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无论权贵阶层还是平民阶层,夫妻不睦的事情那是多了去了,但是差点把老婆打死的事情,还是非常罕见的。把这种“家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更是前所未见。
大周律法实行的一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甚至于对于妾的数量也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不过当朝大部分权贵诸如平西王、太子等人,家里面都只有一个妻,没什么妾啊侍婢啊通房啊之类的人。上行下效之下,很多权贵家庭的后宅,除了夫妻成亲多年不出的,极少有抬了许多妾的权贵。那些往家里一房一房抬进门的,多半是那些个商户,在权贵阶级眼中,那是不入流的。
韦大郎这样后宅里那么多妾室的,整个西京城里,也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说白了,这些妾依照大周的律法,数量严重超标。韦大郎一个浑货,也根本就没想过正经抬个人进来。说白了,这些个妾的地位,实际上和“奴”并没有太大不同。
偏偏出事的不是“妾”,而是妻。
深宅大院的,“病逝”一两个婢女,甚至于庶子庶女,都不是什么太过稀罕的事情。但那都不是妻。哪怕在社会地位和道德底线上,对妻的要求远远高于夫;但是在大周律法上,夫妻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
虐待发妻险些致死,这完全是在戳权贵圈子正妻们的心窝子!堂堂当家主母,竟然被当成任打任骂的奴仆对待,简直岂有此理!
为此,西京城里的大老爷们最近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像平西王这样被自家夫人扫地出门“冷静冷静”的也不在少数,全都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啥被连坐。
旁人都如此了,当事人的日子更加难熬。
暮秋的祠堂很冷。清水砖铺地,上面一个小小的蒲团。韦大郎跪在上面,只觉得寒气从膝盖一路爬上来,整个心口都拨凉拨凉的。
武将的膝盖要紧。韦家全是靠着武艺吃饭,他记得从小到大,哪怕他犯了错,也从来没被罚跪过。可是现在他都跪了整整三天了。这三天来,除了早晚两碗米汤,他甚至没有得到任何食物。
老韦校尉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清瘦了许多的儿子。
韦大郎扭头看到,跪在地上,闷闷叫了一声:“爹。”
短短几天,老韦校尉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连一向挺直的背脊也有些佝偻了。
有老奴给他搬了张凳子过来,他坐下,对老奴摆了摆手,看老奴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才转头对自己长子说道:“你这么大了,打也打不好,骂也骂不听,不像小的时候了。”
韦大郎心头一跳,直觉不好:“爹!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他这三天来,都没有开过口,之前叫一声倒还好,突然这么一急,喉咙里跟有人抓着沙子磨过一样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就闹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给了黄氏两拳头,怎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黄氏长得并不算漂亮,但是温柔端庄。他们成亲之后,也确实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时间。但是日子久了,他就觉得乏味了。尤其她总是管着他,这个不许,那个不妥的。他如今当了校尉,也算是顶门立户的大男人,哪里还能被黄氏管得跟个孙子似的?
要是以前,别说韦大郎咳成这样,就是略有点不精神,老韦校尉都得嘘寒问暖一番;可是现在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径自对烛火掩映下的一排排牌位发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爹老了。大郎,你不用跪了,回房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庄里过吧。”
韦大郎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逼了:“回庄子?”韦家的跟脚不深,在西京郊外并没有置办什么田产,反倒是在老家,多年下来倒是良田数百顷。但那是什么地方?和西京的繁华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是,回庄子。”老韦校尉说完,就起身离开祠堂,像是没有听到韦大郎爬起来摔倒的声音,更像是没听到那一声声关于校尉官职的问询。
如今这幅样子,韦大郎难道还想去当他那个校尉么?在这个家里,都要被排挤到过不下去了!
韦家传承数代,能娶能生,又不是只有韦大郎这一房。本来他将校尉官职给了庶出的长子,就遭到了不少压力,现在这件事情一出,当韦家其他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尤其现在韦家的男人出去都遭人白眼,闭门羹吃得也不少。韦家未出阁的姑娘们,倒是影响不大;但是未娶妻的小子们可惨了,没议亲的全都不用想,订了亲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来退婚,甚至波及到了几家姻亲。不少人都盘算着要给韦大郎一点教训。
为此,老韦校尉连族长都不当了。回庄子养老,已经算是他留给自己和儿子最体面的退路。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处理地这么干净利落。
黄氏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就拿到了属于她的赔偿。
“三千六百五十八两银子,我让韦家抹了零,一共三千七百两。”平西王妃将一张存折摊开,给黄氏看了一眼上面的数目,就帮她收在床头边的妆匣里,“你的嫁妆也在整理,这两天就会抬过来。”
黄氏愣住了,这零头是不是抹得不太对?“嫁妆能拿回来就好,其它的妾身不敢受。”
平西王妃的眉头皱了皱:“你别说话。武人的两拳头哪里是好挨的?”身边丫头赶紧走了过去,扶着黄氏躺好,“这钱是我家二郎帮你要回来的。既然韦家给了,你就拿着。我说句不中听的,你那点嫁妆才值多少?现在你伤了内腑,将来好多东西都不能吃,身子骨要好好调养。这钱拿着难道还亏心了?”
黄氏出身书香门第,不过父亲去世的早。她和母亲一直在舅家寄居,嫁妆根本就拿不出多少来。而且当初她们母女两个人在屋檐下,总有诸多不便。她和母亲在内宅不知外面消息,和韦大郎的这门婚事,几乎是半蒙半骗来的。只是当初她母亲还在,她忍着也就得过且过了。现在她母亲也过世了,她也没什么念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才敢直接捅到平西王妃这里,也算是破罐子破摔,没想到倒是现在这么个结果。
“王妃娘娘说的是。”黄氏的脸色苍白,这会儿却露出了点笑,“妾身将来还要生活,还要养病,这钱拿着不亏心。”大夫的诊断她知道,光是这些天用的药,就得好多钱,要是不拿这笔钱,她连王府给她垫的医药费都还不起。人家跟她非亲非故,甚至都谈不上有多熟悉,她的脸皮没那么厚,让平西王府给她出这些钱。
平西王妃总算露出个笑影来,隔着被子拍了拍黄氏的手:“你好好养病,放宽心。”她站起来作势准备走,不想门口冲进来一道金色的流光,偌大一只胖狗直接就蹿到了她的腿上,把身边的人都唬了一跳。
“汪!”胖球在平西王妃的腿上转了个圈,全方位展示它的新装备。
平西王妃看着背着背包的胖球,狠狠揉了两把:“二郎给你做新背包了?真好看!”
黄氏的嘴角抽了抽。那么大一只狗,王妃抱着不沉么?
胖球扭头不太灵活地咬开一个袋口:“汪!”
平西王妃原本还以为里面是吃的或者是水,结果一看是一本小册子。
胖球一看册子交到了目标人物手上,立刻跳下地,往外一蹿就没影了。二狗说完成任务了给它吃好吃哒,赶紧跑,不然被大胖哥哥全抢走了!
说是册子其实也没装订,就是拿个夹子把纸页给夹住了。没有封皮,第一页上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平西王妃扫了一眼,笑了笑重新坐下,把册子递给黄氏:“这还不是给我的。”
黄氏将信将疑地接过一看:“女校?”
胖球这会儿已经奔到了小厨房,愣是从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的中间挤了进去,摇着尾巴往背对着它的阮白腿上一扑:“汪!”
阮白差点被它扑倒在案板上。倒不是他承受不起一只狗的重量,而是这小短腿,直接扑他膝窝,差点给跪了!
大胖猛地冲过去,对着自家兄弟就是“轻轻的”一巴掌:“汪汪!”大家都等着吃呢,别添乱。
小牛犊似的大狗的一巴掌,让胖球直接打着滚撞进边上的稻草堆,倒是没受伤,很快就带着一身稻草冲了出来,呲牙咧嘴地要报仇。
“啪。”瓷盘放在狗饭桌上的声音,让所有胖子都蓄势待发。
五个瓷盘里放着数量大致相同的甜瓜,大胖的格外多一点,胖球的略微少一点。
阮白拍拍手:“吃吧。”叶冬从中安寄来了两车瓜,瓜肉脆爽,倒不是很甜,可以给狗吃吃。
作者有话要说: 胖球(⊙w⊙):窝也是养家糊口的狗了!
胖球(⊙w⊙):因为窝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全家都吃上了一口甜的!
胖球(⊙ ︿ ⊙):可是为啥窝吃的最少!
大胖 ̄△ ̄:爸,小弟中二了,你管管它。
老三(≧?≦)?:你当大哥的好好管教弟弟。
大胖:(。_°☆╲(- – )
胖球:/(ㄒoㄒ)/~~
第一百六十五章 偷瓜贼
大周的食材不少,但是对阮白这种习惯了现代全球化的人来说,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早两年的时候,冬天都见不到一片绿叶子,他还有些挑食,不爱吃豆芽,日子过得忒苦逼。
现在都能吃上甜瓜了!
“所以不是大周没好东西,是缺少交流。”阮白黏黏糊糊地喂楚昊吃甜瓜,喂了两片整个人都已经坐到了他怀里,一句很正常的话,非得贴着人的耳朵根说。嘴唇轻碰,舌尖舔舐,往耳朵里吹气,还用牙咬了一下。
楚昊愣是没吃出嘴巴里的瓜是啥味道,直接把英勇作死的夫人给办了。
两人回到西京之后,阮白算是回家过年,基本啥事都不用干,最多就是闲着没事到自己的产业去转转,跟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也没啥不同。
楚昊却不一样。他得跟着平西王学习处理各种政务,有些自己的事情,原本在顺阳离得远操作不便,现在回来了,得实地跟进。
两个人这些天简直算得上聚少离多,和在顺阳的时候截然不同。
楚昊把阮白放在自己身上,双手不紧不慢地给他按着腰,看着他这幅慵懒的样子,心里面一面欢喜,又有些不忿:“明明你的事情也不少,怎么就没见你做事呢?”他家夫人负责的事情更偏向于后勤,事情又多又杂,单纯从量上来说,比他的事情只多不少。
阮白偏头在楚昊胸口蹭了蹭,得意洋洋:“我厉害啊!”
“啪!”楚昊反手在阮白身上肉最多的部位打了个脆响,“好好说话。”
“哼。”阮白换了个方向枕着,“我的事情又不像你,很多都需要亲力亲为。什么都要我做的话,我养那么多人干什么?我现在还给他们做个框架,以后框架都该他们做来给我,我只要负责同意或者不同意就行了,能有多忙?”位置越高,事情越少。时间更多的会花在交际上。他这个世子妃又不是女人,没法搞夫人外交那一套,好歹现在他铺开的关系网也不小,而且有一些没有和平西王府重叠。像是京城的那些人,哪怕现在关系并不怎么牢固,却也足够用了。
楚昊一想也是。不过他的事情大部分都没法假手他人,只能继续自己担着,转念一想:“你最近又在折腾什么?”他爹特意跑来,让他好好管管他家二狗。他印象中,二狗最近可以算得上安分守己,一点幺蛾子都没整,最多就是计划着过年时候全家一起去泡温泉,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事情了。
“没折腾啥啊?我天天做什么,你还不知道?”阮白很冤枉,他像是那么爱折腾的人么?
知道是知道。不过,他又没时刻盯着二狗,哪里知道二狗会暗搓搓地干什么?根据他的经验,阮二狗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好多事情常常等人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定局。他爹又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人……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人,不会没事就来告状。
楚昊突然一个翻身,把阮白压在身下,撑着手肘没让他承受自己的重量,不过鼻尖对鼻尖,眯着眼睛,样子很是威胁:“你是不是还撺掇娘了?”
“没啊!”阮白很嚣张地抬头舔过楚大狗的嘴唇挑衅,随即有些迟疑,“应该……没吧?”
楚昊含住阮白的下唇,厮磨:“想起什么了?”
“唔!”阮白张口要回答,却被守候已久的楚昊长驱直入,随即又被一番“严刑拷打”,让他一觉好眠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楚昊今天难得在府上,听到动静,亲力亲为地伺候他洗漱,完全不假其他人之手。他爱极了他家二狗这幅软绵绵,迷迷糊糊什么都依靠着他的样子。怎么能让别人看了去?
阮白中午吃了清淡的粥,不到傍晚就饿了,去小厨房想切个甜瓜吃,却翻来覆去都没找到。
两车甜瓜,大部分都给大厨房了,他的小厨房里留了十来个;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没了啊。为了防止胖子们自己乱吃,他还特意放在最顶上的柜子里……
阮白眉头一皱,两指捏了一撮白毛,气沉丹田,运气:“雪~雪~”
“汪呜?”雪雪没出现,小胖探了个头。
阮白一眯眼,对小胖招了招手:“小胖,过来。”
小胖没有和以前那样直接扑过去,反而往后退了两步,才微微压低脊背,用一种类似匍匐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靠近阮白,样子跟随时都会往门口狂奔而去。
要说阮白刚才还有一些不确定,现在看它这心虚的样子,就能肯定三分。他猛地一把抓住小胖,用力抱紧,没让它挣脱,伸手往它嘴边一抹,嗅了嗅,果然是一股甜瓜的香味。
“唔嗯~”小胖仰着头就要往阮白身上蹭。
阮白把它推开,捉着它的两只前爪摁在地上,和它面对面一起蹲好:“说吧,还有谁?”
不都说藏獒出了名的蠢么?怎么他家的连放柜子里的瓜都能顺走?这是要成精么?
小胖一看撒娇不成,低下脑袋,眨巴着眼睛时不时瞟一眼阮白,一副自己已经知道错了的样子,委屈到不行。
阮白郎心似铁,把赖在地上的小胖往怀里一抱,去找其它几只嫌疑犯。
平西王府里的下人们,看着他们家瘦巴巴的世子妃,竟然抱着一只百多斤的大狗,走路还十分快速稳健,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随即他们感到十分自豪。真不愧是他们平西王府的世子妃,就是这么强悍!
阮白把一窝胖子收拾了一顿,就被楚昊叫了去书房。原本他以为就自家人,结果一脚踏进去,里面还有几位妇人。
平西王坐在里面,样子有些尴尬,看见阮白过来,赶紧招手:“小二,过来这儿坐下。”
楚昊就坐在平西王身边,抬手帮他把头上的一撮狗毛拿下来,又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小声问:“干嘛去了?”
阮白靠近楚昊,告状:“咱家的狗成精了,把小厨房里的甜瓜都吃掉了,刚才教训它们来着。”
平西王妃看着小两口说悄悄话也不打断,招了招手让边上的大丫鬟端了一盘点心过去。
阮白肚子是真饿了,谢过平西王妃后,就吃了一口,听听这阵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事情还是阮白起的头,就是女校的事情。
黄氏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站起来对阮白郑重行礼:“妾身黄氏,恩公救命之恩,不敢言谢。承蒙恩公看得起,女校的事情,妾身义不容辞。”
这年头,尤其是上层阶级,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还是属于比较出格的事情。黄氏能下定这份决心,其实对于女校究竟对大周有多大的影响和好处,以她现在的眼界根本就看不到,她其实也没这份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