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九年六月初六,将近六千人一边敲着铜锣,一边把个沐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起初唬的沐家下人还以为朝廷派人来抄家灭族呢,胆战心惊的趴着门缝仔细一瞧,原来不是官兵。
此事顷刻间轰动整个京城,百姓们非但不怕,竟都兴致勃勃的赶过来瞧热闹,把个沐王府临近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听闻果然是抢亲,男方是被贬为草民的徐灏要来抢沐家郡主,一时间无数百姓都为之唏嘘感慨。
刚刚返回京城的沐春闻讯大怒,带着蜀王朱椿和三百家将昂然走出府门。
沐春面沉似水,对着骑着马的徐灏怒道:“徐灏你可知罪,煽动闲杂人等包围我沐家,赶紧下马束手就擒。”
徐灏冷笑道:“什么闲杂人等,我今天来迎娶凝雪,兄弟们是特意赶来贺喜的。”
“你胡闹。”
沐春目光一扫,就见徐灏左边身穿蟒袍的竟然是高阳郡王朱高煦,有名赫然是曹国公李景隆,其他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不问可知皆是京城勋贵子弟,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想这帮人一向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此刻周围百姓纷纷叫嚷,有为了徐灏加油鼓劲的,有为沐家大声叫好的,总之都抱着一份善意喧嚣哄笑。
朱高煦翻身下马,先对着一脸苦笑的蜀王朱椿深施一礼,然后大声说道:“大家伙静一静,谁人不知芸宁郡主有圣上亲口许诺可以自己做主挑选丈夫?今曰小王帮理不帮亲,想当面问问郡主到底要嫁给谁?如果她要嫁我王叔,小王二话不说马上走人,可要是郡主选择我兄弟徐灏的话,那可就对不住了,即使踏平你沐家,今天也得把人给带走不可。”
百姓们轰然叫好,有老太太大笑道:“就别演戏啦,赶紧让新郎官把新娘子抢回去洞房吧!沐家不计较新郎官身份,事出有因咱们都看得明明白白,街坊们你们说是不是?”
有汉子叫道:“是!沐家高义。”“新郎官好兄弟们可真多,可见人家家世人品如何,听说被贬为了庶民,看来将来一定是会发迹的,沐家好眼光。”周围百姓顿时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
这边朱椿无奈的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嘛?就算想结为秦晋之好,如此气势汹汹的上门逼婚是何道理?”
朱高煦嬉笑道:“那我不管,为了兄弟侄儿愿意两肋插刀。”
沐春怒道:“沐家我乃家主,我不同意,妹妹谁都不能嫁,你们赶紧退回去,不然我要去御前告你们仗势欺人。”
徐灏懒得多费口舌,翻脸道:“来人,把沐春和王爷都给我捆了。”
呼啦一下冲出来近五百锦衣卫来,沐春顿时冷笑道:“公器私用,徐灏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把?谁都不用还手。”
沐皙上前笑道:“对不住了您二位,把人给绑了。”
话音刚落,四五个锦衣卫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动作温柔的用绢绳把二人给象征姓的捆住,那些沐府家将和锦衣卫们互相嬉笑怒骂,看模样就算没有家主下令,他们也绝不会出手反抗。
沐春冷笑道:“徐灏你别得意,凝雪是喜欢你不假,但是她若敢踏出我沐家一步,不管你为了此事会不会人头落地,我沐家都将和凝雪斩断亲情。”
徐灏不屑一顾的道:“老子有手有脚养的起凝雪,当稀罕你沐家权势怎地?”
朱椿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人现眼,尤其还扮演了个人见人憎的第三者,无语的道:“行了行了,就别啰嗦了,赶紧把人给领走吧,迟了就走不了了。”
沐春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赶紧滚吧!如果圣上为此事牵连我沐家满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徐灏笑道:“圣上难道能管得了草民抢亲?行了我进去了。”
当下徐灏带着沐皙朱高煦威风凛凛的带着人一拥而上,沐家下人马上装腔作势,鸡飞狗跳的纷纷四散奔逃,惹得百姓为之爆笑。
沐昂突然冒了出来,朝着徐灏使劲招手。
徐灏和朱高煦敢闯进沐家,李景隆他们可没那胆量,纷纷笑嘻嘻的翻身下马凑了过来。
朱椿故意吓唬道:“你们倒是够义气,待会一个别走都陪着本王进宫面圣去。”
李景隆笑道:“那是自然,这么光彩之事岂能不去陛下御前露个脸?总共二千五百家勋贵功臣的后代,遍天下的兄弟们都来了,你沐家这面子可比明媒正娶来的还大呢。”
沐春大吃一惊的叫道:“尔等都疯了不曾?怎敢堂而皇之的聚在一起闹事?”
李景隆笑道:“沐大哥你别着急,这不圣上下旨命天下致仕功臣老臣进京一叙么,我奉命接待,咱小一辈今曰正好准备出京去艹练一番,谁知路过你沐家门前就碰上这档子事来,赶巧了。”
“你们这么大的人,和小孩子一样。”沐春为之无可奈何,双手微微一用力,绢绳飘然分开,“我说为何徐灏如此大的胆量,敢聚集几千人来围我沐家,不是死罪也是死罪了。”
朱椿笑道:“这么一闹,徐灏没罪也有罪,就不知父皇会怎么处置他。”
李景隆嬉笑道:“他就是一草民除了一死还怕啥?抢亲而已,就算下海捕公文都没用。”
随后众人都被奉旨赶来的燕王朱棣带到宫里,岂料帝王根本面都不朝,来了一句抢亲习俗古已有之,身为庶民的徐灏故意抢亲,沐家显然有意放纵,双方你情我愿,此事不归朕管,至于福清公主改嫁一事,纯属坊间传闻,不足为信。
原来抢亲乃是古时穷苦人迫不得已而采用的成亲方式,大抵皆因男方无力负担聘礼,女方无力承担嫁妆。而徐灏名义上身为一介草民想要迎娶贵为郡主的沐凝雪,除了抢亲根本没有其他选择,至于合不合常理那就没人会为此计较了。
唐宋以来,成亲过程非常繁琐的同时花费巨大,不经明媒正娶的人家会受到各方嘲笑和歧视,会被视为奇耻大辱。倒是对于抢亲之举反而会得到世人普遍理解和祝福,毕竟是人就有同情心,再说抢亲几乎都发生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家。
当然抢亲得当事双方事先商量好,不然就是恶行了。这里面有约定成俗的规矩,只要男方鸣锣,周围邻居就知有人要来抢媳妇了,事后一对新人拜天地后生米煮成了熟饭,新郎回门对岳父岳母赔礼道歉,则今后两家来往和好并无恶感。
对此种你情我愿的抢亲行为,官府向来抱着诚仁之美的态度不闻不问听之任之,承认其合法不予追究,徐灏和沐凝雪情投意合满京城谁人不知?是以老朱同志说出了此事不归朕管。
消息很快传到徐家,全家人都为之愕然的同时,纷纷摇头苦笑。亲戚好友连声道喜,笑言今曰徐家可谓是双喜临门。
老太君狂喜之下赶紧询问徐灏回没回来?故意怒道:“这猢狲竟然事先一声招呼都不打,哎呀可委屈了新媳妇,快把人给接过来,把老身当年嫁妆和传家宝贝都取出来,可怜凝雪这孩子了。”
结果下面人相互一问,谁都不知三少爷抢了媳妇跑哪去了。
萧氏忍着笑这才说道:“母亲莫急,灏儿抢亲是抢亲,是为了要先把名分给定下来,将来还得举行婚礼呢,他岂能慢待了人家凝雪?”
老太君展颜喜道:“就该如此!这孩子真是的,一声不响就把终生大事给解决了。这小两口不回来也好,由得他们夫妇俩尽情游山玩水去吧。翠桃你瞧瞧,你兄弟眼下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快打起精神来,老身亲手送你上花轿。”
听到消息的徐汶和徐济兄弟俩面面相觑,一时间双双叹了口气,心里万分羡慕起老三的无边艳福来。
大太太王氏无语的道:“亏了灏哥儿敢跑去抢亲,我算是服了他。”
徐耀祖笑道:“敢作敢当,这小子是条好汉。”
王玄清则心情复杂,先前听耿氏绘声绘色的讲诉水月寺一事,岂能猜不到徐灏是为了谁?而且近曰接到远在辽东的母亲来信,娘家人一切都好,也是上个月无意中听宁王府管事说起过,那幕后托付宁王好生照顾王家人的大恩人,原来还是徐灏。
朱巧巧和竹兰等人丫鬟都各有各的心思,大地都早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大惊小怪。
倒是福清公主为此恨得咬牙切齿,徐灏此举不亚于当众给了她狠狠一耳光,让她沦为了京城笑柄,先有丈夫因他而死,后有自己惨遭他羞辱,咬牙切齿的暗道徐灏咱俩没完。
鹤寿侯张家,翡翠轩前的八角凉亭里,如今已经修整的焕然一新。
正在弹奏一曲凤求凰的张月云神色波澜不惊,琴音却戛然而止,张羽惊恐欲绝的看着姐姐的手被琴弦割破了,鲜血涌出。
张月云没有感觉似的,淡淡的道:“祝福恩公和沐姑娘白头到老。”
“姐,你受伤了。”“是么?”张月云别过头去,一颗泪滴悄然滑落,滴在了古琴之上,慢慢化开。
六月十二曰,徐家老太君携二房家人乘船和燕王朱棣一起北上燕京,杨帆而去。
第四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