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天在一顿饭中落下了帷幕,一直到躺在床上,床帐放下的那一瞬间,孟妤都还是浑身紧绷着的。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强迫着自己入睡,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这是一个梦境。
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走完这梦境的一生,再一次醒过来之后,她依旧是叱咤风云的律师,依旧是过得风生水起的孟妤。
而不是顶着苗豆芽名字的一个宫女。
“阿妤,”就在她心中翻涌的时候,耳畔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他说,“别动,本宫冷。”
这借口说得好牵强,可孟妤还是老老实实的没再动谈。
她安静下来之后,公孙行止这才阖上眼帘,直到一刻钟之后,身侧的人呼吸开始彼此起伏,那握着被子的手也落下,他这才掀开被子。
寝殿内的光线晦暗不明,唯有一根蜡烛还燃烧着,他披上件大氅走了出去。
寝殿外,是晚归的高栾,他神色严谨的拱手,“殿下,现在就走吗?”
“徐大荣怎么说?”他理了理衣衫问道。
高栾如实汇报,“徐大人今日已经向皇上提出告老还乡的事情来了,可是皇上似乎不乐意,还将春闱一事全权交给了房大人。”
“那就去房府。”他笑了笑。
高栾没过多的犹豫,撑着伞跟在他的身后。
今年考试,皇上安排在东宫的护卫也都撤走了,所以他们外出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的。
潇洒的身姿在琉璃瓦上起起落落的,如同惊鸿跃过,让人眼前一闪难以捕捉其庐山真面目。
房府一片安详,唯独房云翼的书房灯火通明。
别个倒是轻松了,他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皇上在试探他。
原先他的态度让皇上觉得很可靠,可如今皇上却开始一步步的试探,房云翼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撑着脑袋瞧着面前的一对眼花缭乱的书信,以及今日送来的一些奏折,都是戌时的时候皇上派人送来的。
春闱的事情才刚刚发生,文武百官就迫不及待的联名上书了,一个个的这是都打算力求自保。
“大人,要不还是早些休息吧?”管家端着煮好的参汤进来。
房云翼摇摇头,“本官再看一会,您先下去休息吧!今夜不必守着了,本官一时半会还不会休息。”
管家也没有多想,放下参汤又唠叨了几句这才离开的。
他这些事情都还没有一个眉目,自然是睡不着的。
太子殿下如今又未曾和他联系,这也让他左右为难。
然而当他提起笔正准备落笔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房云翼蹙眉的起身,误以为是风吹的。
直到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前面,他冷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行礼的时候,公孙行止摆摆手,“房大人不必多礼。”
“殿下……”他招呼着人坐下,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殿下深夜出宫难免会遇上危险的。”
二人对坐在书桌前,他的视线落在一堆奏折上面,又不着痕迹的挪开,面色冷清,“有高栾护着,本宫不会有事,想着今夜房大人是睡不下了。”
房云翼苦笑,“下官刚还在想,若是殿下不联系下官的话,这些东西下官就有些举步维艰了。”
孟妤没有跟来,房云翼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太子是三更半夜前来的,带上一个女子却是不方便。
公孙行止手指轻轻的落在这一堆奏折上面,“房大人怎么看?”
“皇上在怀疑下官,但是他也不知道怀疑下官到底帮谁的,”房云翼如实的回答,眉宇间有些纠结,“不过,有一点下官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皇上的儿子,而且皇上如今正在搀扶大皇子,没道理下官做这些他不高兴。”
大皇子乃是众望所归,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公孙行止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难道房大人就没想过,皇上看好的并非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嘛?”
所以不管房云翼去帮这两个人中的那一个,皇上都不会开心的,反而会忌惮他,防备着他。
房云翼越发的疑惑不解了。
公孙行止靠在椅背上,笑容清浅,“这件事情房大人最好秉公处理,千万别让皇上觉得你是大皇子的人,或者是三皇子的人。”
”殿下是在为难下官?”房云翼苦笑。
在两个人之间周旋已经不容易了,现在还让他在皇帝的面前班门弄斧。
这分明就是……
公孙行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的扯了个题外话,“房大人还记得本宫的小宫女嘛?”
他点点头。
公孙行止又继续道,“阿妤是大皇子送来的人,按理来说本宫应该小心提防的,可是如今本宫却让她为本宫鞍前马后的,而且阿妤还把皇后和大皇子,以及所有人都瞒得天衣无缝。”
房云翼蹙眉,似是在思考着些什么,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殿下当初帮助下官时,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殿下如何觉得下官可以成为可靠之人?”
他问的乃是白日里面的时候,江沙提起的话题。
公孙行止并不觉得他这个问题惊讶,眉眼如常,笑得却让人心中犯怵,“因为本宫帮的人不知房大人一个,本宫帮了无数的人。”
他是大面积撒网的,只要有一个考中了,只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他就赢了。
房云翼心里面没来由的寒意,只觉得细思极恐。
那从前那些考上了的,被他帮助过的人呢?为何后来平白无故的死了。
答案不就在眼前嘛?
都像是中了诅咒一般。
在他错愕的眼神下,公孙行止施施然的起身,“若是无事的话,本宫就先回去了,房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他能够将这些人捧高,也能将他们捏碎。
忘恩负义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想尽齐人之福呢!
是人就会犯错,他不过是扩大了这些错误罢了。
那一洗绛紫色的衣摆消失在他实现内,房云翼端坐好,却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