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并未向周遭看,究竟是谁的兵马她也不知。
她只晓得殷岩柏已经醒过来了,她悬着的心,也已经落了地。
纵然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还未可知,但她的心却不似刚才那么兵荒马乱。
“我忽然发现,其实环境不重要。在危急的环境下,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才重要。”魏京华一面取针,一面说道。
殷岩柏闻言一愣,“你说我吗?”
魏京华翻他一眼,并不说话。
“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重要?”殷岩柏痛哼一声,“早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这么重,昨夜里我就不至于心虚怕你责怪,下手迟疑,反倒被人所伤了。”
魏京华立即瞪他,“你自己不小心,反倒叫我背锅吗?我可没说叫你手下留情吧?”
殷岩柏无奈的看她一眼,“傻姑娘,我都已经受伤了,没听说过我是‘不败战神’,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么?”
魏京华哭笑不得。
纵然两个人,刚出了龙潭,却又入了虎穴,身陷囹圄被围困。
可两人的脸上,都是一派轻松,并无紧迫之色。
“哟,这都被包围了,还顾得打情骂俏呢?”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魏京华脊背上的汗毛猛然立起,她没回头,却比刚开始更惊觉来者不善。
“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背后那人翻身下马,漆黑的靴子踩扁了一片的草叶子,阔步来到两人身边。
他蹲下来,看了眼草地上的两人,哼笑一声。
“晋王,魏长使,在这儿也能遇上,真是缘分不浅,别来无恙啊?”他笑容满面,却只叫人觉得阴冷。
魏京华没有看他,却有种被一只吐着芯子的蛇给盯上的感觉。
“晋王这是怎么了?您不是骁勇无比,无人能敌吗?竟也有受伤的时候?”
男人说着话,伸手向殷岩柏肋下的伤口摸去。
魏京华立即出手,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别碰!”
她声色俱厉,一开始她连看都没看这人,此时,她却是凶狠如母豹子一般瞪着他。
男人却挑眉冲她笑,“多日不见,魏长使越发美艳动人了。”
他收回手,却向魏京华的面庞伸过来。
魏京华翻手出针,要扎他脖颈。
他似乎早有防备,一把钳住她纤细的手腕,“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在我的营帐里,你扎了我那么多针,我怎么能不长记性……嗷……”
他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痛嚎一声。
他扭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殷岩柏不知何时拿了一根针在手上。
殷岩柏也许不懂穴位,但他却有内力,他用内力催逼,一根绵软的金针,被他深深的扎进男人的脊背皮肉之下。
“没想到,这细细的针还挺好玩儿的?”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耶律峄?”
耶律峄脸色黑沉,伸手将那根深入他皮肉的针给强行拔了出来。
魏京华扎针乃是有技巧的,她的针即便扎的深,拔出来的时候却也并不带血。
但殷岩柏扎针,完全是蛮力,拔出来之时,大半的针身上都是鲜红的血迹。
耶律峄狠狠的把针摔在草叶子上,“把这两个人,给我带走!”
他的手下人立时上前,钳制住魏京华,又把殷岩柏从地上拽了起来。
“对女孩子不知道要温柔点吗?”耶律峄立时骂道。
钳制着魏京华的兵吏,一时有些无措。到底是要带走?还是要温柔啊?
“还有那匹马,看起来是良驹,一并带走!”耶律峄大手一挥,抿嘴一笑,清朗的天空,都随着他的笑容变得阴翳了。
魏京华甩开钳制她的兵吏,“我自己会走!”
那兵吏碍于耶律峄的吩咐,却也不敢为难她。
她疾走到殷岩柏身边,扶他上马。
殷岩柏正欲对她说话,却见她拽着缰绳,翻身上马,竟坐在了他后头!
“驾!”她两手兜着缰绳,一副把他“保护”在怀的模样。
殷岩柏顿时两颊煞红一片……
从来都是他率领别人,他保护别人——被一个女孩子,护在怀里,他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而且这女孩子还故意在他身后挺直了脊背,意思叫他靠在她胸膛上一样。
周遭的契丹骑兵看着他们,一开始是愣怔出神。
反应过来以后,就是哈哈大笑。
殷岩柏多好面子的人!他骨子里还有些大男子主义。
但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竟然会觉得,有机会被一个女孩子保护……这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耶律峄听到身后的笑声,猛地回过头来。
第一眼瞧见殷岩柏被魏京华“保护在怀”时,他浑身一个剧颤,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再看一眼,他眼底却是暗潮涌动,一种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什么的情绪,叫他的表情愈发显得阴沉不定。
殷岩柏这么一看,却是乐了。他心满意足的半靠在女孩子的怀里。
与他肌肉鼓隆,结识健壮的胸膛不同……女孩子全身都是绵软的,胸前就更是温软……
马背上颠簸,女孩子的怀抱却温柔无比。
殷岩柏觉得自己简直是到了天宫……天宫有这么舒服吗?
“太值了……”
“说什么?”魏京华垂头问道。
女孩子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
他浑身一震剧颤,他咧嘴,无声而笑,“太值了……”这伤受的太值了!
倘若皇兄知道,他所派来的杀手,非但没有能夺了他的命,夺了这女孩子回去……
反而帮助他,躺进了女孩子的怀里……
皇兄只怕要气得从龙椅上蹦起来吧?
他这位子太美妙,十把龙椅他也不换!绝不换!
耶律峄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没有叫人绑了殷岩柏与魏京华。主要也是看殷岩柏受了伤,没什么还手之力。
他只是叫人盯紧了他们,允许他们一路骑马回到他的营中。
他大发慈悲的还给了殷岩柏一个单独的营帐,叫他住下。
“原本我是要把当初你们对我那一套,还给你们。”耶律峄哼笑一声,“铁笼子我这儿是现成的,就是当初你们关过我的那种。不过看你伤的太重,再有,就是看在魏长使的面子上,罢了,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殷岩柏闻言大怒,猛拍了下桌案。
耶律峄呵呵笑的得意,“堂堂晋王竟然也有受伤落单的时候,看来我得派人好好去打听打听,大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我打听清楚了,再来找王爷说话。”
他扭头要走,脚步已经到了营帐门口,却又忽然回过头来。
他目光落在魏京华的脸上,放肆的视线在她身上绕了一圈。
“当初我求娶魏姑娘,皇帝以你有婚约在身为理由拒绝了我。如今你可没有婚约了吧?”耶律峄笑着问道。
魏京华冷哼一声,“世子真是明知故问,已经成了婚的人,还需要什么婚约呢?”
“成婚?”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了片刻,“怎么也不请我吃杯喜酒呢?”
殷岩柏眯眼看着他,目光里尽是杀机与敌意。
耶律峄笑了一声,“无妨,我契丹人不像大夏人那么迂腐,我更不介意你有过夫君,只要你愿意,本世子的营帐,永远对你敞开。”
说完,他还对魏京华挤了挤眼睛。
殷岩柏闻言气息一动。
但他还没能有所举动,魏京华已经抄起了手边的茶碗,朝耶律峄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耶律峄抬手接住她砸过来的茶碗,“说说而已,怎么还动怒了呢?力气可真不小,够味道!”
没等两人再有所反应,他便笑着出了大帐。
殷岩柏的脸色黑沉难看。
“这人真是嘴欠。”魏京华低声嘀咕。
“等我好了,我必要割下他的舌头。”他垂眸说道。
魏京华轻笑一声,“割下来下酒吗?”
“嫌脏,”殷岩柏轻嗤,“喂狗。”
魏京华点点头,“那你还需忍气,好叫自己的伤好的快一点。”
殷岩柏闻言好一阵子的静默,再抬眼时,他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脸上。
他抬手轻抚她的发,“说好的带你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结果……又对你失信了。”
“怎么能怪你,我也没料到二皇子会那么大胆,那么狠心。他竟不是打探,却下了杀手。”魏京华摇头说道。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以为是二皇子?”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只是吓唬吓唬他了,我给他扎针的时候,就该扎死他!”她眯眼,语气中透出一股狠劲儿。
殷岩柏哭笑不得,“你的针是治病救人的,杀人的脏活儿留给我。”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子。
殷岩柏才缓缓开口,语气又比先前低沉了许多,“不是二皇子,他有此心,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魏京华闻言,咻得转过头看他,有些担忧的盯着他的面色。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因为受伤的人,若想要好的快,保持心情愉快是首要条件。
“说点别的……”
“是皇兄。”殷岩柏终是说出了口。
他目光沉沉,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魏京华,还是说给他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