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刚做完手术,取出弹头的梅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李凉静静坐在床边。
进入捍卫者号之前,他心中依旧想着如何帮助该隐重新夺回蜉蝣,如何杀回中京,如何击碎卓斯“新世界”的阴谋,然而,当他在总控大厅看到备用指挥大厅中的景象,看到梅赛和该隐的惨状。
忽然觉得极其疲倦。
四天来,他投入与卓斯的交锋中,发现一个又一个隐秘背后的真相,却发现那些真相导向更复杂,更久远的秘密。
即便直面强大无比的支配人,他也没有一刻服输。
但这一刻,他累了。
斗争总会伴随牺牲。
有一天,该隐,梅赛,K,水野,水哥,老唐,一个个熟悉的同伴死在他面前,即便未来他搞清楚了一切,又能如何?
拯救人类?
人类需要被拯救吗?
他在中京生活了三年,从没听到任何一个邻居,客户,朋友说过被压迫的痛苦,听到的只是穷人对富人的羡慕,对金钱的渴望。
即便揭竿而起,等着他的不会是一呼百应,而是强烈抗议,一如蜉蝣的遭遇。
蜉蝣悍然对抗希安,人们走上街头,大肆游行,诉求却是让秩序局尽快平息暴乱。
这就是现实。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枪杀了卡洛斯,李贞观和克里斯,他不想从这三个人口中获知什么秘密。
武器基地的那些武器装备给蜉蝣,可以打造出一支军队,再加上他是一个“天灵”,同时拥有“至圣先知”的身份,可以从蜉蝣的人里挑出一些有“灵感”的进行启迪。
这样,他身后就有一支武装魔法军队,一支有着相同信仰,永不背叛的军队。
深海之门就在那里。
开着捍卫者号撞过去……不,不必撞过去,他可以带着所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戍卫机器人部队将列队恭迎。
然后。
他穿过深海之门,进入广阔无垠的灵理世界。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何尝不能让身边的人同样掌握灵的力量,延长寿命,安稳生活在那个神奇的世界?
四天来,他只能抗争,而此刻,他可以退缩。
甚至,这完全算不上退缩,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比正常的选择。
换成谁,都会这么选。
一个拥有极强天赋的人,一个被“混沌”和神秘剑仙选中的人,只为自己而活,可耻吗?不,这才是正常思路。
多么简单。
多他妈正确。
李凉面无表情,轻轻摩挲着双环戒指。
房间外不时传来交火声,该隐应该还在清除李贞观和卡洛斯的余孽,包括李贞观带来的秩序局亲信,以及长老会的背叛者。
刚才他才知道,原来捍卫者号上的武器权限和控制权限是分离的,想要控制武器系统,必须本身拥有希安高权限,因此,该隐的舰长权限只能操控这艘潜艇,却无法动用武器系统,这也是她全面溃败的原因之一。
想来这种设置是一种安全机制,舰长可以由非希安人担任,但武器系统始终牢牢把握在希安人手中。
现在,李凉亲自将武器系统也授权给了该隐。
虽然系统限定,授权有效期只有一个小时。
但,足够了。
李凉没有参与蜉蝣的“内务”,也没有去探寻捍卫者号的秘密,他只是坐在这里,静静待着。
期间有不少人进来,陪他坐上一会儿。
K,屠然,丽兹,巴伦丁等等,还有些前来拜访的生面孔,神情敬畏。
又过了两个小时,水野他们也被接了过来,分别来呆了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
房间内依旧只剩下李凉,以及躺在梅赛身边,枕着背包呼呼大睡的吱吱。
灯光昏暗。
李凉极度疲倦,却没有丝毫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
该隐走了进来,拉来一把椅子坐下,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李凉声音沙哑,接过水抿了一口,“处理完了?”
“嗯,该杀的杀,该死的死。”
李凉嘴角抽了一下,算是笑了笑。
说来说去就是杀。
“李贞观还活着,”该隐轻声说道,“要见吗?”
李凉摇了摇头,转而问道:“该隐,你会去灵理世界吗?”
该隐沉默着低下头,白皙的脸上依稀还有一些血迹,她没有化妆,显得有些憔悴,齐耳短发原本染成五颜六色,现在有些褪色,发根露出黑色的原色,锁骨的伤口被简单包扎,洇出一点血迹。
李凉盯着该隐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再次嗅到了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该隐低声问道:“灵理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李凉笑了笑,“王巢和老杨他们现在应该在去马科西克城的路上,你知道么,老杨专治男科,在塔星挣了不少钱,我们可以去马科西克城找他们。”
“然后呢?”
“然后,”李凉转头看着梅赛,“我们带着蜉蝣的人,成立一个团队,买一艘大船,顾一个向导,顺着暗灵海飘荡,去其他基理世界看看,听说有奥特曼,变形金刚什么的,船的名字可以叫黄金梅丽号。”
“很好啊,”该隐抬起头,声音轻快,脸上却没有笑意。
李凉点头道:“是很好啊。”
他同样面无表情。
房间内安静下来。
只有吱吱轻微的呼噜声。
这时。
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的K掏出墨镜戴上,低头点起一支烟,笑了笑:“确实很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是很好,李凉先生,”水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很美丽的世界。”接着,她又用日语轻声说道:“それが私の家ではないのは残念です。”
一个脚步声逐渐远去。
老唐的声音在楼道响起,跟随着渐低:“哎哎,水哥,干嘛去,你这人……”
最后。
K走进房间,捏了捏李凉的肩膀:“你没有义务牺牲自己的人生,李凉,你本来就不该困在这个无聊的世界。”
该隐忽然笑了,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如果你要离开,我奉陪,我想,兄弟会也有很多人愿意去另一个世界闯荡,就这样吧。”
很快。
房间内又只剩下李凉,吱吱和昏迷不醒的梅赛。
灯光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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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全球七座城市的天幕精准模拟出最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