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毕可汗猜的没错,突厥人横尸遍野,朝廷的守军同样的伤亡惨重。由于没有了可以替换的预备队,大战了六个时辰的守军将士困惫得无以复加。驻扎东面城墙的禁卫军五个营两万人几乎死绝,城墙上寂静无声,士兵们遗尸枕籍于城头的青石板上,汩汩血流地顺着台阶淌到了大街上。活着的人也仅仅是比死人多了口气罢了,身上全部带伤。
勇武朗将楚云飞满头大汗,他的左胳膊只剩一层皮和身体连着。望着部下,他泪流满面,慢慢地说:“弟兄们,我们都是大隋最精锐的禁卫军,曾参与灭亡吐谷浑战争,曾参加灭伊犁战争,曾参战三次东征辽东,我们战功赫赫,威名震动天下。感谢陛下!他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这些大老粗们成了天下人景仰的禁卫军。现在,我们就要死了,但是死,也得死得堂堂正正!死的轰轰烈烈。陛下承诺我们,这次雁门之战过后,不论生死,我们的功绩陛下都会让朝廷对我们论功。就算我们死了,我们的家人也能得到我们的那份赏赐。”
“弟兄们,现在说出你们的名字来!如果战死,到时朝廷也好抚恤你们的家人。”
伤兵们听得出神,目光中闪烁着憧憬。他们一个个地回答:
“我叫张老三,是京都人,住在京都洛阳善德坊白马街十五号。如果我阵亡,请把先恤金寄到这个地址的张老大,他是我自小抚养我长大的大哥。”
“我叫王树根,来自河南荥阳郡,地址是荥阳郡黑山镇王家村。”
“李虎,来自河东太原,乌江镇的白沙村,请寄给我爹。”
“罗真,我来河北涿郡,我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不知家里人还好吗。请寄给涿郡金牛镇的罗家村的罗木匠。”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说着,楚云飞用那只完好的胳膊艰难地写着,额头上痛得满是汗。他将这些名字和地址都写在一块布上,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胸口的口袋。
他抬起头,眼睛中泪水闪动:“东西在我胸口这,到时候你们把它拿出来,交给朝廷。活下来的弟兄,你们要负责把大家的骨灰带回家乡埋葬。告诉亲人们,我们是大隋最精锐的禁卫军。告诉他们,我们死得轰轰烈烈,为中原的百姓抵御草原胡虏而流尽了鲜血,俯仰无愧天地!让我们发誓吧!”
“我发誓,如果我幸存,一定办到!”众人齐声应答。
“至于死的人”楚云飞环视众人,狂吼道:“就让我们来世再做兄弟吧!大隋万岁!”
众人眼里流出了泪水,雷霆般齐齐呼喝:“大隋万岁!”
激战六个时辰,城下的十四万进攻的突厥人,倒下的最少有六万人,而且重伤者也最少还有万人,其它的轻伤者更是不用提。这是一个巨大的伤亡数字,突厥大军已经伤筋动骨。
而城头之上的十万隋军,加上城中的那五万宫女内侍、城中百姓,此时同样是伤亡惨重,一片愁云惨雾。突厥人那漫天的箭雨和投石车抛身的石弹和火球,对城上城中的军民百姓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再加上突厥人那不要要的疯狂攻上城头,那残酷的短兵撕杀,让隋军在这一夜至少战死了四万禁军,轻重伤者同样有数万人。经过这一夜残酷的战斗,城中还保持着战斗力的禁卫军,最多不到五万人。
而城中的那些百姓和宫女内侍们也遭受了鱼池之灾,起码有数千的百姓死在了突厥人的箭雨下,其余受伤者更是无数。这是一场完全疯狂的战斗,城内城下堆积的尸体如山一般,连雁门那高高的城墙也为子矮了三分。
远处响起了轰隆的脚步声和突厥兵那刺耳的鼓噪声,数不清是第几次了,突厥人又上来了,伤员们苍白的脸泛起了红晕,眼睛发亮,表情平静。他们默默聚到一起,排成队列。城下传来了兮兮梭梭的攀爬声,城墙上露出了第一个戴着牛角头盔的脑袋。
城关上下依然在继续着惨烈无比的残酷撕杀,飞云寺中,许多赶来的文武大臣同样是焦虑不已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两间厢房的门还在紧紧的关闭着,御医们已经进去了半个多时辰,可到现在也还没有出来。
每个大臣们的脸色都是无比的阴沉,大家此时都无比的关注着皇帝的状况。眼下万一有些什么不测,那大隋的天下真的要危险了。当今皇帝五兄弟,可现在只余皇帝一人,其余的不是死就是被幽闭宫中。如果皇帝万一不治,那就只能将皇位传给皇帝的儿子,但是皇帝一共也只生了两嫡一庶三个儿子,而且最得人心的太子还早死。剩下的两个,一个成年的皇子辽王却是荒银不堪。当今太子虽然也还算聪慧,但如今不过八岁。
更加要命的是,如今太子也同样被围在雁门,辽王却又被围在不远的崞县。万一皇帝不测,不少的大臣们已经相信,这早已经大乱四起的中原天下,肯定将更加的混乱。
其中不少的大臣,已经在心里暗暗谋算,如果皇帝死了,自己是应当支持八岁的小太子当皇帝,还是应当去支持成年的辽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大臣们慌忙看去,却是公主的御医先出来了。
“公主怎么样了?”萧皇后忙上前问道。
御医道,“公主那一箭虽然看似十分吓人,不过好在公主福缘深厚。那一箭从后背射入,穿透了整个胸腔,自前胸透出。上天保佑,除了失了不少血外,并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只要好好的休养,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的。”
一听到这个消息,萧后也终于是放下心来。其余的大臣们也是心里一松,公主整个人被射穿了都无事,那想来皇帝也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杨广房中的几个御医才开门出来,萧后与诸几个大臣忙走上前去。
其中一位白胡子御医走上前,对皇后道,“陛下已经醒来,请皇后与几位参掌朝政大人进去。”
萧后与苏威、虞世基、裴世矩、裴蕴、宇文化及六人忙走入房中,一入房中,就看到一个宫女正给杨广擦脸。皇帝此时也已经醒来,目光正好看向他们。
萧后走上前去,坐在榻边,握着皇帝的手轻笑了一下,“刚才御医已经说了,出云已经没事了,说是静养些天就好了。”
杨广对着萧皇后微笑一下,开口想要说话,却突然咳嗽起来,等咳嗽完后,众人却发现那宫女捧着的痰盂中,却是痰中带血。
那白胡子御医忙解释道,“那一箭射中陛下的胸口,没有伤着心脏,但却伤及肺腑。目前我们已经为陛下医治,并开了药方,不过伤了肺腑,一时半会却是无法痊愈,须的长时间调理服药。”虽然说的时候说的比较轻,但实际上这已经是伤的很重了。
杨广抬手制止了还想问话的各个大臣,轻声道,“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城头上的战况如何了,还能守住多久?”
苏威上前道,“拖陛下鸿福,我们在天亮之前终于打退了突厥人最强的一波攻击。现在天已经大亮,突厥人的攻城器械大多毁损,虽然突厥人还在攻城,但是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已经守住了。”
“我们伤亡了多少?城中可战之兵还有多少?”杨广无力的道。
“陛下请放心,昨晚一战,我们最少歼灭了胡虏七八万之众。现在雁门关下,到处都是突厥人的尸首,堆积如山。朝廷虽然也有些损伤,不过大多只是负伤,战死者不多。眼下我们至少还有六万多可战之兵,完全能守住雁门关以待勤王大军到来。”裴蕴忙委婉的道。他不想让皇帝担忧,忙将自家的伤亡数字减小了不少。
杨广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门外突然传来太监首领的声音,“陛下,右翊卫大将军司马德堪大人有紧急军情求见。”
“让他进来。”
司马德堪如今升任右翊卫大将军,黑衣铁卫却已经交给了皇族出身的副统领杨武。此时满血铁甲的司马德堪急步走入屋中,大声道,“陛下,昨夜混战之时,有军士发现有人趁混乱时,自城外射入了一封箭书。卑职打开查看,发现是河北传来的军情急报。”
一听到是河北传来的军情急报,杨广也不由的抬起身来,“急报上说的是什么?”
“臣没敢亲启,还请陛下亲启。”司马德堪自怀中掏出那封信呈上去。
杨广拿过信,查看一遍,发现确是征辽行军元帅、右武卫大将军李景的火漆封印印鉴,忙拆开查看。杨广看完那信,却是又急又怒,大声的咳嗽起来。萧皇后与宫女不停的在杨广背上轻抚,好半天才止住了杨广的咳嗽。
“陛下,辽东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广呼吸急促,好半天才平稳下来,嘴唇颤抖着道,“李景发来急报,就是辽东叛军攻势猛烈,且叛军居然又增兵了。如今临渝关外的辽东叛军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万,临渝关现在摇摇欲坠。就在前曰,虎贲郎将罗艺居然不顾李景的将领,擅自出城夜袭辽东叛军大营。结果却中了辽东叛军的计,三万河北大军陷入辽东叛军包围之中。除了罗艺带着区区三千余残部逃回,余者三万大军全军尽没,大多被俘。就连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的四个儿子,也一股脑儿的全都成了辽东叛军的俘虏。”
听到这么一条消息,当场让所有人都惊愣住了。临渝关本来有十五万大军镇守,上次辽东军攻关,折扣近两万。现在却一下子又折扣了近三万人。整个挡住辽东叛军的关口就只剩下了十万人,而眼下辽东叛军居然有了二十五万大军。十五万人时都打不过辽东叛军,眼下只有十万人,却如何挡住辽东叛军入关。
杨广紧皱着眉头道,“薛世雄的十万涿郡兵马什么时候能回援临渝?”
裴世矩道,“给薛世雄的诏书昨曰傍晚才发出,而且诏书是顺河流下的,不能保证马上就能到达官府的手中。就算现在官府拿到了诏书,再传给薛世雄,只怕中间也还得一段时间。”
“只怕那个时候陈破军已经破了临渝关,进入河北了。万一陈破军入河北之后,出飞狐陉和井陉入河东,与突厥人合兵一处,那时就将晚矣。”杨广敲着床榻道。
对于皇帝的猜测,谁也不敢说就没有可能。虽然眼下河北有三十五万大军。但是据临渝险关都挡不住的话在,那兵马再多一些又有什么用。陈破军的辽东叛军可不少,足足二十五万,一但进入河北,那个时候没有天险可依,只怕河北真的无人能制。万一陈破军真的顺着太行山的井陉和飞狐陉杀入河东雁门,和突厥大军合兵一处,那个时候还有谁能挡的住。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所有的人都是面色发白。
杨广咬着牙齿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陈克复进入河北,我们得先想办法拖住他。拖到朝廷解决了突厥人之后,我们就将无惧于他。”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眼下对于陈破军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千古良机,以陈破军的谋略,又岂会错失这样的良机。让朝廷顺利的渡过此关,然后等着朝廷平了突厥再去灭他?
屋中一时沉默无比,好半晌之后,杨广突然道,“皇后,去让人将公主请过来。公主不是曾言,此生非陈克复不嫁吗,朕成全她。”
萧后惊讶无比,失声道,“陛下,难道您要将公主嫁给陈破军,这算和亲吗?”
裴蕴听到萧后的话后惊惧不已,忙高声反对道,“陛下,陈克复乃乱臣贼子,陛下此举殊为不妥。和亲乃是和外族番邦和亲,岂有和叛将反臣和亲之理?如此行为,不但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会助长反贼的嚣张气焰。陛下,万万不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