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他走路不声不响的便算了,竟然也没人通传一声。承欢下意识把那书合上了,塞进了另几本下面。
“你、你回来了。”她视线飘忽不定,以季乘云为中心上下左右晃。
季乘云轻浅一笑,在她身侧坐下,手搭在膝盖上,说:“饿了。”
承欢问言起身,叫佛心的名儿,“去,去小厨房叫人把菜热一下,要快。”
季乘云伸手牵住她手,将她往回一带,稳稳坐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成一个圈住的姿势,不给她离开的余地。
“不许逃避回答我的问题,嗯?喜欢那个吗?”季乘云呼吸靠在她耳畔,吹得她脖子痒痒,便缩着脖子往后撤。
“不、不喜欢。”那一页她是最不愿意看的,哪有这样主动的。先不论上下之位,这……也太不知羞耻。
季乘云哦了声,又道:“那你也没学会,不应该学一下吗?不如挑一个,咱们好好学一学。”
承欢快被他惹哭了,“我不想学。”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天天学这些的。
季乘云见好就收,在她脸颊偷香一吻后松开手。看着他一松手,她便弹起八尺远。
他感慨:“灯下看美人相候,实在是好日子。”
承欢离他远远的,挪去另一侧的桌边坐着,心里想着那本书明日便叫佛心拿去烧了,眼不见为净。恨恨想完了,才偷瞄一眼灯变腰杆笔直那人。他端坐着的时候,从来都是背脊挺直,清风朗月姿态,实在很像君子。
季乘云摘了官帽,似乎有些疲惫,背着光,也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他将官帽托在手上,四下望了望,然后搁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承欢。”他忽然叫她的名字,“过来。”
承欢没动,观望着他的动静。
季乘云继续说:“来,替为夫宽衣。”
你说这话像正经话吧,从他这含笑的语气里说出来,听起来就不像正经话了。你说这话不像正经话吧,她甚为一个妻子,替夫君宽衣天经地义,也没什么不应当的。
他张开双臂,似乎在等着她过去。
承欢咬着红唇,犹豫了片刻,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行至他身侧。她松开他的襟带,脱下最在那层官服。官服拿在手里,忽而又想,大理寺分明是管刑狱律法的地方,这人作为大理寺少卿,穿着官服,说着调趣的话,一点也不害臊。
她起身,将他的官服敞到旁边的架子上,平整得宜。听见季乘云回她方才心里那句话:“知法犯法,岂不别有一番快意?”
呸呸呸,承欢无声在心里啐了声,什么浑话。按这道理,岂不是杀人犯法,杀人还别有一番快意?
季乘云意味深长:“于某些人而言,的确如此。”他眸光晦暗不明,片刻之间收敛了情绪。
“人心是很复杂的,承欢。难以捉摸,也参不透,而人性之恶更是根深蒂固,刻在人骨子里。”他似乎自嘲笑了声。
承欢低着头看自己脚下的地砖,他还好意思说这话呢?
她立在原地,离他约莫两步,这时候佛心领着人送菜上来,打破了这一话题。
“少爷,少夫人,菜来了。”佛心将碗盘放下,看了眼承欢,不知道该继续伺候还是退下。
季乘云看了眼,也没说让她出去,只是看承欢:“你几时吃的晚膳?可饿了?”
她才半个时辰前吃过,哪儿能饿得这么快,便摇头。季乘云放了心,取过筷子,吃起饭来。
承欢在他身侧的凳子上坐着,看他吃东西。不禁想起他成日里看自己吃东西,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无非是夹菜,送进嘴里,咀嚼,若是好吃,面上再露出些雀跃满足之色。可这也不值得那么看着吧……她不懂了。
季乘云吃饭不紧不慢,咀嚼之时也从不露什么难看的行径,加上他下颌骨棱角分明,手指纤长而指节分明,其实吃饭还算有观赏性……
他不说话的时候,承欢时常以为回到以前。可是他一出声,便直接拉回到此刻。
季乘云说:“这么看我,会让我无心吃饭。”
承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腹诽,一个大活人在你身边看着你吃饭,这滋味可不像考进士的时候,监考官坐在边上似的。他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应该每天看她。
想完转过头去,忽然明白过来,他又在说浑话。
一时又脸红,在他嘴里,她快成行走的暖情丹了。至于他自己,那更是随时随地发情的禽兽了。
季乘云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仍旧说得坦然如常:“面对你,我承认我就是禽兽。”
承欢无话可说。
憋了许久,才蹭地起身说:“我去问问佛心热水可备好了。”
季乘云沐浴都在浴堂,她步子很快,一下子消失在门口。季乘云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一勾。
佛心在门外侯着,承欢有些恼,问她:“热水可好了?”
佛心点头:“好了。”
“哦。”承欢应了声,长吐出一口气,拿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佛心看了眼里头,小心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承欢当即摇头:“没有。我有些热,出来透透气。”
佛心顺着她的台阶往下说:“热?可是冰块太少了?要不要着人再添置些?”
“好。”承欢点头。
佛心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承欢立在廊下,索性扶着栏杆坐下,倚着廊柱,望向被云层盖住的月亮。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晃,空气闷热,像是要下雨的征兆。
这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急,可有时候来不及收拾院子里的草木,第二日便是一塌糊涂。承欢起身,命阿松把那些花盆都搬进来些。
季乘云吃过饭,便去了浴堂。承欢看着他们忙活着,忽然发觉这院子里什么都种了,却少了季乘云原本院子里那片小竹林。
是没有考虑到么?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季乘云很喜欢竹子,许多画都是竹子。长大以后是没看见几次了,可既然院子里还留着那小片竹林,那应当还是喜欢的吧。
承欢手指轻点着下巴,有些想法,她朝阿松招了招手:“明日,你叫人采买些竹子来,移栽在这院子里。”她到底是想真心过日子的。
季乘云从浴堂出来,特意没把衣服扣严实,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若换在旁人身上,那定然是难看和邋遢。可放在他身上,却显出一种风流不羁的意思来。
他恰好听见承欢嘱咐阿松,脚步一顿,面上笑意尽去。
他望着承欢,阖上眼皮。
竹,君子也。弯而不折,折却不断,常青不败,高风亮节。这曾是他爹教给他的。
那时候他还不如现在这般收放自如,怀揣着对命运未知的恐惧与坚定,又很怕自己忘却和迷失。所以很喜欢竹子,种竹子,画竹子。
到后来,为了夺取季霈的信任,他做了许多同流合污的事。他渐渐觉得自己也逐渐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灵魂。竹子并不能拯救他,反倒会觉得讽刺。
所以后来院子里的竹子便被砍来做了折扇扇骨与别的器具,可它们自己却很能活,也一直活着,好像也没见少似的。
承欢终于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季乘云,眨了眨眼,看见季乘云背过手,步履悠闲地朝她走近,到她跟前的时候,竟是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手臂收紧,这个拥抱很是用力。
旁边阿松和其他下人们都瞧在眼里,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承欢被他胳膊勒得快喘不过气,有些不解:“嘶……”
季乘云力道微松,埋在她颈间,“承欢呀,承欢……”
竹子救不了他,只有她能。
作者有话要说:是抱着一盆草坐下啦。感谢在2021060317:17:322021060402: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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