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是吧?”
面对饶勇的沉默,李慕什么都没问,拿出手机道:“你在找这个?”
哐!
靠在审讯椅上的饶勇看见那部华为手机在李慕手中的第一个反应是往前冲,仿佛那玩意儿不在自己手里他就不舒服似得猛的拽动了手铐,假如这把椅子不是被焊接在地面上,恐怕连椅子都得带起来。
“激动了?”
李慕拿着手机晃动了几下,淡然的说道:“我让人查过这里的每一个电话号码,发现这号码全部来自太空卡,没有任何登记记录。很显然,这些号码全是‘实名制’政策下达之前申请的,也是在‘实名制’彻底实施前所使用,否则‘实名制’后,这些号码都该停机了。”
“那么,问题来了,饶勇,这些号码到底属于谁?”
李慕的问题很有意思,他先问了有关那条信息的意思,又问了信息的内容,再问饶勇遭遇的刀手始末,还问了电话里的号码,就是没问‘你到底是谁’。
他在躲着雷区,因为是个人都知道一个当了十三年兵,有十年扣着‘保密’戳的家伙绝对不可能是社会黑帮分子,这些人,恐怕也不允许自己堕落到那种程度。那么,他怎么会和社会上的人起冲突?
至于群众提供的对话内容,关于‘威爷’这两个字李慕则如雷贯耳!
威爷一直是沿海区域的顽疾,是北方最大的毒瘤。
他不是黑帮,可比黑帮更有分量,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哥都不用见到威爷本人,只要威爷一通电话,所有人都要给面子。据缉毒部门的资料显示,威爷是近五年来才浮出水面的超级毒枭,而他参与贩毒的时间,很可能超过十年!
李慕当着饶勇的面没向陆远解释有关威爷的事,但是,这个名字却逼迫着他一步步向雷区靠近,干刑警的、缉毒的,没人不想亲手抓住这个混蛋,甚至有缉毒警在同伴死于威爷手里后发下毒誓:“老子这辈子都跟你死磕,当一年警察抓你一年,当十年就抓你十年,脱了警服,我他妈跟你同归于尽!”
这是警察在极度悲痛中说出的话,可想而知,威爷给当事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那么巧,说这句话的人就是李慕,那么巧,死在威爷手里的人,是宋副局长最喜欢的徒弟,海市局里人缘最好的孟阳,是李慕这辈子唯一敬佩的师兄。
打那儿开始,李慕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为了报仇,妻子以聚少离多为由和他离了婚,为了媳妇和孩子的安全,李慕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没分一分钱家产的净身出户,至今还在宿舍里住。至于她和饶小曼,不过是李慕那张爱开玩笑的嘴惹的祸,平日里他总喜欢逗饶小曼这个骄傲的女人几句,这才落下了正在追求饶小曼的名头。事实上李慕哪有心思去想风花雪月的事?恨不得一周能加出八天班来的刑警队副支队长除了在处理警情以外,几乎将为数不多业余时间都放在和原来缉毒部门的同事联系上,他要亲手把威爷抓回来。
眼下,机会总算来了。
嘀、嘀、嘀。
手机响了,蓝色的屏幕光闪耀着,饶勇仿佛在体内某个位置按上了弹簧,瞬间扭头看向了手机。
“你不说是吧?”
李慕举起手里的手机:“那打电话过来的人应该会说点什么……”
“别!”
饶勇非常认真的回应着:“会死人的……”
他的声音很轻,一个能轻易撂倒两名刀手吓跑一名刀手的男人居然露出了祈求一般的表情。
嘀、嘀、嘀。
电话铃声还在继续。
李慕没有半点同情心的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饶勇才说出了一个字,剩下的话语完全卡在了嗓子眼,像根鱼刺似得让他说不下去。
嘀。
李慕太损了,在这种情况下接通了手机……
“大勇……”
苍老的声音出现了:“威爷让我给你带句话,你们家里有几口人、住在哪,好像不怎么难查,今儿去的几个人折了也就折了,反正也没打算真的要你命,还是那句,人呐,不能只看着眼前的高山仰止,得顾忌着身后的河水低流,谁还没有走窄了的时候?威爷说了,你把货带回来,南线归你,你不回来,死全家。”
嘟……
对方都没给饶勇说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断线声响了几下后,手机彻底恢复了平静。
这回李慕明白了,刚才他还纳闷这个威爷怎么会找几个小混混杀一名当了十三年兵的饶勇,合着,这是在敲山震虎,在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找几个人冲着饶勇下狠手,让饶勇明白,在不合作,接下来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可,饶勇的价值到底在哪呢?
在这个国家,有两大毒源散发着恶臭,其一,是南边三国交界处的三角地带,那里毒品销售量比金矿每天出产的黄金还要值钱;另一边则在北方,这也是北方人为什么不去三角地带购买毒品的原因,因为在海市对面,和这个国家只有一海之隔的地方有一个完全封闭的国度,那里的边缘地区,每年都会有大量毒品流入。(写的这么详细,都应该知道是哪了吧?这是一位专业人士说的,真实,残酷,唉,就是无法彻底写明白,所以,含糊处理。呃,那个国家领导人姓金……)
然而,威爷正是这海上的桥梁,也是省厅缉毒部门权力打击的对象,据说威爷每年被查货的毒品价值过亿,这还只是被查货的!
嘀~
电话声又一次响起,这回,是李慕自己的电话,当他拿出手机,宋副局长的声音出现了。
“省厅来信儿了,别动饶勇,派几个人暗中保护饶勇的家人,不遇到紧急情况绝对不允许暴露。具体的事,省厅下午回来人,到时候在说。”
一句话让整个案件彻底明了,这饶勇既然被省厅保护着不让动,那就说明了他是省厅的人,省厅的人打扮成这样还和毒枭有所联系,只能证明他是——卧底!
李慕心里刺挠的看着饶勇,他只要在快一步就能把整个案情审讯出来、紧握在自己手里,可是,他还是慢了,慢的让这个机会静悄悄溜走,也许再也没有了触碰的机会。
“陆教授。”
陆远扭头看着李慕拿张紧绷的脸:“咱们让这小子好好考虑一下,一会儿在回来问他。”
李慕什么都没说,因为宋副局长在挂断电话前只说了两个字:“保密。”
走出审讯室,陆远看着李慕问道:“怎么了?”
李慕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
说完,转身就走,他心里拧巴的劲没人能了解,那堵在嗓子眼的火儿都要喷出来了,不过,那又能如何?还不得忍着?
走回办公室,一名刑警追了上来,和平常一样的与李慕开玩笑道:“队副,嫂子在楼下等着呢,想问问你大舅哥到底怎么样了。”
他也是看李慕今天情绪不错,这才把平日里没挑明过的玩笑说了出来,没想到李慕居然懵了:“嫂子?大舅哥?”他还在纳闷呢,自己和前妻除了每个月要抚养费以外,很少联系,况且前妻也没有哥哥啊。
“饶小曼~~”李慕的同事挑了挑眼眉,做了个只有他们俩才明白的表情。
李慕这股火总算有地方发了,当即怒火道:“放什么屁呢!”
“让你办的聋哑人盗窃案办踏实了吗?万达广场一天丢他妈七个钱包,到现在还没抓到人,你还有心思跟我这扯王八犊子?”
“长没长心?”
“还要不要点脸!”
“就你这德性,当他妈什么刑警?”
“嘴这么碎,说相声去吧?啊!”
李慕骂完直接就走,加大了脚步向前,刑警被骂的没反应过,追了一句:“队副……”
“别他妈跟我说话!”
回到办公室,李慕‘当’一声摔上了门,有两个要同时进屋的同时也被关在了外边,那时,走廊内连陆远在内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着,谁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李慕在发完这股火后脑子清醒了下来,根据现有的信息分析着应该出现的情况。
卧底不是随便说出来的,也不是电视剧里随便演出来的,起码以李慕在警界这么多年的了解,他没见过海市有任何一名刑警打入贩毒分子内部潜伏几年才断掉一个团伙的案例,这不符合现实。
那么,卧底到底有没有?
有。
李慕自己都当过卧底,不过时间不长,三天。当时省厅缉毒部要求海市当地出人去和一伙毒贩接触,以买家身份配合想要戴罪立功的犯人和毒贩交易,当时李慕正在市局缉毒队,是宋局点的将,最终,将其绳之以法。也正是那次,陪李慕一起去的孟阳,死了,就死在了李慕怀里,替他挡了枪子儿,而市局查获了有史以来海市最大的毒品交易量,整整一百公斤的海洛因和氷毒全部被销毁。
至于为什么省厅领导和局领导不允许卧底长期潜伏,李慕也做过自己的分析,他觉得这事得分两头说,第一,没必要,缉毒这事基本都是先盯着吸的,在通过这些人盯上以贩养吸的,最终是销售网络、运输网络、制造网络,一抓一串。因为贩毒最大的成本是人,制毒成本最小,一个毒贩最头疼的可能是运输、可能是贩卖,这需要人,却绝不是制造,制造这事谁来都行,甚至可以彻底工业化。
另外,毒品这东西不是买方市场也不是卖方市场,这东西是强制购买,有个毒贩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之所以贩毒,主要原因是当毒品纯度不够的时候,那些吸毒的人宁愿买两份也不会放弃购买。
这才是要点。
这才毒贩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找可靠的、能让他感觉到踏实的人来进行贩卖的顾虑,谁让人是最不可靠的呢?
先不说会不会叛变的问题,毒贩手下的人可是被抓一个就少一个,为了保密,他们基本上是一萝卜一个坑的安排人,少个人就等于整个链条断了,耽误了生意。
第二,危险性太大。
卧底本身就是一个危险性非常大的工作,毒贩一天赚多少钱?警察挣多少钱?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贱的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这可是马克思说的。
还有,长期紧绷的压力之下,卧底人员的精神世界会不会崩溃?长期在拧巴的世界里活着,卧底能不能承受自己所看的凄惨?你以为毒贩拿着那些钱花天酒地是享受么?这对于一个长期看到吸毒者痛不欲生的警察来说,享用那些钱等于看着沾满鲜血的钞票,购买的东西仿佛都带着吸毒者的血肉。普通人,谁能熬得住?
警察,有几个不是普通人?
这才是上层领导尽量减少卧底,宁愿用大量线人费也不愿意让自己人参与进去的考量。现阶段,据李慕所知,海市的缉毒工作除了有自己人假扮买家、卖家分别缉拿贩卖和购买毒品的毒贩外,还这没人潜入过贩毒组织或黑帮组织内,甚至海市在扫黑的时候都没派出过卧底,也不需要卧底就能把一些嘴硬的黑帮分子以0口供送到监狱里,他们只需要准备完整的证据链就好。
但,这个饶勇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省厅的‘贴靠’行动出了问题,让饶勇拔不出来了?
没错,贴靠。
海市这边的缉毒部门管卧底行为叫贴靠,而不是潜伏。
当然,李慕绝不是不相信国内有长期潜伏在贩毒组织内部的卧底,有一年央视播出的感动中国节目中,不就有一位警察上去了么?当时李慕在家跺着脚骂街,口水喷了一电视的大骂:“王八蛋,女人露出来点胸脯你们都给打码,现在缉毒警面向全国,你把正脸给亮出来了,这是人干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