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何人?”城头有人大声喊道,赵思文抬头望去,城门上方的城楼旁站着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他们正紧张地盯着城门口排着队浩浩荡荡正在开向城门的军队。此刻城墙上隐隐约约地有人影在垛口之间晃动,从上面露出的不少矛尖就能看出有不少的人正在后面隐藏着。
“界镇守军听着,”赵思文连忙对着城头大声喊道,“我们乃是安南南征大军的先头部队,奉大将军赵喜敏之令前来接管界镇之防务。”
“安南?你是哪个安南?你的主帅是谁?”城头的人非常紧张,冲着下面喊着,但是除了偶尔探下头,喊话的人绝对不把脑袋伸出来往下看。
“还能是哪个安南?”赵思文有点来火了,“帅旗你看不懂吗?我的主帅乃是赵喜敏将军,还不快点开城,我等刚刚大捷,新近斩杀南逆数千人,现在回到界镇休整,不日即将继续南征!”
“你就吹吧!”城头的声音有些戏谑地继续说道,“咱们虽然没有出界镇,但是外面的情况还是知道的,你们现在的士兵全都拿着火铳,肯定都是南逆假扮的,我们不久前才刚刚斩杀四千假冒我军的南逆,脑袋才刚刚送过界河呢!”
“斩杀四千?”赵思文身边的一个军官不由得狐疑地问道,“就这样子?能斩杀四千?”
“哼!休想欺骗于我等!”城头继续大声说道,“他们假装是我天军精简回来的老兵,还什么父留子不留的,被我们骗到大营里全都斩杀了!现在已经送脑袋去报功了,你们现在还想来骗我等?”
“什么?”赵思文心里犹如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所谓的假冒北方军的意思,这群被砍了头的人正是如假包换的北方军,和城下这群士兵是出自同一支部队。正是在赵喜敏刚刚夺权不久,通过精简北方军部队,将老弱病残进行了遣送,让他们回去界镇等待自己的主力返回然后再进行遣返。谁知道界镇的这群猪猡竟然直接就把这些老弱病残直接给当作敌人杀了,还都砍了脑袋送回去表功了。
“听我口令,转身,后退两百步!”赵思文连忙发布命令,士兵们一脸的不解,他们并没有听懂城头上喊得那些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听到了命令,当然立刻就按照命令转身,然后踏步离开了。
“怎么回事?”赵喜敏看到这般情形,一脸不解,向赵思文询问道,赵思文一脸悲愤地跟赵喜敏汇报了刚才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赵喜敏掂着胡子沉吟片刻,转头望向马翔问道,“不知马将军有何看法?”
马翔一头雾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哪里拿得出意见来?他只好望向赵思文。赵思文连忙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马翔大概解释了一下,马翔顿时就跳了起来,“这不混蛋吗?杀敌人时逃得比敌人都快,看到自己人动刀子却是一点都不带手软的!太缺德了!”
“那么您怎么觉得?”赵思文连忙追问道,但是马翔摆了摆手道,“这事情你别问我,这是北方军自己内部事务,我们无权干涉。”说着他望向了在远处正站着的赵喜敏。
赵喜敏此刻并没有说话,双眼迷离,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在阮福源手下英勇作战时的他,奋勇向前为他夺得了南岸军的总指挥一职,但是随后他就变得狂妄自大,仰仗自己手中的力量在这界镇当了土皇帝。后来在新皇帝推翻阮福源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带头保卫他自己的权力来源阮福源,反而是立刻表示易帜跟随新皇帝。这样的选择让忠于皇帝的伊藤宅三带领他手下数万人连夜离开,不仅带走了几乎全部物资,剩下带不走的物资连同房屋一起全部被焚毁,就连水田的供水渠道也都被破坏,让南岸军遭受了重大的物资损失。
他的报应转瞬即至,新皇帝的旨意很快就到来,让他率领整个南岸军前去攻打前朝皇帝阮福源所在的占城港。与新皇帝的旨意一起来的,是迈德诺人的陆战主力,在罗素的驱赶之下,南岸军的十万大军不得不离开了自己苦心经营的界镇,前往攻击占城港。随后南岸军在攻击占城港的战斗中遭到了惨败,赵喜敏不仅赔光了南岸军的几乎全部主力部队,也丢失了全部的物资。几乎失去了一切的他疯狂地收拢溃兵,好不容易收拢了数千人,然后带着这群人去投奔北安南。
让他想像不到的是,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大将投奔,北安南不仅不表示欢迎,还将他所有的部队全部打散,分散到各个部队中去,同时还将后续收拢的南岸军士兵直接编成炮灰团,送到强渡界河攻击占城港的第一线去,在战斗中几乎损失殆尽。所有的北方军将领对于他都只有一个看法,就是鄙视,对他的侮辱和攻击从未间断,而且这还是由北方军统帅带头来开始的,这让他几乎是从一开始就愤怒不已却又全然没有办法,只能忍辱负重继续前行。由于北方军的攻击事出突然,无论是迈德诺人还是南安南,都未能预料到这次进攻行动,因此在这次南北之战的开始南方军节节败退,北方军一路攻城掠地之余,对于南方军的鄙视更是溢于言表。而他这个曾经南方军最强部队的指挥官自然就成了所有人鄙视的对象,就连普通士兵都能够出言侮辱他。
北方军的傲慢很快遭到了报应,山谷之战中南方军以新战法新武器正面击败了几倍于己的北方军,将北方军的攻势彻底瓦解。败逃的北方军一路颜面扫地,将怒气又转发到了赵喜敏的身上,不少将领在军议会上对他出言斥骂,甚至还有人动手殴打他。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通过一场政变,将北方军的统帅们一扫而空,自己取而代之。为了保证自己的指挥权,他在赵思文的帮助下对北方军进行了一次整编和精简,然后以整编后的精兵佐以从中国人那里获得的新式步枪击败了一路尾随的南方军,总算夺回了主动权。
此刻的他原本是按照马翔的建议,找到一处地方进行休整,他知道此处距离界镇很近,这才率领这数千精兵前往界镇,想要在这里休整几日,再去攻击南方军的主力,但是此刻却得到了之前被精简的士兵们被杀的消息。
他还在沉思,却忽然听得耳边一阵哀嚎,“我的儿子啊!”“弟弟!”“我的孩子被他们杀了!”
赵思文也是一呆,连忙跑过去,这才知道刚才十多个人头被从城头抛掷了下来,士兵们原本打算捡回来去报功的,但是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这些扭曲的面孔很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亲人,不由得一个个放声大哭了起来。不明就里的士兵们连忙询问身边的战友,这才得知了这样的事情,想到自己的亲人或者好友不久前才被精简,遣送回了界镇。原本他们以为这可以让他们远离战场,远离危险,可是看到这些人头,他们一个个心如死灰,放声大哭,不少人甚至哭得直接背过气去了,一时间整个队伍里乱成了一团。
“怎么办?将军!”赵思文此刻也有些手忙脚乱了,他虽然在南岸军中担任过中级军官,可是现在赵喜敏还在发呆,士兵们却已经乱成一团了,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处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赵喜敏依旧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与此同时,城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鼓点声,赵思文手搭凉棚望去,远处城楼上好几个身披大氅的将领鱼贯而出,站在城头对着这边得意洋洋地大喊,“城下的南逆!你等与我安南正统为敌,原本应是势不两立,但是此刻我大将军对汝等心怀善念,特许你等投降,只要交出一支火铳者,赏银二两,杀死上官提头来降者,赏银三两!率手下百人以上来降者,赏银五两,升小旗!”
城头的人还没说完,赵思文就听得身边的士兵们一个个鼓噪起来,“降你妈!”“杀我儿子还要我降?”“去死!拼了!”“反了!”
随着那句反了,士兵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静静地站在那里,扭头望向身后的赵喜敏,但是这位军中主心骨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继续在那里发呆。
“反了就反了!”随着一个士兵的吼叫声,“老子就一个弟弟,还被他们杀了!反就反吧!大不了就是死!”说着他把身边的步枪解开,从口袋里掏出一发子弹,对着枪里就开始装填起来。旁边的士兵们有样学样,纷纷解开步枪开始装填子弹。
坏了!马翔脑袋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比谁都清楚,此刻无论是城头还是城外,两边对立的其实都是北方军,只是自己所在的这边已经被城内的那一批给抛弃了。现在士兵们如果真的跟界镇的守军开展,那就是北方军的叛乱。自己不久前遭遇了外籍军团的叛乱,结果自己在这里又要遭遇北方军自己的叛乱,自己难道是跟叛乱份子有缘吗?但是转念一想,北方军其实和中国并没有什么瓜葛,北方军是无视中国人和迈德诺人,主动对南安南发起了进攻,现在的南北之战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场狗咬狗的战争,马翔作为中国人的军事观察员,原本就是来看戏的,顺带着拉偏手,让迈德诺人吃点亏,最好能把他们狗脑子打出来。但是现在北方军却内乱起来了,这对于中国人在安南国的介入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心里完全没底。
没底归没底,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面前这群北方军现在是标准的哀兵,被情绪所左右的他们此刻不可能听得进任何霸气四射的豪情大义,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帮助他们攻占界镇,要不就是扭头就走。
扭头就走很简单,原本北方军里就只有几个外勤特工外加他分队的十来个特侦队员,等下一打起来战场上一片混乱,说走马上就能走。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能走。元老院这次给赵喜敏军团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和武器,这些可都是能换来真金白银的东西。缺钱的赵喜敏画了张空头支票,说等到打败了南方军之后再兑现,因此这些武器和物资的钱根本就没能收全,连成本都还差好长一截,自己走当然很简单,但是这些钱就被丢到水里了。新中国是一个经济至上的国家,没有什么会比物质损失更加让元老们心痛了,他在沙巴克之乱的时候损失了几支“未来武器”让元老们念叨了好几个月,现在若要是让这个投资泡汤,那么马翔知道自己这辈子就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以后只能在“宗人府”里孤独终老了。那么现在的情况只有一个单项选择题了,必须帮助赵喜敏的军团夺取界镇。
“赵思文!集合部队!我们准备攻城!”马翔大声喊道,赵思文一愣,扭头望去,马翔正在披挂武器,同时还在招呼身后的部队,“机枪!机枪快点抬上来!准备攻城!”
城头的军官们不由得呆住了,他们面前的这群跟自己穿得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士兵们此刻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纷纷提着步枪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整队,在队伍的中间,六七个人抬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朝着城墙的方向跑来,他们跑到距离两百步的地方,将那个奇怪的长着四只脚的东西放在地上,接着就有人把一个个的大箱子抬到那怪物的旁边,然后就是开箱,士兵们涌上前围住了箱子,不多时就摆出了一个个的黑色长条,也不知道是作何用途。很快士兵们散开来,几个人上前,扶住了那个怪物的尾巴,将尖头朝向了自己,最后扭头望向他们的军官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