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夜,皇宫早已闭门落锁,但倪昆还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神凰宫,直趋福宁宫。
值守福宁宫的大内禁卫们见他深夜过来,不仅没有拦阻喝问,反而躬身行礼,口称:“拜见国师。”
对修炼了道兵之术的禁卫们来说,倪昆可不仅仅是国师,更是她们的兵主。
倪昆对禁卫们微一颔首,道声辛苦,径直步入福宁宫中。
正殿之中,太后的贴身侍女小芝,正坐在一张软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听到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小芝顿时一个激灵,侧首向他看来。
两眼迷迷糊糊地瞧了他好一阵,小宫女眼神方才恢复焦点,认出他来,连忙起身行礼:
“国师!”
倪昆点点头:
“太后可歇下了?”
“还没有呢。”小芝道:“国师请随我来。”
说着,就带着倪昆,往后殿行去。
见她什么都不问,便直接带自己去见太后,倪昆不禁诧异道:
“太后知道我要来?”
小芝笑道:
“是呀。太后早吩咐过小婢,说若是国师过来,也无须通禀,径直带国师去她呢。”
倪昆心说太后不接长乐送去的冥凰丹,果然是怨我没有亲自给她送来,怠慢了她这个姐姐么?
啧,女人心思,还真是莫明其妙。
摇了摇头,又问小芝:
“这么晚了,太后怎还未歇下?她在做什么?”
小芝道:
“太后前些日子,忽然迷上修炼。这段时日,她每晚都只睡一个半时辰,白天晚上都在打坐、练武呢。”
太后服食虺珠玉露,一夕之间洗髓换血大成,拥有了武圣级的身体素质,每晚只睡一个半时辰,已经绰绰有余。
因此倪昆对此也不以为异,只好奇问道:
“太后都练了些什么武功?刀法么?”
在雷极山洞府中,面对那头火焰巨兽时,太后斩出的那一刀,可是相当漂亮。
小芝笑嘻嘻说道:
“刀法也练,剑法也练。她今晚练的,就是一套剑舞,小婢稍微看过两眼,可好看啦。”
说话间,已带着倪昆,来到后殿一座大门前:
“太后现在就在这里面练剑。”
上前推开那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门,立刻有声声或清越,或低沉的剑吟,落入倪昆耳中。
以倪昆如今的剑道造诣,只听剑鸣,就知太后剑术功底如何,颔首赞许道:
“不错,太后的剑术,与她刀法一样,已经颇有几分火候了。”
见小芝守在门边,并不进去,笑问:“你不进去?”
小芝吐吐舌尖,“太后说啦,她舞剑时,剑气凌厉,小婢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若是擅闯她的练功房,恐会被剑气波及误伤。所以,国师还是独自进去吧。”
太后还只是武圣,哪儿来的剑气?
最多只会有剑刃破空时,掀起的剑风而已。
但武圣剑风基本无害,无法隔空伤人,最多只能令普通人呼吸受到一定压迫。
倪昆好笑地摇了摇头,也没揭破太后诈唬小宫女的大话,负手步入门中。
小芝在后方轻轻合上房门,又搬来把小凳子,坐在门边,手支下巴打起了瞌睡。
穿过一道挂着备用练功服、护具、兵器的门厅,拐过一面屏风,倪昆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间宽敞的大厅。
大厅之中,太后身着黑底金边、束腰窄袖的长裙,白嫩赤足踏着纤尘不染的实木地板,手持一口三尺长剑,在照明宝珠散发的柔和辉光下翩然起舞。
她的剑舞,疾时若雷霆震怒,柔时若细雨酥酥。配上她婀娜的身姿,飘逸的步伐,飞扬的秀发,着实当得起“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八字。
且不仅姿态优美好看,剑光闪烁之际,还暗酿绵绵杀机,乃是一门能用于实战,威能不弱的杀伐剑术。
倪昆站在场边,正自好生欣赏她的剑舞,太后忽然娇叱一声:
“看剑!”
雪白足尖轻轻一点地板,倏地腾空而起,美妙身姿宛若天外飞仙,向着倪昆飞掠而来。
飞掠之际,长剑铮地一声,向倪昆刺出一道似缓实疾的凝炼剑光。
倪昆轻笑一声,直至剑光离自己眉心只寸许时,才倏地抬手,食中二指轻轻一夹,便将剑尖夹在指间,不得寸进。
太后手腕一拧,试图扭转剑身,迫倪昆松手。
倪昆也没仗着自己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欺负她,顺势松开两指,令太后长剑重获自由。
太后又轻笑一声,剑尖一抖,于嗤嗤风啸声中,刺出繁星密布般的剑雨,笼罩倪昆上半身要穴。
倪昆以指代剑,指尖绽出寸长剑罡,随手一点,正中那漫天乱人眼目的繁星剑光之中,真正的长剑剑尖。
铛!
倪昆剑指与太后剑尖碰撞,漫天繁星倏地消散,太后长剑剧震,再也拿捏不住剑柄,只得松开五指,任由那口灵铁打造的长剑嗡嗡颤鸣着脱手飞出,笃地一声,深深扎进上方两丈高的天花板上。
“无忧姐姐好剑法。”
一指点落太后长剑,倪昆还笑着赞了一句。
太后揉着被震麻的右手,没好气地说道:
“好什么好呀,全力以赴,都不是你一招之敌。你也没说让着我一点。”
倪昆心说我若不让你,你出第一招时,就已经将你长剑缴下了,哪有出第二招的机会?
面上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对敌素来是能一招解决,便绝不多出第二招。姐姐能让我出到第二招,剑术已经可称登堂入室,足以与习武多年的等闲武圣争锋了。”
说着,他抬手一招,那扎进天花板的长剑顿时嗡地一颤,若被一只无形手掌握住,自行拔出,落到他掌中。
倪昆双手捧剑,递还给太后:
“姐姐若想与我切磋剑术,那便再来一回?这次我保证尽量压着点,让你尽兴施展。”
谷/span太后接过长剑,耍了个剑花,却未再出剑,只将长剑随手一掷,稳稳落进挂在墙上的剑鞘之中。
“罢了。你尚未炼气之时,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武中至圣,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懒得再在你面前献丑了。不过听说你修成了天剑阁的‘森罗万剑诀’,连天剑阁弟子们都要向你求教?那以后你若有空,可得多教教我剑术。”
“这个好说。无忧姐姐有意学剑,我岂会不尽心传授?”倪昆笑道:“不过我这次来找姐姐,是有正事与你商量。”
“要我联系江踏月么?”太后轻叹一声:“非我不愿帮你,实在是我也没办法联系上她,都是她主动来找我。”
倪昆道:“江踏月没给姐姐留下什么联络的符箓或是法器?姐姐若修出真气,也无法主动联络她吗?”
“没有。”太后摇摇头:“所以呀,那枚冥凰破界丹,还是别浪费在我身上啦。要么给你某个得力手下,要么给某个秘卫,都比给我要合适。”
她又笑吟吟看着倪昆:
“再说,若是天子知道,你有了冥凰破界丹,却不先给她用,你瞧她会不会冲你发脾气。”
倪昆不以为意:
“小女孩子,发脾气又怎样?我又不是没揍过她。”
太后白他一眼:
“我可是天子的母后,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倪昆呵呵一笑:
“南疆野人,口无遮拦惯了,再说你又是我无忧姐姐,我当你是自家人,这才有些忘形,姐姐勿怪。”
太后轻哼一声,状似娇嗔,心里却美滋滋的,忍不住问道:
“只当我是姐姐么?”
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过于轻佻,竟不假思索说出这种话来。
同时也暗自奇怪,明明在身为人母之后,已经修身养性,收敛起了少时那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性子,怎在倪昆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本性流露呢?
倪昆虽不知她复杂心思,一时却也不好接她这话茬,只含糊着略过这话题,径直说道:
“江踏月修炼的天命乱世经颇有玄妙,最擅感知气数命理。她又曾篡夺借用过无忧姐姐你的气数命理,与你气运纠缠颇深。而突破真气境,乃是脱离凡俗,步入超凡长生之始,气数命理将发生玄妙变化。江踏月若有感知,或会主动前来,向姐姐道贺。如此,不就联系上她了吗?”
太后何等聪明?
听他这番话,就知自己与江踏月的关系,必然已被他洞察。否则突破真气境这种“小事”,怎可能随随便便就惊动坐拥洞府,本身修为也极高的江踏月?
意识到这一点,无忧姐姐心中不禁又羞又急,一时耳根燥热,俏脸晕红。
她不想倪昆误会,有心解释一二,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与江踏月这段孽缘,固然是起于江踏月的欺骗撩拨,她也一直坚称是江踏月对她施了某种魅惑魔功,才让她鬼迷心窍。可七年沉睡,苏醒之后,江踏又来找她时,她固然初始推拒,可当推拒不得,情动之后的种种表现,却实在是羞于启齿。
表现难堪,心中自然底气不足,解释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正臊得面红耳热时,见倪昆眼神古怪地瞧着自己——好吧,倪昆眼神并不古怪,只是在期待地看着她,盼她能快做决定,服下冥凰破界丹,试着惊动江踏月。
然而太后此时心绪大乱,脑补过度,将倪昆期待的眼神,视作了某种蕴含深意的古怪眼神,心中大急之下,蓦地涌起一股冲动。
她忽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倪昆,踮起足尖,毫不客气地重重吻在他嘴唇上。
当与倪昆双唇相触,当再次感受到他温暖灼人的体温、阳刚强健的男子气息,太后心中最后一丝顾忌,也被她彻底抛下。
积蓄多年的炽烈情绪,冲垮了她修身养性筑起的堤坝,少时那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狂野性情,于这一刻,在她身上彻底复苏。
太后不是小姑娘了。本性毕露的她,这一吻也不是蜻蜓点水,而是极尽热烈,甚至饱含侵略,对倪昆主动叩关侵袭。
倪昆一时有点懵,没明白为何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
不过……
雷极山时,太后就曾有过失态,在他面前展现出种种异样。
而当时他认为太后只是多年未曾接触过男子,只是一时冲动。
为了将来好相处,倪昆当时没有给予回应。
但仅仅只是冲动的话,一次就已经够了。
以她面对火焰巨兽的恐怖威压,仍然能够意志不崩,甚至敢于挥刀反击的坚韧心性,有过那一次失态的前车之鉴,她若有心,必然能够克制自己,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可若是又出现同样的情况……
那就不是冲动失态,而是她自己不想控制。
意识到这一点,倪昆不再被动,抬起双手,拥住太后纤腰,开始回应甚至反击她侵略性十足的热吻。
然后。
天魔卸甲,玉人解裳,一切水到渠成。
还能省下一枚冥凰破界丹……
练功房的大门,隔音效果极佳。
坐在门口打瞌睡的小芝,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
只是中途醒来时,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水滴计时器,感觉倪昆进去的时间,似乎太久了点。
怎么都一个多时辰了,国师大人还没出来呢?
唔,国师身担天下重任,而太后也常为天子出谋划策,两人应该正在商议国政大事,自己一个小小宫女,还是别多想了,安安心心再眯一会儿吧。
于是小芝又支着下巴,点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雷极山。
江踏月正自修炼,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唇角微翘,浮出一抹欣然笑意:
“无忧姐姐也突破啦!倪昆那家伙,还算有良心,得了我的玄冥真水,知道对我的无忧姐姐好一点……唔,突破桎梏,修出真气,从此踏上长生道途,这样的大喜事,可得亲自过去,为她祝贺一番。”
江踏月起身步出密室,去宝库取了一瓶巩固、增益真气修为的灵丹,又挑了两件漂亮精致,美观大于实用的法器,直接自雷极山传送回京师,又隐身月光之中,熟门熟路,宛若回家一般进到皇宫,径赴福宁宫中,循气机感应,来到练功房外。
看一眼门外正在打瞌睡的小芝,江踏月取出一件毛皮大氅,轻轻披到这曾经也服侍过她的小宫女身上,又视房门如无物,径直穿墙而过。
刚至门厅,耳边便传来无忧姐姐那无比熟悉的甜美泣音。
江踏月顿时神情微妙:
“这是?”
身似空气般掠过门厅,往厅内一看,江踏月神情变得更加古怪,心里既觉有趣,又有些酸溜溜的难受,一时百感交集。
“罢了,只要无忧姐姐过得快活,我就无所谓了……”
看了一阵,她轻叹一声,身形向上飘起,穿透天花板,来到殿顶,坐在屋脊上,吹着冷风,看起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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