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昊没再劝阮白回马车上睡。官道并不平坦,马车里更加颠簸,里面还装了许多货物,并不能让人好好休息。
黑曜石平白多背了一个重家伙,鼻子狠狠喷了一口气,特别想蹶蹄子把楚昊弄下去。可是背上还有阮白……
反观那匹没了主人的坐骑,被大白狗叼住缰绳,跟在队伍中间一路小跑。
雪白的大狗体型非常惊人,加上蓬开的厚毛,简直像是一头小马驹。常年和草原打交道的边军们,在老三一家之前,都没怎么见过这种大狗,这些从西京过来的人,就更加没见识了。
刚开始的时候,胆子小的都被雪雪吓得腿发软。不过没几天他们就发现,雪雪其实就是块头大了点,比小奶狗还会撒娇,还会拍马屁。
等阮白一觉醒来的时候,西山城已经赫然在望。
背靠着西山,这座城池显得非常狰狞,并不如其它城池那样温顺,反倒像是一头趴伏的狰狞凶兽,随时会攻击杀戮。
楚昊给阮白补习历史课:“在开国之时,此地就是我朝的西部边界。从西山直至顺阳关,是一个叫做韶的国家。韶国人数不多,精于狩猎,对附近的山林了若指掌。他们多次连通匈人,攻打我大周,最后反倒是被匈人灭了国。不过匈人的马匹不适应山地,最后还是退回了草原。”
这是一座吞噬了无数血肉的雄城!
“到了现在,西山城依旧民风彪悍,律法严明。除了商贸非常发达之外,可以说是大周最安全的几座城池之一。所以当时我才推荐丽娘她们到这儿来,毕竟几个姑娘家,若是要独自谋生,在别处恐怕不容易。”
其实以现在的社会环境来讲,姑娘们外出工作,在哪儿都不容易。哪怕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出门工作都要被背后说两句,年轻未婚的姑娘们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西山城的治安和民风,只是让她们稍微好过一点,却不能帮助她们完全避开这样的社会压力。
事实上,哪怕丽娘她们已经在西山城站稳了脚跟,生意现在也做得不差,也避免不了一些二流子上门滋事。
调戏姑娘的,上门闹事的,同行排挤的,几乎每个月丽娘都要收拾个两三人。在尽早被人砸门的时候,她也已经习惯了。
门板很牢固,但是架不住斧头的劈砍。不过片刻功夫,门板已经被砍开了一个洞,随即被一脚踹断,露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门”来。
有了门板的遮挡,店铺内的光线很昏暗,再加上现在都临近傍晚,周围的店铺都已经打烊,白天热闹的街市,现在冷冷清清。
平日里巡逻的捕快还得过上最起码三刻钟,才能到这儿来。
在丽娘思索的短短时间内,被破开的洞口内已经走进了五六个壮汉,和她平日里对付的那些二流子截然不同,明白这一回算是遇到了硬茬子。
她并没有站在店铺内,而是在听到声响的时候,就走到了里面。现在看清楚了来人,她悄悄地就把能锁上的门全都给锁上。心里面却明白,几把锁根本就挡不了手持凶器的歹人。
马大娘手里面握着两把菜刀,把转过身来的丽娘吓了一跳。她倒是浑然不知自己的凶残样,声音比蚊子叫也好不了多少,说道:“一共几个人?咱们去把他们给砍了。”
丽娘嘴角一抽,让开菜刀的刀刃,扯了马大娘往里走:“这次人跟以前不一样。手上拿着斧头呢。”以前来的人,都是赤手空拳,她们手上都有几分拳脚功夫,练得时间是不长,架不住教的师傅厉害。到了西山城之后,她们更加勤学苦练。去外面跑圈显然不可能了,在家里的训练器械,却照着阮白给她们的图样,照样来了一套。
她们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手有多了得,只以为多一手防身的本事。然而那些被她们教训的 二流子们可清楚得很。实际上,二流子们也是很能打的,如果不是比一般人敢打敢拼,他们拿什么吃这一行饭?尤其是在管理那么严格的西山城,在遇到丽娘她们之前,他们也是人见人怕的好嘛!
六个来势汹汹的壮汉,或许会让普通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但是对丽娘和马大娘她们这种从匈人手下逃回命来的姑娘们来说,也只是略微有点紧张罢了,并不会多么害怕,更别说是恐慌。
丽娘很镇定也很冷静:“我担心来的不止那几个,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其他人。”
得益于良好的经营习惯。她们每天关店的时候,都会把货物全都搬回库房,现在的铺面里就只剩下空荡荡的货架。只要人没事,财物损失总能找补回来。
所以,哪怕前面乒乓乱砸的声音传了过来,丽娘也没动一下眉毛。
马大娘提着两把菜刀:“我去看看。”
“要小心。”丽娘嘱咐了一句,其实马大娘的功夫比她要好上一截,只是出手过重,家里用来练功的木桩子不知道被她打断了多少。若是歹人对上马大娘,要小心的恐怕是对方吧?
店铺其实一间三进的院落。第一进是沿街的铺面,第二进是姑娘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和库房,第三进是厨房之类,除此之外还安置了姑娘们平日里做手工和练武的各种器材。第三进还连着一个小院子,里面种着一些常见的蔬菜,再外面才是被重新加高加固过的围墙。
马大娘踏着院子中间的一株树枝,轻轻一跃就从一丈多高的围墙上飞了出去。她本来就长得娇小,穿着一身鹅黄的春衫,像是一朵花盛开。
守在后门的两个壮汉看呆了一下,接着一个就失去了知觉。另一个反应快了一点,避开了飞过来的一脚,那凌厉的脚风让他只敢匆促伸手格挡一下,下一瞬间他的双臂就跟断了似的剧烈疼痛。
壮汉不由得暗咒一声。他们得到的消息,只是说这店里就一个丽娘的很能打,没想到还有一个。
马大娘的动作很快,看着很轻盈,出手却重极了。壮汉被逼得左支右拙,连呼救的功夫都没有,很快身上挨了好几下拳脚,刀子就挂在腰间,却连拔出来的功夫都没。
反观马大娘,揍人的空隙还有意无意地往倒在地上的壮汉身上,踩上两脚,保证他能够昏迷不醒。
那打架打得跟跳舞似的,让路过的汉子也看呆了。直到马大娘把那个壮汉放倒,抬眼看过来。汉子才心里面咯噔一下。
十六七岁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姑娘,声音都轻轻细细的:“你是官差大人吗?这是两个歹人……”
汉子身上穿着官服,不过马大娘不会认,只知道是个大人,掏出一卷细绳,把两个壮汉给捆扎结实,拎到汉子身边放下,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交、交给大人了。”
说完,马大娘就想回转,一想不对,指着前门:“大人,前面还有六个,等我把他们捆了交给您。”
汉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下马跟着钻进小巷,往前门绕去:“姑娘别急,有歹人交给官府就好。”
他跑得很急,很快就超过了马大娘。短短一段距离,就听到里面不小的动静,前门一个破开的洞,显然是被利器硬砍出来的。
怒气直接冲了上来,他拔出刀子,倒是想看看究竟谁那么胆大包天,竟然在西山城里也敢行凶!
“汪!”
雪雪一狗当先,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最前面。
马大娘要进去的脚步拐了一个弯,看着雪雪:“呀?老三你怎么变白啦?”
庞大的马队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翻身而下,声音冷冽:“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都是狗
老三一家= ̄w ̄=:杀人、追踪、放哨、放羊、搞破坏;雪雪(⊙w⊙):撒娇、卖萌、拍马屁、叼回猎物;老三一家= ̄w ̄=:等投喂;
雪雪(⊙w⊙):等投喂;
老三一家= ̄w ̄=:和二狗一起睡;
雪雪/(ㄒoㄒ)/~~:二狗只和大狗一起睡。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解围
出声的是楚昊。
他那张脸,若是不端着,那就跟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似的。一旦端起来,那出身世家子弟的贵气和实打实从沙场上下来的煞气,就会冒出来。
马大娘算是和楚昊挺熟悉的,脸也白了白,嗫嚅道:“有、有歹人。”
楚昊转身把阮白从马背上抱下,老脸一红。他刚才还跟自家夫人炫耀,说西山城太平呢,现在才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打脸!
阮白看着楚昊一挥手,队伍中立刻分出三个人,前后进了店里,不多时里面就没了动静。
马大娘干脆把排门板卸了下来,几个人也前后出来。
直到这会儿,衙役们才巡逻过来,一看这情况,就脸色一厉:“这是怎么回事?!”这家店自从搬进来到现在,日子就没安生过。
几个姑娘家开店过日子不容易,他们也留心照顾着点。姑娘们做事也地道,时常给他们一些吃食,算不得贿赂,也不算打眼。可是架不住这三五不时的要出事,哪怕不是这些姑娘们的错,可是长此以往,他们也烦。
现在连持凶砸店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他们都没看清楚都有什么人,脸色和声音立刻就难看起来。
阮白眉头一皱,不过他还没说话,倒是有人先出了声。
“怎么说话的?对着人姑娘家凶什么凶?刚才人家持械行凶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出来?”开口的是跟着马大娘的那个汉子。一个人收拾六个汉子,他也受了点小伤——腿上撞青了一块,还是因为不熟悉环境,屋子里黑,撞在了货架上……
衙役们齐齐失声了。那声音多熟悉啊,西山城最大的衙内啊!
西山城是西山郡的府城,当今知府叫余文光。眼前这个汉子叫余修远,是余文光的小儿子,和余文光另外两个儿子一样,全都是走的文官路线,如今二十不到已经是秀才功名在身,还在府衙里捞了个文书的小吏当实习,准备明年就去考举人,据说希望很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家伙太能打了!
西山城民风彪悍,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作为文官来讲,最不喜欢的就是到这种地方来当官,没点能耐根本就压不住这些地方官员。不过余文光有个好儿子,还是个二愣子。
当年余修远一看有人敢给自家老爹下绊子,立刻二话不说就动手揍人。一顿不服打两顿,两顿不服,一天三顿地揍……说多了都是泪……
这两年稍微好一些,毕竟余修远的岁数在往上加,又是临近科考,几乎有空就关在书房里念书,显得没那么熊了。可是衙役们却不敢以身试“熊”,难道他们会怀念“熊掌”的滋味么?
一丁点都不!
衙役们立刻整肃表情,把六个壮汉拎走,表示会详细审问,严惩不贷!
马大娘指了指后面:“官差大人,后、后面还有两个。”
几个衙役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人去后面提了两个壮汉过来。要说他们一开始还对余衙内所说的“持械行凶”还颇有微词,总觉得只不过是寻衅滋事,现在就不这么想了。
八个壮汉,身上都藏着凶器。店里面就六个弱女子……衙役们看看还没自己一半大的马大娘,再对比手上的壮汉……如果今天不是余衙内过来,岂不是要遭!
暂时处理完事情,余修远就去找马大娘,一看人家姑娘正笑嘻嘻地跟队伍中的一个小白脸说话。
阮·小白脸·白:“武功看来没荒废啊,明天我检查一下,再传你们几招。”
“好,谢谢老爷。”马大娘见了阮白跟见了亲人一样高兴,“老爷这回再教我们几道菜呗?”
“好啊。大家还好吗?是不是经常碰到这种事情?”
楚昊伸手一把揽住阮白的腰,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过来的余修远。
阮白被打断了话,抬头看楚昊:“怎么了?”
楚昊对着余修远扬了扬下巴。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干嘛恶狠狠地瞪他家夫人?他家夫人是随便能瞪的么?
余修远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有人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对楚昊单膝跪地汇报:“世子爷,住宿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前面客栈。”
世子爷?!
楚昊没理会懵圈的西山土著们,低头看了一眼阮白:“走吧?”
阮白点点头,对余修远招了招手:“劳烦找两个木匠,连夜把门板给修好,都是姑娘家,这样子不安全。”
余修远点头称是:“您放心,我立刻就安排两个衙役在此看守。”
两个衙役苦逼地自动出列。
这时候丽娘她们见前面没动静了,从后门绕了出来,看到阮白显然都很高兴。丽娘想上前叙旧,但看看天色不早,还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阮白也表示:“今天把损失统计出来,被歹人破坏的证物归拢好,明天交给官差。我明天再过来。”
“是,老爷。”
被熊孩子盯着,又知道了一直被惹是生非的店家,背后的靠山竟然是世子,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的世子,但是随便哪家的世子,他们这些小小的衙役们都惹不起。
第二天阮白来的时候,那些作案的壮汉们已经被审讯完毕。
“那些歹人是邻县的,之前都是在码头扛货的工人,因为手脚不干净,又喜欢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就被雇主给辞退了。他们没了工作,也没重新找活做,而是游手好闲,整天靠着敲诈店铺为生。这次是他们听说了永平商号油水足,又听说商号里就只几个妇人,才会过来打秋风。”
阮白听着带头的师爷说得轻描淡写,完全知道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猫腻:“他们原先是在哪个码头做事的?他们的消息到底是从谁的口中听来的?打秋风,是不是要把姑娘们也都打了去?”
扛货的工人?特么的当他眼瞎么?那八个壮汉,他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是练家子。
还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这年头的信息流通有那么快么?别说是邻县,就是在西山城的辖区,离的远些的都未必知道永平商号。
再说,谁家打秋风是这么打的?完全是想着连人带财一起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