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相公善待妾身是看在嫁妆的份上,”叶睐娘心里一阵发凉,贾连城的表情已经清楚的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能在贾家站住脚,凭的就是丰厚的嫁妆,“其实妾身也很感激父母能在有生之年为妾身备下大笔的嫁妆,不然我哥哥和嫂子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呢?以后的事情就交给相公看着办吧~”
“睐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贾连城看妻子生气了,心里也有些发急,暗恨自己怎么顺口胡说起来,“你为这个家做的一切我都看着呢~我知道你的辛苦~”
“嗯,谢谢相公了,”叶睐娘回眸一笑,“太晚了,歇着吧~”她和贾连城不过一年夫妻,而温氏和贾莲碧却与他血脉相连,那两个水做的人儿泪闸一开,还真是无往不利,他有他的担心,她也有她的主意。
“小姐,这么做不妥当吧?”永妈妈站在马车旁,“奴婢刚才问了,吴家根本没有奶奶在,现在府上只有一位姨奶奶当家,您~”
现在还计较这个规矩做什么,叶睐娘一笑道,“去敲门吧,我要见的是吴公子,谁当家都无所谓,”她知道永妈妈是从官宦之家出来的,规矩比自己还明白。
吴均没想到叶睐娘竟然来访,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帖子,“真是只有她一人?没有男人跟着?”
“快,快请,”说罢又道,“请贾少奶奶到揽翠阁坐,”那是城是这个宅子风景最好的地方,吴均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想要去换上一身,又觉得太过刻意,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丫头道,“你告诉秋回,让她去奉茶~”
吴家看来确实是豪富,这揽翠阁四面火墙,此时轩窗洞开,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之意。叶睐娘望揽翠阁外盛开的红梅,经过一个大雪,这几株红梅看的更是葳蕤,片片梅瓣上还留着残雪,淡淡的梅香随着寒风吹进来,只会让人神清目明,不论吴均到底是何目的,贾连城都是她的丈夫,自己不能看着他有危险而不闻不问。
吴均一进来就看到望着窗外出神的叶睐娘,想是嫁做人妇的缘故,她打扮的不像以前那样素雅,一身绯色洒金宝相花纹出风长袄,绣了半幅缠枝牡丹浅红色的马面裙,一头秀发梳了垂云髻,戴了金镶玉的侧凤钗,吴均心里一叹,真是美人如玉,也只有叶睐娘才配得上窗外那几树梅花,不对,是这半窗红梅都被她比了下去。
吴均也算是遍尝美色了,尤其是在叶睐娘离去的日子,这一年母亲为了将他留在家里,更是为迎进家里几位好人家的女儿,真实吴均也快活了一阵,日子久了,他发现那些在他面前惟命是从的女人索然无味,而那些青楼勾栏的头牌们的各种惺惺作态又让他厌倦疲惫。
渐渐的,每天每晚,他都会将她想上几遍,妹妹的告诫他曾经听到耳中也要放在心上,但后来才发现那些大道理根本抵不过她的一眼神,不,只要听到她的些许消息,他将一切都会抛到脑后,现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主动来到自己眼前,吴均有些不敢闭眼,怕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这不过是一场。
“吭,”永妈妈不满的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叶睐娘的吴均,暗骂商户人家到底是少规矩,“少奶奶,吴公子来了。”
“少奶奶也喜欢梅花?”吴均熟稔的一笑,他不想与叶睐娘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这宅子是一位致仕的翰林留下的,满院子最让人赏心悦目的就是这几树红梅。”
两人分宾主做下,秋回奉了茶进来,永妈妈不由一愣,看向叶睐娘。
叶睐娘也诧异的看了着眼前这个满头珠翠,穿大红遍地散金对襟长绸出风袄的女子,“吴少奶奶可好?”这大红色是正室的专属色,不论好不好看,那是一种象征,但吴均再是商贾出身,也不可能让正室出来奉茶,“这位是~”
“幼薇身体不好又要侍奉双亲,跟我到京城来的是秋回,”吴均看到叶睐娘和她身后婆子的眼神,颇有些后悔叫秋回出来,“你下去吧,这里有用你伺候。”
“贾少奶奶来有什么吩咐?”吴均口里有些发苦,若是可以,还是她的闺名最好听。
叶睐娘起身端端正正的一福,“妾身也是才知道我家相公要盘吴公子的天香阁,只是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请教不敢当,少奶奶只管说,”吴均起身一让,“我与士毅兄志趣相投,你与姮芳也是手帕之交,咱们也算是通家之好了,少奶奶莫要如此客气。”
这“通家之好”一出,叶睐娘还真不好再问了,她浅浅一笑道,“吴公子太客气了,妾身今天有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才冒昧前来。”
“妾身也是才听说吴公子竟然提前将府上的天香阁给了外子,”叶睐娘不想再听吴均说什么两空的关系如何如何,笑道,“虽说天香阁在吴公子手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生意,但这么轻易的送人,这背后的缘故,还请吴公子赐教。”
“噢,”吴均沉吟片刻,他没有想到叶睐娘竟然会为了天香阁找上门来,一般女子,丈夫在外面得了好处,没有不高兴的,可她,“只不过是碰巧罢了,反正那铺子我不打算再做,而士毅兄又想置产业,我们就一拍即合了,”吴均微微一笑,静静的看着叶睐娘,“难不成士毅兄在家里连这样的主都做不了?”
你瞪我瞪的再理直气壮,我也知道你这话里掺了假,叶睐娘心里冷笑,她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吴均真的与贾连城是说得来的朋友,才会变相的接济与他,可是现在,吴均的行为已经告诉她,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吴公子真是太客气了,只是,像吴公子这种纵横捭阖的人才,妾身实在想不出来外子与您能‘志趣相投’?”
“那你以为什么?”吴均被叶睐娘这么直白的话一激,心中也有几分生气,为什么她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好,难道就不能想着是为了她能有更好的生活?“难道我吴某还有害士毅兄之心不成?”
贾连城和吴均无论出身家世,所受教育,还有志向,完全不同的人竟然能成为莫逆之交?叶睐娘有些不相信,生活不是电视剧,这样两个人在一起说什么?他说行军打仗,他讲茶叶绸缎?
“你真的是一片诚心与外子相交?没有其他的企图?”叶睐娘直视着吴均,这时代,没有人知道说谎话的时候要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那些微小的反应是控制不了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均显然极为生气,声音不由上扬,“难道在贾少奶奶眼里,贾家是官宦之家,吴某高攀不起?还是以为吴某曲意结交士毅兄有所图谋?”
吴均也是人精儿,自然知道叶睐娘直问自己的含意,他也很想说自己有了秋回,来去除叶睐娘的疑心,但又怕因为这个,让叶睐娘怀疑自己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对以后反而是重障碍,所以“发完火”之后,他一时有些怔忡。
叶睐娘笑了笑,若是在现代,她会拍拍吴均的肩膀,告诉他,小伙子,一脸怒气不代表你真的很生气,你微耸的右肩已经告诉你根本不认为自己与贾连城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甚至,你在提起贾连城的时候,脸上竟然会闪现厌恶的表情,“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吴公子与外子是‘成心’相交,并无所图。”
她顿了顿道,“若真是这样,吴公子就更不应该送铺子给外子,他现在不过是个从六品把总,兵马司里人多口杂,若被人知道他收了这么重的礼,与他官声有碍,”叶睐娘冲永妈妈一点头,永妈妈将一张银票轻轻放在紫檀雕花桌上,“这里是一千两纹银,不知道够不够。”
吴均这次是真的怒了,叶睐娘有多少陪嫁,那些陪嫁一年下来有多少收益,包括这一年来贾家大概有多少花销,早就被他打听个清清楚楚,现在这一千两拿出来,怕叶睐娘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闲钱了,她在出嫁前可是为自己私下藏了五百亩地的人,可今天为了他竟然能倾尽所有,“为什么?”
“什么?”叶睐娘愕然的看着吴均,想不明白他的怒气因何而来,半晌才道,“既然相公已经与吴公子谈妥了,我们没理由一直拖着不付您银子,有道是‘亲兄弟明算帐’,外子视你如手足,妾身也不能让吴公子白白吃亏。”
“贾少奶奶太客气了,”吴均一愣,他没想到叶睐娘居然带了银子来交割,“士毅兄说好过完年再说的,现在不急,”他根本不差那点银子,关键要的是有把柄牵着贾连城。
“那怎么成?若是那样,您的铺子还原样收回吧,这几个月赚的银子我们还给您,”叶睐娘语气坚定,吴均这个人,十个贾连城也算不过,她现在劝不了老公,只能帮他挡一挡了。
“真的要防我至此么?”吴均走南闯北,自然能感到叶睐娘对他的警惕和防范,不由一阵伤心,“我知道以前做错了事,但我已经在尽力补救,这铺子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
“吴公子,”叶睐娘看了眼门外,厉声道,“妾身不明白公子的意思,还请公子注意言词,”他这么一说,别人不误会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呢,真真是害死人不偿命。
吴均一滞,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是我唐突了,”他自失的一笑,是自己心急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这银子我收下了,一会儿让白管事陪您去衙门里将契书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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