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大铁门被子母连心锁锁死了,这两扇铁门锁上之后,就合得非常严实,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人在里面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

三人无计可施,只能朝前走,他们越过那些唐军干尸,绕过廊道的一个拐弯,拐弯后面的廊道突然变得非常大,像一间很大的石室,但说它像石室,却又看不到石室的尽头在哪里。拐弯后面有一尊颇大的石台,长有七八米,宽约三四米的样子,高有四米左右。

艾凯拉木奇道:“怎么有个大棺材?”他很快就翻上了石台,看清楚石台上的东西,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哎哟,妈呀——”

袁森和康巴萨急忙爬上石台,看到石台上的那玩意,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来石台上有一块长宽都在两米左右的石头,那石头是半透明的,里面混沌一片,可是在石头中间,却有一颗奇怪的人头骨。整块半透明石头方方正正,打磨得非常光滑,却不知道里面的人头骨是怎么放进去的,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人头骨本来就是跟着石头天然形成的一样。

艾凯拉木吐吐舌头,道:“这是一块琥珀。”

袁森用匕首敲了敲半透明石头,石头立刻发出清脆中夹着浑厚的声音,材质肯定是石头没错,却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损坏石头半分,就把一颗人头骨镶嵌进去。

艾凯拉木敲敲打打了一阵,说:“咱们光傻看着也不行,不如把石头砸开,看看人头骨有什么奇怪之处,怎么样?古代西域游牧部落都喜欢在人头里镶金做饮器,这颗人头骨里要是镶嵌了一颗大金子,咱们仨都发了。”

康巴萨一直在冷静地观察着半透明石头,他打断艾凯拉木的话,道:“这是石头,不是玻璃,以咱们目前的装备,弄开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艾凯拉木嘿嘿冷笑着,把袁森和康巴萨支开,举起手枪,连开三枪,半透明的石头不但没有裂开,甚至连明显的弹痕都没有,只有很浅的几块斑点。

艾凯拉木这下傻眼了,这块看似玻璃的石头,比一般的石头都要坚硬得多。一般的石头被枪击中,少不得也被打得石屑乱飞,而这块半透明石头的坚硬程度,达到了让人难以相信的程度。

袁森跳下石台,仔细查看这间宽大廊道里的情况,觉得它更像是一座通墓,能够把通墓建成这样的,必定是王侯贵族。他们没道理不留下只字片语。

袁森朝前走了十几米,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辆已经朽烂的马车。马车颇为宽大,可以容纳多人乘坐,它的一只轮子裂开,失去支撑,故而坍在地上。

车上还有一些皮具类的东西,顺着马车倾倒的方向滑到地上。袁森蹲下身子,试图去捡,康巴萨却突然在后面拉住了他,道:“别动这些东西。”

袁森一愣,站了起来,只见康巴萨满脸激动的神色,眼睛里泛着微红的光,看起来几乎有点不能控制自己。

袁森吓了一大跳,道:“康巴萨,你怎么回事?”

康巴萨深吸了口气,说:“袁先生,这架马车我认识,我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袁森奇道:“马车不是用来乘坐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康巴萨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道:“袁先生,这辆马车是载人的没错,却载的不是活人。”

“什么意思?”

康巴萨缓缓道:“我的家乡在北疆阿尔泰山脚下,我们部族的长者去世之后,都有个习俗,会用一辆车子载着他的尸体到各家各户巡逻,每家每户都要表示哀悼,巡完之后,长者的尸体才会被送入墓穴里安葬。”

袁森问道:“你们不是信真主胡大的吗?”

康巴萨摆头道:“其实你不知道,我们哈萨克人并不是最虔诚的穆斯林,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大一部分哈萨克人信奉萨满教。而我们部族比较特别,一直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宗教习俗,部族的长者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我们都必须遵守。”

康巴萨指着马车上的皮具道:“你看这三条牛皮绳绑的位置,分别就是捆在人体的脚、腰和胸部,这种捆法能够很好地固定尸体,避免在马车上颠簸下来。头部是不允许捆的,据说头是人的精神之灵,一旦被束缚住了,灵魂就不能顺着太阳的方向飞升。”

袁森这才明白过来,只不过这下子疑团就更大了。他们在火焰山地底下发现康巴萨部族丧葬中用到的马车,可是康巴萨的部族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尔泰山,这两者之间怎么会产生联系呢?

康巴萨悄声道:“袁先生,我也不瞒你,其实刚才看到石壁上那幅巨大的人像,我就产生了怀疑。”

袁森一直当康巴萨只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战士,他跟着他们下来探险,作用也仅限于安全保障的作用,现在一沟通,觉得这个人大有来头,便认真地听起来。

康巴萨道:“壁画上的人像,我在小时候就见过,面容虽然跟他不一样,但是造型却很像。那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了,去族里长者那里治病。他是一位巫师。长者给我吃药之后,让我在他的屋子里睡一觉,我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却看到长者在房间里点起了火把,悄悄地在一幅画像面前祈祷。那画像上人的造型,跟石壁上那幅非常像。我那时候很小,觉得非常害怕,不敢发出声音,害怕了一会儿,又慢慢地睡着了。这件事过去已经几十年了,但是在我脑子里的印象非常深刻。”

袁森暗自奇怪,他指着石台,说:“康巴萨,你们部族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跟这座半透明石头和人头骨扯上关系?”

康巴萨摇了摇头,艾凯拉木沮丧地跳下石台,跑过来对袁森说:“袁小哥,我看那颗人头骨里一定有宝贝,说不准还价值连城,就他娘的弄不出来,真是可惜。”

袁森一摊手,道:“我们也没办法——”

艾凯拉木眼珠一转,道:“要不,咱们试试能不能把大石头抬出去,只要出了立方体,再想办法从上面调特种兵下来。里面的人头骨就算弄不出来,光是这个稀奇玩意摆到博物馆收门票,也够咱们赚的。”

艾凯拉木的一番话说得袁森忍不住想踹他两脚,他下火焰山地下空间最直接的目的是找到杨健教授,看到稀奇宝贝就丢掉自己的使命,他做不到。

袁森和康巴萨都对艾凯拉木的建议没什么兴趣,艾凯拉木的热情一下子就散了,他这才注意到面前的马车,一愣道:“怎么有辆车?”

袁森就把这辆马车的来历和康巴萨部族的巧合习俗跟他说了一遍,艾凯拉木也是啧啧称奇,他拍着康巴萨的肩膀,说:“特种兵,说不准你还可能在这里找到老祖宗呢,不对,这么说你就是且丽人的后代了?”

袁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很有可能,只不过吐鲁番跟阿尔泰山相隔遥远,要在这么远的地方扯上联系,太过牵强了。”

艾凯拉木撇撇嘴道:“这可说不好,西域三十六国的时候,各国互相征伐,民族迁徙是很正常的事情。据说一部分原西域部落的后人都去了阿富汗和印度呢。”

袁森知道艾凯拉木的说法也很有道理,当年土尔扈特东归,从伏尔加河到伊犁,路程之艰险,环境之恶劣,完全无法想象,这种民族迁徙的事情真是说不准。

袁森道:“按照康巴萨的说法,马车最后停下的地方一定是墓地,那这里应该是且丽人王族的墓穴才对?”

艾凯拉木就喜欢听这样的话,急忙表示赞同,心想得赶紧到前面去找且丽贵族的墓。

石台后面是幽远黑暗的廊道,他们往前走了一段,地面上就潮湿了起来,廊道两边的石墙上还能渗出水来。

立方体架在大湖上面,里面潮湿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从进到立方体到现在,一路干得异常,这下子突然看到石墙上渗出水,袁森觉得非常奇怪。

袁森用手在石墙上接了一个掌窝的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异味。康巴萨提醒他,立方体上的金属和土质都很奇怪,如果贸然饮用石墙上的水,可能会中毒。

袁森同意他的说法,将水洒在地上。这时,黑暗中突然响起破空的声音,好像有东西正冲他们而来。空气里轻轻响着它们震动翅膀的声音,“哗啦啦”的,好像数量还不少,袁森急忙朝前方照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暗觉诡异,正要问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头顶上突然有东西俯冲过来,他的身体急忙朝下一倾,趴在地上。那东西从他头顶上折空而去,周围响起“哗啦啦”震动翅膀的声音。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连开几枪,都打空了,袁森从地上跳起来,看到一群鸟振翅而去,消失在手电的光影里。

袁森冲两人道:“你们看到了吗?是什么东西?”

艾凯拉木道:“是乌鸦,好大一群。”

康巴萨问道:“这种密闭的地方,怎么会有飞鸟?”

艾凯拉木念叨着:“乌鸦——乌鸦——乌奴——乌奴——”

袁森立刻明白过来,道:“不错,《西域宗教考秘》中提到过,乌奴教中的乌奴就是指乌鸦。乌奴教教众在祭井上举行天葬,就是用无数尸体喂食乌鸦。”

艾凯拉木拍着脑袋道:“袁小哥,我觉得咱们找到联系了。进入地下空间以来,咱们一直怀疑杨健教授是因为乌奴教才来到火焰山的,这下有根据了,这群乌鸦八成跟乌奴教有联系。”

袁森心里一亮,他完全同意艾凯拉木的说法,立方体的密闭空间里养着这么多乌鸦,不是没有道理的。古时候在中原文化里,乌鸦代表晦气,却不知道乌鸦在乌奴教里代表什么。这群乌鸦被锁在廊道里,必定有它的原因。

乌鸦群飞远之后,袁森又在廊道里看到更多的唐军将士尸体,他们跟其他尸体一样,身上都已经脱水,成为瘪下去的干尸。

袁森检查了几具尸体之后,心中骇然,前面他们见过的干尸,都是因为环境干燥而脱水,并没有腐烂,可是这些尸体处在这么潮湿的环境里,怎么还能保存一千多年而不腐烂?这完全不符合大自然的规律嘛。

艾凯拉木把尸体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停地咂着嘴巴,连叫奇怪:“他娘的,墙壁上都能渗出水来,这些尸体还能脱水?太邪门了。”

袁森还想到一个问题,《西域宗教考秘》上提到,乌奴教是用乌鸦天葬教众尸体的,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尸体却没有被乌鸦啄食?这些乌鸦在地底下藏了一千多年,它们用什么来维持群体的繁衍生息?这些都是谜题。

三人检查了一会儿干尸,都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突然,艾凯拉木惨叫一声,在地上胡乱蹦跳起来,一双手拼命地胡乱挥舞,好像疯癫了一样。

袁森和康巴萨用两支手电照过去,看到他的一只手臂上站着几只颇大的乌鸦,那东西双爪抓着艾凯拉木的手臂,嘴巴就如啄木鸟钻树洞一样高频率地啄着,艾凯拉木疼得又是甩又是乱骂。

康巴萨冲到艾凯拉木面前,一手抓住一只乌鸦,奋力拉下来,扔到地上,将它们摔成了两团肉泥。艾凯拉木这才镇定了点,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剩下的一只乌鸦,也扯了下来,将它砸在石墙上。接着,石墙上响起“哗啦啦”如同大片锦帛撕碎的声音,那赤红色的石墙上,竟然出现成千上万只乌鸦。

乌鸦群盘旋在廊道里,多得就像夏天里的蚊子,袁森三人吓得趴在地上,只看到头顶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鸟,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动弹。乌鸦群飞起来发出的“呀——呀——”叫声,瘆得人心里发慌,觉得魂都要被那群东西活生生地勾去了。

乌鸦群胡乱盘旋了一会儿,就飞进前方黑暗之中,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地面上留下一大堆鸟屎,臭得让人直捂鼻子。

袁森和康巴萨过去把艾凯拉木拉起来,艾凯拉木一边惨叫一边乱骂,直呼这群乌鸦太过变态,不但攻击人,还会变色。

袁森看得清楚,乌鸦群都是隐身在廊道墙壁上的,怪不得他们走到这里,就发现墙壁上长满怪石,到处凹凸不平,原来都是乌鸦群趴在上面造成的假象。

艾凯拉木的手臂被啄出几个不小的血洞,好在没有伤及筋骨。袁森给他涂上止血药,绑好绑带,又注射了血清,防止被感染。

康巴萨对袁森说道:“袁先生,刚才的那一幕证明这些乌鸦的确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但是那些尸体身上却没有任何被乌鸦啄食的痕迹,这太奇怪了。”

袁森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早注意到了,这里的很多事情都非常蹊跷,完全不能按照咱们的常理来思考。大家都小心谨慎一点,高仙芝大军能够屠尽且丽人,却在这座立方体里折损不少,这里的危险程度比我们预计的肯定要高。”

康巴萨点点头,袁森冲艾凯拉木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艾凯拉木闷着脸道:“我这种铁铮铮的男人,还会怕它几只臭乌鸦,刚才只是我一时疏忽大意才着了它们的道儿。你看着,我等会儿给你抓几只乌鸦来烤着吃,改善一下咱们的伙食。”

康巴萨道:“在这样的空间里,乌鸦群要是大规模攻击咱们,咱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啊,只能等死了。”

袁森和艾凯拉木听在心里,都知道事实确实是这样,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心寒起来。

艾凯拉木嘟囔着:“没办法,我心里也怕,咱们又没有退路,在这里等也是饿死,继续朝前走有可能死在大群乌鸦的嘴巴下,这滋味是不好受,不过也有可能前面有出口。”

袁森点点头,前方突然又响起乌鸦群飞过来的“哗啦啦”声,那恢弘的气势,使人心里慌乱得厉害。三人各自找了墙壁周围稍微隐蔽一点的位置,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袁森听见乌鸦群从他身边和头顶上飞过,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乌鸦群呼啸而过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前面响起了几声枪响。他的心头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去听的时候,那枪声就被乌鸦振翅的声音给掩盖住了,他的耳朵陷入短暂的失聪状态。

等到乌鸦群飞过去之后,袁森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和鸟粪,艾凯拉木和康巴萨也爬了起来。

袁森知道三人中耳力最好的就是康巴萨了,便道:“康巴萨,你刚才听到枪声没有?”

康巴萨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是你跟艾凯拉木开了枪。”

袁森冲几米之外的艾凯拉木道:“你开过枪没?”

艾凯拉木一脸愁苦的样子,道:“袁小哥,你别拿我寻开心了,在这危险关头,我脑门又没被驴踢,怎么敢开枪啊?”

袁森道:“现在确定了,前面肯定有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打开子母连心锁的人。”

三人散开距离,由康巴萨在一个侧角打手电,其他两人隐藏在黑暗里,他们不能分辨前方是敌是友,所以小心行事,至少不能平白无故成为别人的活靶子。其实三人心里都觉得前方那人很有可能就是伪特种兵的同伙,毕竟在立方体里,他们只发现那些伪特种兵,别无他人。

三人小心翼翼地朝前靠近,袁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小声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在立方体里有没有被人扑倒过?”

康巴萨一愣,道:“什么意思?”

袁森道:“你在立方体的廊道里的时候,有没有被两个人扑倒,后来又利索地逃脱了?”

康巴萨不知道袁森为什么会这么问,茫然摇头道:“没有,我跟那帮伪特种兵都是远距离交手,如果靠近的话,我相信自己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艾凯拉木也听到了两人对话,他跟袁森对望一眼,道:“那个人的身手虽然也不错,但是绝对不会超越康巴萨,难道还有另一拨人?”

袁森道:“也说不好,伪特种兵那么多人,可能也有身手略逊的。”

艾凯拉木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

三人手上都拿着武器,艾凯拉木和袁森是手枪,康巴萨端着微型冲锋枪,他们不但要小心前面随时有可能射过来的子弹,还要小心大群的攻击型乌鸦,每走一步都带着几分小心。

康巴萨突然小声对两人道:“我看到前方有东西。”

袁森握紧了枪,压低声音道:“是人还是什么?”

康巴萨道:“是个台子,后面可能藏着人,你们小心一点,咱们再把距离扩大些,不要一下子全被扫了。”

袁森点点头,给后面的艾凯拉木打了个手势,让他放慢速度,自己却走快了,溜到康巴萨斜对面的位置,他已经可以看清楚台子的轮廓了,是个非常大的东西。

康巴萨走得很慢,袁森的视野全靠康巴萨的手电光,在距离台子将近二十米左右的位置,袁森确定了台子的方向,缩着身体,渐渐靠近台子。由于刚才艾凯拉木被乌鸦群袭击的遭遇,袁森不敢摸着石墙探路。

他靠近了台子,沿着台子的侧面溜到了后面,打亮手电筒一照,发现这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见袁森已经溜到后面,也急忙奔了过来,康巴萨一看台子,道:“怎么不是石台?”

袁森道:“对,这次不是石头的,是金属的。”

艾凯拉木摸了摸金属台,道:“什么金属,这个就是铁的嘛。”

他又敲了敲铁台子,里面传出沉闷的声音,居然是空的,确切地说,这不是铁台子,而是一个巨大的铁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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