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老头儿摇着头,道:“其实不然,阿不利孜之所以被下监牢严刑拷打,里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阿不利孜丢掉了临德王做梦都想得到的宝贝。”

袁森奇道:“什么宝贝?”

老头儿道:“这件宝贝是古利菲亚部落的传族之宝,叫灵兽玉骨,相传乃是真神创世之时,遗落凡间的神器。拥有这块灵兽玉骨,就可以打开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获得不死秘法,追随真神而去。”

袁森道:“这么说,临德王要杀阿不利孜是因为阿不利孜破坏了灵兽玉骨,阻碍他长生不老?”

老头儿点头道:“行刑那天,临德王亲自监场,那天天空是那么的幽蓝,草原上的马儿欢快地奔跑,可是刑场外的鬼国百姓,都流出了眼泪。”

临德王再三追问阿不利孜灵兽玉骨在哪里,阿不利孜都是矢口否认,辩解说没有拿到过古利菲亚部落的任何神器。临德王震怒,下令将古利菲亚绑上绳索,用来自大腕国最好的五匹骏马绑上古利菲亚的四肢和头颅,再用皮鞭驱赶马匹,五马受惊奔走。只听刺啦刺啦几声,古利菲亚身首异处,五匹骏马拖着血淋淋的四肢和头颅奔向广阔的草原,没有人阻拦。

阿不利孜看着深爱的女人身首异处,怒吼着要杀掉临德王报仇,临德王再次讯问阿不利孜,如果不交出灵兽玉骨,下场将跟古利菲亚一样。

阿不利孜悲愤交加,咬碎自己的舌头喷向天空,天空中散落一场血雾,行刑的士兵惊恐异常,更诡异的是,晴朗的草原上突然乌云密布,黑云追逐着压过来。那个季节,伊犁河畔正是少雨,可是天空中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血雨。临德王一抹自己的脸,脸上血淋淋一片,着实恐怖得很。

天上霹起了雷,飓风呼啸着席卷整个草原,临德王受惊,下令先将阿不利孜羁押在监牢,再择日行刑。那天晚上,鬼国境内一大片肥沃的草原被飓风破坏殆尽,大量牛羊被大风刮走,并且那天晚上,阿不利孜突然在守卫森严的监牢里失踪。

三天后,阿不利孜在鬼国边陲起兵,大量原本效忠于临德王的军队不堪暴政,倒戈相向,服从于阿不利孜。哑巴了的阿不利孜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卓越的军事才能,率领着守卫边境的全部鬼国军队杀进王城,临德王不敌,最后死于乱军之中。

阿不利孜大获全胜,在鬼国王城即位,自封为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当上大泽王后,郁郁寡欢,古利菲亚的惨死深深地刺激着他。当年他在阿尔泰山中追逐古利菲亚,古利菲亚最终被他感动,两人对着大山盟誓,让他们的爱情像大山一样巍峨像草原一样绵长,可是如今两人已经阴阳两隔。

在那一天,古利菲亚将他们部落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他们的部落原本活跃在楼兰城一带,与楼兰部和睦相处,后来他们部落的灵兽玉骨的秘密外泄,大月氏使者来见他们部落首领,要求用灵兽玉骨换取部落百年平安,否则将踏平他们的部落。

部落首领自然一口回绝,大月氏震怒,铁骑横扫而来,先灭楼兰,再扫去周边小部落,将古利菲亚部形成四面围攻之势。古利菲亚部只是小小游牧部落,怎能与大月氏铁骑抗衡,部落首领在大月氏的围剿中战死,古利菲亚率领着残余部队在大草原上冲出一条血路,一路向西逃亡。

不知道临德王是从哪里得知灵兽玉骨的消息,他密令阿不利孜一定要生擒古利菲亚,带回鬼国王城,却未曾告知其中秘密。

古利菲亚自知此次必死,与阿不利孜商量好族人撤退路线,并将灵兽玉骨交给阿不利孜好好保管,灵兽玉骨的秘密一定不能开启。这个秘密承载着数万族人的性命,若是擅自开启,则部落必亡。

古利菲亚死后,她的族人在阿尔泰山中消失无踪,阿不利孜费劲心思,也没有找到部落的踪迹。然而失去古利菲亚,阿不利孜每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的性情也随之大变,终于有一天,阿不利孜再也忍不住,开启了灵兽玉骨的秘密。

阿不利孜登坛作法,举国巫师启天七日,灵兽玉骨的秘密被打开,吹响的笛音召唤出飞跃大漠的神鹰,神鹰带着阿不利孜和他的军队跨越山水,终于找到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

袁森插嘴道:“那么,古利菲亚复活了吗?”

老头儿摇头,“当然没有,人死了怎能复活,只是在那个时候,阿不利孜整个人都陷入疯狂状态,才会这样做。”

地下的翡翠琉璃宫华丽异常,宫殿之中有亭台楼阁,青草流水,甚至还有真神伫立其中,阿不利孜被深深地震撼了。可是,纵然翡翠琉璃宫华丽如斯,古利菲亚却已经死去,复活与长生之说,根本就无迹可寻。

老头儿道:“在这种状况下,阿不利孜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决定举全国之力,在翡翠琉璃宫外再建造一座地下黄金城。让地下黄金城完整地将那翡翠琉璃宫保护起来,其实更深层次里,也藏着阿不利孜没有保护好爱人的自责在里面。”

袁森道:“他用整个鬼国的黄金去铸造那座地下黄金城?”

老头儿点头道:“其实,在那个时候,阿不利孜就已经彻底地疯了!”

回到鬼国王城,阿不利孜就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将他们派进深山之中,将在全国征集的黄金全部融掉,重新铸造地下黄金城。

鬼国不过一介弹丸之地,纵然多产黄金,可是要用这些金子拿去在地底下建造一座黄金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大泽王阿不利孜向周边部落发起了进攻,利用他近乎疯狂的军事才能和鬼国巫术,所到之处,皆是攻无不克。鬼国军队击溃一个部落,就必然血洗该部落的都城,将所有黄金珍品悉数聚集起来,运往黄金城的铸造基地。

阿不利孜自西向东扩张,而惨遭大月氏蹂躏的匈奴也开始了大规模地反击大月氏欺压,战线由东向西推进,大月氏的正面战场与匈奴相持不下,而鬼国神秘莫测的偷袭也让大月氏焦头烂额。大月氏地下金矿丰富的城池悉数被鬼国攻克,鬼国一旦攻克,就立刻奴役俘虏进行地下掘金,如是三番,数十年之后,那座宏伟的地下黄金城竟然真的被阿不利孜修建成功了。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四章 远古图腾

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拨接着一拨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肤上,蓝黑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只狰狞的兽头。那兽头半张着嘴,露出两颗三寸来长的獠牙,一只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只眼睛则凹了下去,陷成一个大窟窿,将整个面部表情衬托得越发阴森恐怖。

袁森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得到的这块千年古玉,就是古利菲亚部落的灵兽玉骨?”

老头儿点头道:“不错,老朽得知灵兽玉骨的秘密之后,穷尽心思,运用断玉秘法,终究还是破解不开这灵兽玉骨。如《西域惊言》中所说,大泽王阿不利孜吹响灵兽玉骨,召唤出大漠神鹰,引领他的军队找到翡翠琉璃宫。但是这块濮状古玉,大巧不工,没有回环空洞,又怎会发出声音?所以,老朽在这十余年里,走遍大江南北,四处叫卖这块灵兽玉骨,若有识货之人,必知其中奥秘,老朽与之参详数载,说不定能够窥破这灵兽玉骨的秘密。”

经这么一说,袁森算是明白老头儿在古玩市场大声嚷嚷叫卖的原因了,这老头儿跑遍整个大中国,四处叫卖他的千年古玉,只为求一个能识货的人,也真亏了他的执著。不过袁森对老头儿一直强调的《西域惊言》,却抱质疑态度,哪本书里记载的东西都是玄之又玄,正史从未提及,找不到考证的依据,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传说,执著十几年,多少有点不正常。

老头儿的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道:“老朽看到你的这块火燎烧古玉,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将两块古玉拼合在一起,没想到这两块古玉,竟然能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堪称奇迹。由此老朽才明白过来,灵兽玉骨不是一块,而是一共有三块,小哥你的这块火燎烧与老朽的千年古玉是其中之二,要想破解灵兽玉骨,就必须找到那第三块古玉。”

袁森一听老头儿这话的意思,是想把他的那块火燎烧据为己有啊,立刻对老头儿说道:“我压根就不相信你那个《西域惊言》里讲的所谓的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你快把我的火燎烧还给我吧!”

说着,趁老头儿不备,把手伸进蒙着红布的铜盆里,就要掏盆中古玉。老头儿说得起劲,一听袁森这话不对,他将古玉视为性命,费劲周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哪容袁森说拿走就拿走。

老头儿走的就是旁门左道,大半辈子都是在江湖上滚爬过来的,身手自然不简单。他旱烟袋倒着转过来,就要用烟枪的枪头点袁森的手臂曲池穴。袁森从小习武,还是跆拳道高手,一见老头儿这身手,立刻臂弯下折,退了一大步。他这一步退得很有水平,他站的位置本来就在铜盆旁边,老头儿枪头点过来,他没有向后退,而是侧着退了一大步,就像围着铜盆转圈一样。

借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差,老头儿第二枪还没攻击过来,袁森手指在铜盆里向前一探,握住了玉牌的边缘。他这一握,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火燎烧触手冰冷,抓住玉牌就往回抽,可是他握住的这一部分,一半冷得像冰,另一半却烫得像火。袁森顾不了那么多,那老头儿怒目圆睁,脸上表情是又心疼又紧张,烟枪在空中打了个旋,枪头一甩,就点向袁森的眉间两寸,逼他不得不把手缩回来。

袁森拖着玉牌向后退,手还没抽出铜盆,突然只见那盖在铜盆上的红布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铜盆里滑过。袁森可以肯定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盆壁和红布,那东西就像蛇行一样在红布上游出一阵波浪形。紧接着,袁森的手上一阵刺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仓促之间,老头儿的烟枪已经点到眉心,袁森只得撤手。

老头儿逼退袁森,挡在铜盆前面,也不再攻击过来。袁森一瞧手指,才发现他的食指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伤口,伤口正在冒着黑血。

袁森一愣,这他妈也太邪了吧,他亲眼看到老头儿将红布蒙在铜盆上,铜盆里除了清水和古玉,别无他物,那伤他的又是什么东西?

老头儿也看到了袁森的伤口,冷笑道:“无知小儿,你道这灵兽玉骨是凡品?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采石补天,炎黄蚩尤大战,方孕育出天下五千年的苍生浮世。这灵兽玉骨乃是天地初成,万古洪荒之物,生而具有灵性,凡夫俗子若不得法,必然招来灾祸,那贺兰苗寨的谢老猎人,就是极好的例子。老朽十多年来,每日用阳血作引,方能系这灵兽玉骨到如今。”

说着话,老头儿掀开脏兮兮的袖管,那枯瘦的手臂上到处都是点状疤痕,有的是新疤,有的已经结成红斑,想来是用自己的血来喂玉留下的。怪不得袁森当初走近老头儿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这人就像没有活气一样,身上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原来是用血喂玉久了,身上也沾了那玉石的阴气。

袁森手上受伤,知道这古玉怪得很,留在自己身上,不知是福是祸。但是这古玉隐藏着沙海古墓的秘密,如果被这老头儿拿去,他又怎么去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

老头儿耷拉着脑袋,瞅着袁森,道:“小哥你要拿走这两块灵兽玉骨也容易,你只需答应老朽一个条件。”

老头儿为了破解灵兽玉骨的秘密,倾注了十多年的时间,哪里会说拱手赠人就赠人那么简单,他这条件必定不简单。

袁森质疑道:“老爷子你本事那么大,寻脉断玉,一身绝活,难不成还要求我?”

老头儿嘿嘿干笑着,道:“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识宝无数,唯独见到这灵兽玉骨,才知断玉之术博大精深,老朽所见,不过管中窥豹,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乃是老朽一生中的夙愿。灵兽玉骨一共三块,第一块乃是老朽从谢老猎人那里盗取而得,第二块来自沙海古墓,如果要找这第三块,老朽认为还需从贺兰山的神秘穆寨着手,所以老朽想请小哥去一趟宁夏,找寻穆寨。”

袁森听了老头儿的一番话,暗想敢情这老头儿自己找不到穆寨,想让我去蹚这趟浑水,立刻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老爷子你也说了,这穆寨不过是一个小部落,而贺兰山的范围如此广阔,以你老爷子的本事都找不到,我一个年轻后进,怎么会找到那种地方呢?”

老头儿沉吟片刻,道:“小哥,老朽与你在这古玩市场里聊得投机,也是一场缘分,老朽也就不瞒你。你道老朽见你识货,就跟你讲断玉秘术,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其实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小哥你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息。这气息,旁人无法模仿,只有一种人才会有。”

老头儿说到这里,又沉吟了起来,袁森忍不住了,道:“你有话就说,别说一半吊一半!”

老头儿道:“身上带这种气息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穆寨中人。”

袁森以为自己听错,忍不住骂道:“你个死老头儿,他妈的没词儿说了拿老子开涮。”

老头儿摇头道:“老朽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相信,老朽还知道独目兽部落有一种独特标记。就如契丹族自诩狼族后代,在胸口上烙印上狰狞的狼头。”

袁森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也有这种独目兽部落的印记?”

老头儿点点头,浑浊的双眼盯着袁森,那眼睛虽然苍老,但是却炯炯有神,一下子能刺到人心坎里去,让人丝毫不能质疑他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袁森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竟然有一些惴惴不安。

老头儿又道,“据《西域惊言》载,独目兽部落在婴儿出生之初,就会在婴儿背部肩胛骨下三寸的地方文上独目羊头,以此延续独目青羊的圣光。”

袁森道:“笑话,我自己身上有没有文身,我自己会不知道?你这老头儿忒能胡说八道了。”

老头儿用烟斗指指三进口古玩市场的围墙,道:“小哥你无须多说,有与没有,你大可以到后街的照相馆拍一张照片,就一清二楚了。”

老头儿说着话,眼神冷冽又戏谑地瞧着袁森,袁森瞧这老头儿虽然说话满嘴江湖味道,但是却句句在理,难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诡异的味道却不自知?

袁森从小就是孤儿,而且没有哪个男人会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背面裸体。袁森咬咬牙,绕过三进口角落的葡萄支架,从小拱门出去,来到后街。

三进口的后街商铺林立,餐厅酒楼到处都是,中间穿插着一些专门给古董拍照的影楼。袁森随便挑了一家,就走了进去,那间影楼比较小,夹在两家酒楼之间,空间非常逼仄。影楼只有一位摄影师,袁森说明来意,摄影师一愣,因为这里的影楼大多是做古董明器的生意,鲜少给人拍照,而且是拍背部写真。

但是客人要求,就只得照做,摄影师给他拍照的时候,袁森几次忍不住要问摄影师,他的背上是否真的有文身,最后还是忍住了。

照片在十分钟后洗了出来,被装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袁森接过摄影师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心中有一股忐忑不安。

袁森快速地离开影楼,从后门绕进三进口,盛夏的乌鲁木齐非常炎热,这符合新疆的特点,白天酷热难耐,晚上却冷得发抖,昼夜温差非常大,可是袁森在这让人油汗直冒的温度下,却感到后脊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照片抽了出来,没错,那的确是他的臂膀。厚实而有力,肩胛骨鼓起的地方,还牵出几条滚动的肌肉线。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拨接着一拨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肤上,蓝黑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只狰狞的兽头。那兽头半张着嘴,露出两颗三寸来长的獠牙,一只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只眼睛则凹了下去,陷成一个大窟窿,将整个面部表情衬托得越发阴森恐怖。

袁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诡异的兽头画像,居然会文在他的身上,而且是从出生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二十多年来,他却丝毫不知。

整张照片看起来陈旧味非常重,照片中的独目羊头散发着一股腐烂阴暗的感觉,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与那只独目兽对视,你会感觉到那种阴森森的目光能看透你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就好像在某个角落里有个东西在窥探着你,你明明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不知道它是什么,它藏在哪个位置。

袁森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真的就是独目兽的后人?从一出生就被留下了这个独目羊头的文身,还有身上那种只有老头儿才能闻出来的气味?

他这么一边思考,一边不由自主地就返回了老头儿的测字摊前,老头儿正掐着烟枪,自顾自地给烟枪里添烟叶。

老头儿看袁森走过来,手一伸,道:“把照片给老朽过过目。”

袁森有些木讷地道:“不用了,全都被你说中,但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老头儿嘿嘿笑道:“据老朽猜测,贺兰深山中的穆寨多半就是《西域惊言》中所载的独目兽后裔,你若要揭开你的身世之谜,贺兰山之行,可是非去不可了。”

袁森越想越不对劲,道:“老头儿,我对你的鼻子非常怀疑,你若今天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老头儿笑道:“小哥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为你一一道来。”

“中医里有所谓望闻问切断病之法,而我辈断玉之人,既要能寻玉脉,也要会找穴挖冢这其中玄妙,也讲究个望闻问切嗅。望闻问切,先且不谈,就单论一个嗅字,没有几十年的工夫就上不了台面。干我们这行的,下墓之前你先要嗅土质的味道,以此来确定墓有多深,墓是千年老穴,还是百年新冢,地下有没有古玉?行家高手,还能通过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来嗅味辨人,有些瞎子也练出过这种功夫,纵然瞧不见人,可是根据味道,就能判断你这个人是好是歹,你是出身贵族还是一介贱民,所以瞎子算命,往往是十算九准。”

老头儿道:“二十余年前,老朽见到谢老猎人,一靠近他,老朽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老朽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干地底下的营生,这死人身上的味道,老朽鼻子一嗅就能分辨出来。谢老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香,这香味很淡,有点接近檀香,但是却更为清淡。若不是对这一行深有了解的人,就决计闻不出来。老朽以前下地探玉,就经常撞到盗墓贼盗墓,为了避免墓中瘴气有毒,盗墓贼擅长使用檀香熏香一类的香料来驱散墓中瘴气腐气。老朽闻这腐香若有若无,淡而不断,薄而不绝,弥散久远,十分特别,后来与谢老一番交谈,了解他在穆寨中的遭遇,才知这腐香源于穆寨。老朽再见谢老从穆寨中带出来的宝贝,每一件宝贝上都有这种腐香,绵绵不绝,初时尚有不适之感,待到后来神清气爽,非常奇妙。后来老朽得到《西域惊言》奇书,才知这腐香乃是古西域北疆特产的一种香料,叫尸魂香。这尸魂香是由一种叫离木的树上结的果实,此树高不过两丈,三年长叶,五年开花,一日结果。离木日出结果,日落时分,果实就会开始掉落,落地就腐烂,散发出尸体变腐的尸臭。要把这掉落在地上的离木果实捡起来,清洗干净,放到烈日下暴晒三天,再剖开硬壳,壳内多半会有一只饿死的虫子。要将硬壳内的虫子放到开水里煮沸,越煮臭味就越淡,等到几个时辰之后,虫子身上尸臭变淡,还会飘出淡淡的香味,谓之尸香。古代西域连年征战,经常会出现尸横遍野的情况,西域昼夜温差极大,尸体被烈日一晒,就会腐烂变臭。若是有一块尸魂香,不但可以驱除尸体散发出来的臭气,还能避免瘟疫的侵扰。而当年独目族擅长挖墓盗宝,常常是整个部落一齐出动去掘坟挖洞,为了避免遭受墓内脏东西的侵扰,独目族每人都会配有一个尸魂香的皮囊。而且他们的尸魂香从一出生就携带在身上,直到埋入地下,仍然携带着属于自己的那袋尸魂香,如是代代相传下来。独目族的婴儿从出生,身上就会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尸魂香,而且终年不断,虚中带实,薄而有力,绵绵不绝。老朽闻谢老身上的尸魂香,时而浓郁,时而清淡,而小哥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似有似无,亦虚亦幻,绵绵不绝,这与《西域惊言》中所载的独目族人天生的尸魂香一模一样,是故老朽才断言小哥后背肩胛骨上有独目青羊文身,如果真有,那小哥一定是独目族后裔没错。”

老头儿的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袁森使劲地往身上嗅了嗅,好像真的闻到一股臭中带香的味道,但是那气息若有若无,让他无法判断是老头儿一番话造成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是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尸魂香。

老头儿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忘了老朽今天所讲的话,从此小哥你与老朽再无瓜葛;第二条,深入贺兰山,寻找独目族后裔,揭开你的身世之谜。”

袁森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十岁之后被一对丧失生育能力的夫妻收养,考上大学那一年,他的养父母送他出省念大学。他们乘坐的大巴士与一辆卡车相撞,大巴士里有四十多人丧生,留下小命的只有几个,袁森正是其中之一。随着渐渐长大,他对亲人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也曾经不止一次动过寻找亲人的念头,但是当年的孤儿院早已拆毁,茫茫人海,没有任何线索。老头儿的一番话,虽然玄乎得厉害,却也让袁森怦然心动,难道他的祖先,真的就是神秘的独目族后裔吗?

其实袁森对老头儿的话信了几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家乡就是贺兰山附近的银川市,老头儿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他的档案里也没有记载任何跟宁夏银川有关的信息。老头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推测出他很有可能是来自贺兰深山中的穆寨人,《西域惊言》中的阿尔泰山独目人后裔,难道这一切真的具有某种联系?

袁森心里也清楚老头儿的想法,老头儿认定了袁森就是穆寨部落的遗民,他自己在贺兰山里穷尽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找到穆寨部落,甚至这十几年来,老头儿可能还去过无数次穆寨,都是无功而返。万事万物都讲个缘分,老头儿无意中发现了袁森身上的腐香,从而断定他与穆寨的关系,想利用他与穆寨的血脉,寻找神秘的部落,来找到第三块灵兽玉骨,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

老头儿见袁森沉默不语,以为已经将他说动,又煽风点火道:“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出世,都将会震惊世界,那将是会与埃及金字塔、秦始皇陵兵马俑、万里长城并称,成为世界九大奇迹之一。小哥,你想一下,就为了这个,你说你是否值得一去?”

袁森道:“你仅仅凭借一本不知作者何人、不知出处何在的《西域惊言》,就肯定这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存在,也太不靠谱了吧?古人擅长想象,常常借古讽今,借喻其他,这《西域惊言》我想也不过类似《聊斋》那样的鬼怪小说,也值得你这样看重,真是可笑。”

袁森与老头儿这一番交流,已经对老头儿的见识和手段非常佩服。他跟随杨健教授多年,杨健教授虽然是国内知名的金石专家、国学泰斗,但是家学渊源,他对断玉寻脉、鸣金听器的传奇异术多有了解,袁森受他影响,自然也不会盲目抵制。

见识了老头儿的手段,他已经确信老头儿乃是高人,他既然十几年来坚持不懈地追寻西域鬼国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那黄金城多半真的存在。只是这老头儿太过狡猾,遇事只说一半,让人听得非常恼火,所以袁森想激老头儿一激,让他多掏点话出来。

老头儿听了袁森的话,揪着焦黄的胡须,得意地笑道:“小哥,你就不懂了。这《西域惊言》乃是明朝一位奇人所著,名号唤作牧羊山人,这位奇人终身游历西域诸地,收集西域各个部落的神秘传说,加以记录。书中所记之事皆是有根有据,或民间流言或历史遗迹,所记之详所记之博所记之奇,简直让阅者无不触目惊心,堪称一部西域《史记》。且这位奇人身携传奇古术,乃是寻龙点穴秘术的执牛耳者。他或一时技痒,或为验证传言是否属实,偶或点穴钻入地下,他一不取宝,二不移棺,却是专门寻那些甲骨文献,将文献所得记录入《西域惊言》之中,历时四十年,方始成书。”

袁森不屑道:“什么一代奇人,也不过一介盗墓贼而已。”

老头儿道:“偶或有德,始为君子。牧羊山人一生不为求财,只图留下惊世之作传于后人,纵然点穴挖冢,也不算大过,称为奇人,岂敢有丝毫折杀?如此奇书,自然知者甚少,老朽侥幸,获此孤本,其他散见于世的,都不过老朽手中这本的摹本,残缺不全。”

老头儿侃侃而谈,他讲述《西域惊言》的时候,神采飞扬极为得意,就像那本书不是牧羊山人所著,而是他自己的著作。

老头儿说得正起劲,突然从不远处高大的葡萄架子后面冲出几个穿着长皮衫的中年壮汉,当前一人指着老头儿用带口音的汉话道:“就是这个老头儿,他拿假宝贝骗我们的钱——”

老头儿一见那几人,脸色大变,抓起测字摊的折叠架往背上一甩,弓着背就往后门跑,几个壮汉见老头儿要跑,穿过葡萄架的缝隙,朝老头儿奔过去。

老头儿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又撞上尔等眼障之徒,老朽去也。小哥切记,贺兰山一行,若是有所收获,一定要到后街刘记牛肉面馆找老朽——”

老头儿一边高叫一边在葡萄藤之间穿梭,躲过壮汉的几次扑击,绕过后门,就此消失不见,那几个壮汉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老头儿疯疯癫癫,十分之不靠谱,仅凭他一番胡言乱语,凭他的一席荒谬说辞,就到一个更不靠谱的地方去,寻找自己十分不靠谱的祖先?”袁森也对自己的不靠谱很奇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潜意识里,老头儿对穆寨和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描述,却深深地吸引着他,如果阿不利孜为古利菲亚建造的地下黄金城真的存在,那找到那座黄金铸造的城池,该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

袁森突然想到来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的玉牌,既然已经确定玉牌是属于灵兽玉骨的一部分,那么当年和亲乌孙王朝的细君公主是否也跟阿不利孜的地下黄金城有关系?乌孙王朝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在墓室内留下血书,沙海古墓中的细君公主的尸体已经被他转移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正是细君公主远嫁西域的真正目的。细君公主远离故土,是在西汉王朝的操纵之下进行的,那么这个目的势必就与当时的西汉王朝有关。

如果将沙海古墓中的那块灵兽玉骨与阿不利孜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联系起来,是否就能说明阿部力将细君公主的遗体也送到了地下黄金城中。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的话,西汉王朝送细君公主出塞的目的,难不成就是为了这座惊世骇俗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

黄金城、翡翠宫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无尽的财富珍宝,试问当年的西汉王朝四海升平天下富庶,西域纵然多金,一个西域鬼国的财富岂能跟堂堂西汉王朝相提并论。而且当时匈奴势力猖獗,汉高祖刘邦亲自率军出征,尚且被匈奴冒顿单于困于白登山,差点就不能回来。照这样说,如果西汉王朝和亲乌孙是为了黄金城、翡翠宫的珍宝,就算细君公主生前能找到,汉王朝也没办法将这些珍宝护送回中原,这个说法明显就带着十二分的不可操作性,西汉王朝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

那么,西汉王朝开启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黄金城、琉璃宫里不仅仅只有让人垂涎的珍宝,而是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

从三进口古玩市场的院子里出来,是透着浓郁新疆味道的伊斯兰教建筑群,三进口后面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上百米高的观光塔,观光塔睥睨四周建筑,两旁耸立着两座清真寺,清真寺里朝圣的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天边雪白的大雪峰插入云霄,落日将观光塔下的建筑染得金黄醉人,不可否认,这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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