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皱眉:“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是你的为人就不像是个忧国忧民的义士啊。”

李瑁气的想打他。

结果他一动弹,四周好几把刀子架在了他脖子上。

徐大凑上来低声问:“七爷,整不整?”

王七麟说道:“先说怎么整,再说整不整。”

他倒是想整李瑁,可是现在没有确切的理由可以整,所以这事得从长计议。

李瑁被他直接给绑了起来,他挥挥手说道:“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有许多疑问,所以咱们不着急下定论——先去龙庆关!”

一听这话李瑁冷笑:“王大人,你这可就是莫须有了。那你到了龙庆关可得小心点,在下一定要将你的所作所为上报朝廷、禀报陛下,你简直是目无王法!”

王七麟点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我,那道爷你把他给捯饬一下,让人认不出他的样子,再把他给弄个五迷三道,这样到时候就不会有问题了。”

一听这话李瑁又着急了:“你敢!”

王七麟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的状元是考出来的还是走后门买出来的?我都把你绑到这里了,你还怀疑我敢不敢给你易个容啥的?”

李瑁瞪了瞪眼,随即收敛了脾气。

他微笑道:“王大人,你对在下的怀疑实在没有道理,还请你不要执迷不悟,咱们不要把局面搞成这样行不行?”

这态度一转变,王七麟心里更是警惕。

这孙子心里头绝对有鬼!

他绝对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当然这也正常,他不着急,后面还有时间慢慢查,总能查到真相。

他们纵马赶往龙庆关,大风沙铺天卷地,他们运气不好,一出山就碰到了风沙漫天。

不过这也正常,塞外边关这种地方一天会刮两场风沙,一场是白天刮,一场是晚上刮……

他们看到风沙呼啸而至,便赶紧找了个背风坡去扎营。

徐大下马后抖擞头发,道:“它娘的,这地方就不该骑马,而是应该骑骆驼,真不知道塞北的蒙元人为什么能有那么多好骑手。”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你出关就会知道,再往北便是一片大草原了,并不像这里一样无草无水、全是风沙。”

徐大使劲扫头发,可是还有砂砾。

而在这种缺少水的地方又没有条件洗头,他只能继续抱怨。

他想拉着其他人一起抱怨,沉一得意的一摸光头说道:“阿弥陀佛,喷僧的头上打了油,你别说沙子,就是水都沾不上。”

徐大看向王七麟:“七爷你可是——吾草,你啥时候戴上头巾了?”

“而且七爷还戴了个绿色的!”憨二幸灾乐祸的说道。

众人一起惊愕的看向他。

“七爷戴的明明是红色的,你怎么能看成绿色?”

“二子,你眼睛是啥时候瞎的?”

“我觉得这孙子是故意嘲讽七爷,他是不是欠干?”

唯有王七麟摆手说道:“都别乱说,二子这是有病,他是色盲患者!”

听了他的话憨二很不高兴:“七爷你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干啥骂我得了病?”

王七麟可怜的看着他说道:“你真的是有毛病,不对,你是得病了,你这病就是分不清红色和绿色。不过这也不要紧,不影响寿命,也不太影响生活。”

徐大以为他找憨二逗乐子,便配合的说道:“对,你这是看绿色和红色太少,所以分辨不清,不过不要紧,你娶个媳妇吧,你娶个媳妇就能经常得到锻炼,这样便能愤青红色和绿色了。”

憨二没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他嘴里说不出好话,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走向李瑁,因为只有李瑁不笑话他。

过了两个多时辰,风势减弱,众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再赶路。

突然之间!

李瑁没了!

他化作一道黑水流入了沙地中,如一条沙蛇般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反应都很快,可还是来不及抓住他。

谢蛤蟆厉声叫道:“怎么回事?老道在他身上贴的定身收神符呢?他怎么会跑掉?”

憨二挠挠头说道:“是不是你没贴好?”

谢蛤蟆怒道:“怎么可能?你怀疑老道的本事?”

憨二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他又想了想,继续小心翼翼的问:“会不会是被风吹跑了呢?”

谢蛤蟆剜了他一眼:“无量天尊,你什么时候被沉一给传染了傻病?”

沉一撸起袖子说道:“阿弥陀佛,你嘴巴怎么那么欠呢?”

憨二积极的说道:“揍他,高僧他这话太侮辱人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如果是我,我受不了,我肯定得找他讨个说法!”

王七麟等人盯着他看。

憨二又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干笑:“呵呵,怎怎么了?”

“怎、怎么了?”徐大学他说话,然后冷笑,“你怎么结巴了?心虚?”

憨二说道:“我心虚啥?”

“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怎么还跟个小人一样遮遮掩掩呢?”王七麟鄙夷的开口,“是谁放走了李瑁,有种就站出来,没种便缩着卵子滚蛋!”

憨二挺起胸膛说道:“我这不一直站着吗?”

这个结果不出预料。

憨二不是个会背后下黑手的人,他刚才的反应已经让众人有所怀疑。

王七麟愤怒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放走他?”

憨二梗起脖子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你要罚便罚吧,我绝无二话!”

徐大冲他吐了口唾沫:“敢做不敢说?真是没种……”

“我怎么不敢说?是我家公子爷叮嘱我不要乱说的,我答应了他,所以不能破誓!”他不满的争辩。

王七麟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娃脑瓜子也不是很好使。

当然这是他以前便知道的事。

他皱起眉头道:“是黄君子让你放走李瑁?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得到了他的安排?”

憨二这时候知道自己说了错话,便哭丧着脸蹲下了,再不言语。

他也懂言多必失的道理。

王七麟不耐的踢了他一脚道:“行了,敢作敢当,怎么了?黄君子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只敢在背后捣鼓事的小人了?”

憨二不悦的说道:“我家公子不是小人,他是光明正大来见我的——之前出城的时候,他在一个酒馆门口跟我打了招呼,给我暗号,说会来找我。”

“方才咱们停下的时候,我假装去解手,然后见到了他,他就在那时候让我把李瑁放走的……”

竹筒倒豆子,黄君子让他保密的事他是一点也没有瞒住,全给说了出来。

王七麟问道:“黄君子让你放走李瑁做什么?”

憨二说:“我不知道啊,我问他了,他没说,让我这么做就行,然后便跑了。”

徐大悻悻的说道:“这孙子在咱们面前几次耍花招,咱们竟然一次都没有看出来?这算什么事嘛!”

众人面面相觑,深以为此惭愧。

辰微月罕见的开口:“没防备。”

吞口急忙点头:“对对对,一点没错,咱们没防备呀,谁能防备个傻子?”

“现在怎么办?”沉一问,“咱们回太平关去抓他?”

王七麟算是见识了傻子的脑回路。

他问沉一:“咱们回太平关是去抓李瑁还是被李瑁联合朝廷给抓了?你把这个问题好好考虑一下。”

沉一低头皱眉,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王七麟跨上战马,叹着气道:“走吧,先去龙庆关,李瑁应当不会把咱们抓他的事给说出去,毕竟从咱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他此次来边关也是不怀好意,他的目的更不能暴露。”

塞外大地荒芜而广袤,防北三条线彼此相差各有七八十多里。

这条防线纵深有二百里,边关一旦有战事,足够朝廷进行反应。

现在塞外一带已经乱了,外族各部骑兵如蝗虫过境般在大汉防区内纵横。

王七麟一方往回赶的时候便碰到了这样一支骑兵。

然后他们便多了一群好马……

防北第二线的形势最混乱,进入第三条线所属城池,外族的军队就少见起来。

新汉朝廷已经派遣大军把控住了这条防线,前些日子外族连续攻击五城却没有得手,只留下若干的死尸,他们知难而退,已经消失不见。

不过这不代表五城危机已经解除。

蒙元骑兵的优势便是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机动力量极强,一旦发现无法啃下对手,他们会立马撤走,如同刺客: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王七麟一方纵马进入龙庆关城池,里面一片静默。

大军压境!

黑云压城!

这座城池已经变成了兵城,里面不见百姓,全是精兵悍将。

王七麟纵马进入后见到了半个熟人——当初他尽管面圣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征北将军吴破虏。

吴破虏主动招手跟他打招呼,王七麟纵身飞了过去,道:“吴将军,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能在这里相见。”

“本将来此地还不正常?倒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小七哥。”吴破虏笑容比他面容还要粗犷。

王七麟抱拳道:“吴将军可莫要拿话挤兑我,看来这次朝廷是精锐全出,咱们的强将全给派来了。”

吴破虏道:“陛下也来了。”

这话跟个炮仗一样。

轰隆一下子就响了。

王七麟下意识的反问道:“陛下,御驾亲征?!”

吴破虏郑重其事的点头:“不错,此次北贼叩关,气焰嚣张,陛下忍无可忍,要毕其功于一役,以全国之力,将他们的战力消灭在边城。”

王七麟吃惊坏了。

御驾亲征这种只存在于说书先生口中的事竟然真的出现了!

根据他的了解,君王御驾亲征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就能让军队士气大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顺风可扬国威,逆风则可绝地求生一转攻势。

但若没用好那问题可就大了——它所能导致的后果异常严重,轻则国家威严扫地脸面无存,重则君王被俘动摇国本。

对于君王帝皇来说,守住祖业和基业要比出去耍威风更重要。

所以在王七麟看来,自古以来会御驾亲征的皇帝只有两种。

一种是国家遭遇大危机,皇帝必须亲至前线,以绝地反击获取延续国祚的机会。

还有一种是兵力有碾压之优势,皇帝去前线展示一下勇武。

但现在新汉朝与塞外异族的情形不属于以上两种。

按照太狩皇帝的战略目标,此次边境大战很重要不错,他们想要在这里一举击溃塞外异族的有生力量。

可这压根不需要他出来露面,大汉雄师已经纷纷就位,他只要安排好名将来统兵即可。

王七麟想不明白,于是他忍不住问吴破虏:“吴将军,陛下为何要亲征前线?据我所知,本朝立国之后,即使勇武过人的太祖皇帝也没有御驾亲征过。”

太祖皇帝起兵于草野,他曾经打过许多硬仗,可在他登基大宝之后,为了大局安危,他再也没有去过前线。

吴破虏凝重的说道:“我也很迷惑,陛下是本月突然决定御驾亲征的,当时满朝文武都曾力劝陛下坐稳京城观战即可,毕竟鞑子大军此次来的气势汹汹,咱们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但是不行,陛下铁了心,丞相郎大人率文官百臣跪求他留守京城,结果被陛下一起给罚了跪南城门!”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了起来:“按照陛下的意思,此次战局极为重要,若是能达成目标,那大汉以后可不必再担心北方的威胁。”

“另外,他还要给九如殿下复仇!”

九如殿下便是前太子,也是太狩皇帝的大哥。

九如这个称号是太祖皇帝后来给他改的,他是太祖皇帝的长子,也是最出色的一位皇子。

太祖皇帝很早就钦定了这位长子为继承人,甚至连他登机后的年号都给想好了,叫做天保。

无论九如还是天保,都是出自《诗经·小雅·鹿鸣之什》。

这一篇诗经是祝寿词: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所以九如和天保都彰显了太狩皇帝的一点念想:他希望自己的大儿子是一个长寿之人,也希望大儿子能带出一个长寿王朝。

太祖皇帝四十二年,经数十年休养生息,大汉国力强势、军威浩荡。

当时太祖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前朝朝廷灰飞烟灭,于是便组织大军出征塞北。

九如太子为帅。

这倒不是要给九如太祖刷资历,这位前太子爷资历已经足够了,他是当朝名将,四十多年前太祖皇帝与前朝大军决战中原时候有的他,所以他出生在战争中。

后来大汉占据中原,太祖皇帝登基为帝,之后又花费十几年才将前朝势力拔除。

而这十几年里太祖皇帝没有去前线,九如太子却以孩童之身跟随名将们南征北战。

这样还未等到成年时,他便已经在军中拥有如日中天的声望,朝野上下将他看做冠军侯霍去病,这两人都是年纪轻轻便取得不世战功的神将。

可惜两人的命运也一样。

霍去病驱马大漠、封狼居胥,将当时的匈奴杀到匈奴王率众投降、逼的匈奴人悲声高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九如太子以轻骑兵为主力,指挥多路大军如臂使指,以大军纵横捭阖,用割杂草的方式将蒙元残余在塞外的势力清理的干干净净,安排的明明白白。

蒙元之所以还能到现在保有王朝称呼,全靠当时刚继任的逻碌皇帝擅长奔袭——他果断带皇室往东北跑,跑去给罗刹人当了附庸族,这才避过了九如太子的追杀。

霍去病最终年纪轻轻病死,九如太子则是年纪轻轻战死。

战死的很窝囊。

他已经将塞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可是却唯独没有抓到逻碌皇帝所统帅的黄金家族。

当时九如皇帝也是年轻气盛,他被人比作霍去病,但霍去病是抓到了匈奴王的,他却没有抓到蒙元皇帝,这让他极为不甘。

于是他在草原上逗留的时间就久了下来,一直延续两年。

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年冬天,塞外遭遇百年难遇的大寒!

而罗刹人生活在冰天雪地中,他们对这种天气更为适应,逻碌皇帝便借了罗刹大军火速杀回,并在九如太子回兵路上设下陷阱。

新汉大军没有料到罗刹人会突然出兵,这导致轻骑兵损失惨重,九如太子带兵断后,最终力战而亡。

逻碌皇帝也是借着九如太子的人头才坐稳了塞外皇帝的龙椅,本来罗刹人要吞并他们的,结果逻碌皇帝击败在塞外战无不胜的大汉军团,并击杀了有新天可汗之称的九如太子。

这让他赢得了蒙元残余部落的狂热拥戴,逻碌皇帝借着他们的力量与罗刹人进行了虚与委蛇。

而之后太祖皇帝得知太子战死,他确认了这消息后悲恸又暴怒,当年冬季便另派大军从东北州出击,对着罗刹皇朝便是大杀特杀。

罗刹人再无余力去抢占塞北地盘。

而次年春季,天气转暖,太祖皇帝又派了太子太傅、太尉、大将军黄无欲领雄兵五十万杀奔塞外给九如太子报仇。

那一年是蒙元的幸运年。

冬季塞外遇到百年一遇的大寒,结果春季却是百年一遇的大暖。

黄无欲用兵稳重,他以骑兵探路、以步兵蚕食,步步为营,准备将逻碌皇族逼到一处后一口气解决。

哪知春季大雨惊人,步兵速度慢,来不及撤退,全给困在了草原中。

很快草原变成沼泽,征北大军再败,黄无欲为了保住麾下将士,无奈投降……

这段往事对于大汉子民来说太惨重了,人们避而不谈,所以王七麟知道的不太清楚。

吴破虏自然清晰里面的内幕,他将往日战事讲给王七麟听,讲完之后气的跺脚:

“逻碌小儿在蒙元各部有个尊称,叫做天保可汗,这名字一是强占九如太子的称谓,讽刺本朝。”

“二是赞美逻碌小儿的好运气,他娘个臭逼,逻碌还真是好运气,不过他的好运气现在到头了,此次陛下御驾亲征,肯定是不见他人头不收兵了!”

王七麟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问道:“那如果逻碌皇帝带兵后撤怎么办?咱们还能追击出关?”

吴破虏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跟前说道:“你靠过来点,我给你说个大机密。”

王七麟狐疑的靠过去,吴破虏又瞪了他一眼:“这个机密很重要,我是看你长得顺眼才跟你说,你绝对不能传出去!”

“今日我其实没有见过吴将军。”王七麟立马说道。

吴破虏嘿嘿一笑,这才低声说话:“我得到一个消息,黄无欲大将军当年并不是自作主张投降鞑子,他是得到当今陛下的密令,让他委曲求全,投降鞑子,并获取逻碌小儿的信赖。”

“而这一切的目的,便是为了能一举解决鞑子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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