针。
直到有个纤细的身影,灵敏的溜进她所在的帐中。
“叶小姐怎么没急着回去?”魏京华抬起头来。
叶林芳轻哼一声,“你不也没急着走吗?反正铁栅栏已经拆了,早走晚走,不差这一会儿。”
魏京华点点头,仍旧安静端坐。
叶林芳却有些焦急的凑到她身边,小声说,“有件事儿,我不知该对谁讲,讲出来……我害怕,不讲我更害怕。”
魏京华这才深深一愣,“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叶六小姐都害怕的?这还真是稀奇了。”
“你若取笑我,我就不告诉你了!”叶林芳气哼哼拍了她一下,手上却没用什么力气。
魏京华笑了笑,“没想到我这么荣幸,竟然成了能与你分享秘密的人。”
叶林芳斜了她一眼,憋了半晌,却是憋不住道,“要不是因为看到你救了晋王,救了大家,也救了我……我才不会告诉你!是关于晋王被蛇咬的事儿!”
“嗯?”魏京华的神色这才郑重起来。
“其实那日一早,我就偷偷溜出了营帐。”叶林芳小声说,“我想去找晋王爷,忽见晋王爷没有带旁人,独自去打猎,我就觉得是机会来了……”
叶林芳说着,小脸儿一红。
她立即端正脸色,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王爷骑马走的快,等我跟到林子那边,却见有个人正站在王爷的背后,那人手里拿着一条大蛇,蛇吐着芯子,像是会飞一般,猛地蹿到王爷的马上……”
魏京华眼眸一眯,眸子紧缩在一起。
“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叶林芳暗暗喘了几口气,似乎提及这件事,就叫她紧张不已。
待她缓了缓神儿,才微微点头,“我看见他了,他似乎也看见我了……我当时害怕极了,捂着自己的嘴才没叫出来。然后就看见晋王爷从马上栽倒下来……”
叶林芳说完,捂着嘴,似乎是又回到了当时叫她惊惧的情形之中。
“那个人看了我一眼,咬伤了王爷的蛇就朝我游走过来!蛇虽没有脚,却游得极快!”叶林芳的语速也变的快了,“我害怕极了,调头就跑,兜了个圈子才跑回营地。等我想去叫人救王爷,去告诉旁人这事儿时,王爷就已经被带回来了。”
叶林芳看了魏京华一眼,咬了咬下唇。
“而且他们还说,是你救了王爷,所以我心里就别扭……这事儿也没再与旁人提。”
“那人长什么样子?”魏京华沉声问道。
“那人看起来有点奇怪……”叶林芳歪了歪头,她脸上有些苍白,似乎惊魂未定。
魏京华怕她过度紧张,放缓的语调,缓声询问,“哪里奇怪?”
“目光看起来很呆滞……他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我,又像是根本没看到我……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异。”叶林芳纠结半晌,只用了这么一个词。
“怪异?”魏京华半眯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魏长使,该走了,给您准备的马车已经到了!”帐外有人呼喊道。
叶林芳豁然起身,似乎恨不得马上离开大帐,赶紧到充满阳光,人来人往的帐外去喘息。
魏京华却伸手拉住她,“这事儿暂且不要告诉旁人。”
“包括王爷吗?”叶林芳皱住眉头。
“对,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魏京华抿了抿唇,“此次隔离禁区的事情,让王爷心里十分愤懑不平,我怕他现在知道这件事,会更加冲动怨恨。”
叶林芳拧眉点了点头,“好吧……”
“如果你再见那个人,还能认出他来吗?”魏京华又问。
叶林芳毫不犹豫道,“绝对能认出……但我只盼再也不要遇见他了!”
说着,她还狠狠的抖了一下。
看来那蛇,以及那怪异的人,把她吓得不轻。
魏京华终于松开她的手,她像只脱兔一般,蹿出了营帐。
晋王爷与魏京华一行,终于从禁区里被放了出来。
终于回到大营当中。
晋王爷先前的营帐,一应物品,皆被火烧了。
圣上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便赏赐了晋王许多东西,以示安抚。
以往性子直率,即便面对着圣上,喜怒也都挂在脸上,毫无遮掩的晋王爷……这次竟然一反常态。
他笑眯眯的跪下叩谢圣上赏赐,他在禁区的苦涩,委屈,怨愤……他一点都没有表露。反而对圣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圣上连声夸赞他,“晋王终于成长了,成熟了!”
殷岩柏连连道谢,恭敬至极。但他退出圣上御帐,转身离去之时,脸上却只剩嘲讽……
夜幕还未降临,大营之中便是一片欢欣之景了。
为了给晋王接风洗尘,这夜里架设了比圣上来的头一晚还要多的篝火。
没到晚上,围着篝火已经有歌姬舞姬载歌载舞的跳起来,气氛空前高涨。
许多臣子都一早来到大宴之上,既是凑热闹,也是赶着与晋王殿下修复关系。
魏京华倒是安安稳稳的呆在自己营帐里,安抚着痛哭流涕的小丫鬟。
冬草趴在她腿上,哭得要喘不过气来,“婢子几次想跑出大营,去那一片新营地,都被人给发现拦了回来。”
她呜呜哭得好不伤心。
毛发紫黑的紫麒麟,与黑金色的贡布,自打魏京华回来,也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安安静静的趴卧在她大帐之内,躺在她的脚边,硕大的脑袋枕着她的腿,彼此温暖着。
许是冬草哭得太伤心,又许是嫌她聒噪,贡布使劲儿的拱了拱她,还用刺拉拉触感粗糙的大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又仰着头要舔她的脸时——
冬草吓得一跃而起,这才不哭了。
“魏长使,太子请您前去赴宴。”帐外有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
魏京华原本不想去,可来请那太监却固执得很,说是太子之意,不得违抗。
魏京华只好起身前往。
那太监竟直愣愣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