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他又扯起这些事来,承欢脸热不已,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闷闷地说着话:“你的梦里……都梦些什么?”
季乘云看着她捂脸,笑意轻浅挂在嘴角,眼神却有些冷冽,“梦里啊,梦里有很多东西。但最常有的,是黑夜,和一盏月亮。”
他一下子说得诗意起来,像个诗人,承欢放下手,把头靠在他肩上,让他看不见脸。她只觉得他这话是在讲情话,并未放在心上,轻易地岔去别的话题。嘱咐他注意自身安全,明哲保身之类。
季乘云悉数应下。
日子再一晃,又过几日。太子妃丧葬之礼照办,不少官员家眷前去凭吊。
太子立在灵前,满目哀伤。
也是在这一日,季乘云从刺杀太子的刺客嘴里,撬出了一个秘密。一个和刺杀文将军的刺客嘴里所说的话一样的秘密。
这大概不能再算秘密,但是除了季乘云几个人,没有人再知道。季乘云连夜递奏折进宫,呈给皇帝。
皇帝看着那奏折,良久没说话。他想问问谁,你觉得是真的吗?
但没人能问。怀英跟他最久,可这些事,怀英向来也不掺和,他说不上话。
他还能问谁呢?他无人可问。
他只能问他自己,他的儿子怎么会如此?
“查,接着查下去。给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死的人都是真的,血海深仇、血流成河都是真的,因为有活下来的人为证。季乘云与刘琰早就暗中安排好一切,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直到挖出事情真相。
但太子不会让它顺利下去,太子不会坐以待毙。他派人杀了那几个刺客,让他们永远闭上了嘴。无论如何,线索在这里就断了。哪怕引火上身,可没有证据,也不能指控什么。
即便皇帝震怒,扫落了一地东西,指着太子鼻子骂道:“你敢发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太子恭敬道:“儿臣不知。”
他不能承认,也不愿意承认。
因为人死了,所以线索断了,那么还能怎么办呢?皇帝跌坐在龙椅里,闭着眸子,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元后的脸。她那时候如此决绝,以死明志。
按理说,到这里便该结束了,成为一桩悬案,不了了之。可是皇帝偏偏不肯,他坚持要季乘云往下查。
季乘云自然遵命,“微臣谨遵圣旨。”
从勤政殿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刘琰,只是淡淡一个眼神交接,没人会知道他们商讨了什么。刘琰看了眼跪着的太子,恭敬行礼道:“回禀父皇,儿臣寻得的那失传已久的香,听闻能静心凝神,父皇用着可好?”
“你有心了。”皇帝说,“确实挺有效果的。”
那香查不出什么来,任是谁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因为香根本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于的确是用于舒缓人心。可那香与皇帝寝宫里常备的那沉香木在一处,却会让人心神不宁。
“儿臣也是偶然寻得的方子,没想到真有用。”刘琰回话。
皇帝捏着眉心,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出了勤政殿的门,刘琰才和太子说:“皇兄可是惹恼了父皇,皇兄也别恼,这是因为父皇对皇兄寄予厚望,所以才格外地严格些。”
太子轻笑了声,“多谢十一弟宽慰。”
刘琰摇头,道没什么。二人就此作别。
太子回到东宫之后,便差人给文将军送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请他多注意。文将军回信,说要与他深夜见一面。
太子乔装出宫,与文将军一见面,二人一合计,索性决定杀了季乘云,再毁去他手中如今有的那些证据。可皇帝到底技高一筹,早就暗中派人保护好他。
季乘云遇刺那日,承欢眼皮跳得很凶,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果不其然就发生了。
那些黑衣刺客刺杀季乘云是在他回家的路上,虽然他安然无恙,可听起来就动魄惊心。承欢抱着他胳膊缓了好一会儿,“果然这是一件危险的事,你早先果然在哄我。”
“也不是哄你,你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么?”季乘云拍着她的背。
这事必然是太子所为,怕的就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要的就是他有所动作。他有了动作,便会有破绽,便越能击败他。
季乘云抓住这个机会,趁机追查到文将军那里。皇帝再次震怒,他若是清白的,哪儿需要做出这种事?他做出这种事,不就说明他心虚,要杀人灭口么?
皇帝当即将他下了狱。不仅如此,先前那条线索追查下去,直指向季霈与汝南王。众所周知,他二人曾经是太子的支持者。
一时之间,太子成为众矢之的。
这种情况之下,太子不可能坐以待毙。可还有什么办法呢?太子还没想出来应该如何应对,却又收到一条压死骆驼的稻草。
季霈的正室夫人,王氏,亲自检举接发,他曾参与太子构陷先太子一事。
王氏当年经历过,她也清楚,可如今她早就没什么好怕的。她恨不得要这些人死,季霈也好,太子也罢,都去死了吧。
于季乘云而言,这简直是如有神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是自作孽,不可活。
季霈被押入天牢之后,悔不当初,恨不能直接休了王氏。当夜王氏和季乘云都来看他,王氏面目狰狞地笑说:“你们都给我女儿陪葬去吧。”
季霈呸了声,骂她是毒妇,不得好死。王氏大笑着他的话,出了大牢。
季霈看着一旁笔挺站立的季乘云,继续抱怨:“你母亲疯了,她是个疯子。疯子的话是不可信的,所以皇上也不能信的。”
季乘云却没应他的话,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抓着那牢笼喊冤,“她不是我母亲。”
季霈愣了愣,仍旧没多想,“她疯了,她疯了你知道吗?”
季乘云答非所问:“你一定没想到也有今日吧?”
季霈看着他的脸色,和平日不大对劲,他忽然有些慌了。“你在说什么?乘云。我是你父亲啊。你得救我出去。”
“嗤。”季乘云轻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季霈的脸,“救你出去?我费了多大力气才送你进来,你知道吗?季霈。”
他直呼他的名字,咬牙切齿,眼神满带着仇恨。
季霈看着陌生的季乘云,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墙角,“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是谁?”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谁?你是先太子的人?不,不应该……”
季乘云半蹲下来,和他视线相对,告诉他:“你忘了吗?可我一日也不曾忘,一日也不敢忘。我一直记得,你就那样,一剑捅进了我爹的胸膛。”
“十几年过去了,你早都忘了,可我都还记得。每日每夜都记得,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看着季霈的眼睛,“很快,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送你去见我的父亲。你期待吗?季霈。”
季霈眼神从空洞迷茫,逐渐变得恐惧,“不……不会的,你在撒谎。”
他忽然明白季乘云的身份。
乘云而起,他原来……姓陆啊。
认贼作父,或者是认贼作子……原来都错得彻底。
季霈看着季乘云远去的身影,忽然后悔起那一日,听信了那法师的话,将人带了回来。倘若他不把他带回来,那么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季霈是永远不会反省他自己的。
季乘云从牢狱里出来,攥紧的拳头才一点点松开。认贼作父十数载,终于有这一日。
他恨极了季这个姓,他可不姓季,他姓陆。他叫陆乘云,陆微之。
乘云而起,坚守本心。
这是他父亲给他取名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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