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并不清楚此刻外面的情况,摩拳擦掌进了房间。房里果真只有薛宝钗一人,她着一件蜜合色对襟,斜倚着凉榻,一手撑着脑袋面对窗外瞧着绿绿葱葱。
对襟开袖柔顺下滑,展露出一条雪白酥臂。
好一个小憩的美人儿,一双明眸亮眼上长长睫毛亦是动人。旁边熏炉上缓缓升着香,灰白香云在朴素无任何多余陈设房间里格外显眼。这一股香若有生命一般,倾斜着往凉榻上薛宝钗身上飘。
缕缕熏香在宝钗头上散成一团仙雾,正好将她这样一个大美人笼罩在熏香云雾之中。恍如离恨天上下凡来的仙女,仙姿佚貌秀逸脱俗,给人一种只可远敬观之不可近渎之感。
“宝姑姑真歇着了?”
蓉哥儿打门口进来,悻悻笑着。
凉榻上的仙女置若罔闻并不为其声所动,只是深浅呼吸牵引着榻上衣裳起伏。
蓉哥儿挑着眉头过去,方才所见这妮子对襟半敞,连雪嫩锁骨并柔云缓斜地亦面着风。顿时间里,蓉哥儿一双眼睛便被白花花的一片所吸引,犹是有着一股无形力量,害得贾蓉如何亦不能挪动眼球半分。
女人的性感,从来不是赤条条的。
蓉哥儿对此深信不疑,当前薛宝钗衣裳半敞、雪肌半现,还能瞧得一条若有若无深深冰谷。情不自禁吞咽一下口水。
好个妮子,竟敢这样勾人。
蓉哥儿眼中放光细细打量几眼,只惹来榻上宝钗一个不删白眼。
“姑姑怎么不把衣裳系上,外面还有风了,省得着凉。这里虽是蘅芜苑,但也并非没其他人打这边来。万一瞧了去,也是不好的。”
薛宝钗脸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淡然回道:“我这处地方除了你,哪里还有人来。如今连你也不怎么愿意来了,前晌时儿约的,如今晌午都过了才到。”
贾蓉笑着蹲下,伸手过去拿上宝钗敞着的对襟扣上。好生道:“早上在东府门外遇着了一些机要事儿,处理了才来。”
薛宝钗并不领情,将贾蓉帮忙系上的衣裳又解开敞着。蹙眉道:“别动它,燥得很。”
秋燥?
蓉哥儿细细观察宝钗神色,终是发现宝钗面色稍显不对,忙携着她手儿紧张问道:“可曾吃过冷香丸?黄柏汁熬了没?”
宝钗摇了摇头。
“怎么不吃了?快去叫莺儿熬汁啊。”蓉哥儿顿时起身,便要急着到外面找莺儿去。这两个妮子,做主子的不懂事,身边人怎也不懂事了?
“别叫她了,又不是犯病了,吃什么劳子冷香丸。还有那滋味苦不堪言的黄柏汁,我以后才吃了。”宝钗忙起身拉住蓉哥儿说道,“我也不知怎地,这几日紧想着你。前些日子娘亲不知怎么总过来,也不便利相见,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
宝钗小妮子还有这般温柔一面,属实让蓉哥儿有些意外。轻轻携着她那细腻酥手,柔情轻搓。亦说起今儿进大观园后的事儿来。
“原以为那丫鬟是宝儿叫来迎我的,倒没想到她将我领去了凹晶溪馆,却是宝儿家太太在那里等着。”
“娘亲今儿找了蓉哥儿?”宝钗突然蹙起眉头,问道:“娘亲无缘无故召你过去作甚?”
蓉哥儿苦笑着,将他与薛姨妈见面的尴尬省略过去。说道:“倒也不知姨太太如何晓得了我与宝姑姑的关系,是找我问罪了。”
“啊?娘亲她……”
“瞧得出姨太太极关心宝儿,倒将我训了一通。却也好在太太心慈,只想着宝儿能过得幸福,在我万般许诺下倒也许了咱们来往。”
“许了?”薛宝钗紧着眉头思忖。以她对娘亲的了解,即便有许多顾忌,也不会这样轻易的许了。况且……娘亲怎么知道今儿自己约了蓉哥儿过来。
猛然惊醒道:“蓉哥儿从凹晶溪馆出来,可瞧见娘亲往哪边去了?”
“宝儿的意思?”
“娘亲估算是不知咱们的确切情况,说不得这会正在来这里的路上。”薛宝钗忙扣上对襟,说道:“蓉哥儿且在这里坐回,我到外边瞧瞧。”
做女儿的总是不想在亲娘面前失仪。
宝钗只想着,不管娘亲今儿过来与否,都要让丫鬟在外看着,只要见了太太身影便进来通知。当下心里尽管百般春意要和蓉哥儿呆着,却也不得不先做好提防。
薛大姑娘快步走出房间,外边却不见莺儿身影。心里好个疑惑,又暗暗恼着莺儿这蹄子跑哪里去了,今儿要命的日子里竟然看不着人。
“莺儿?”宝钗在院里唤了几声,也听不着有人回应。
人去哪儿了?
莫不是到隔壁云丫头那边去了?宝钗低眉思忖,难不成今儿云丫头又起了什么兴致,跑这边来找我被莺儿堵了正着,以防蓉哥儿被云丫头瞧见所以拉了离开?
人总是往好的方面想,宝钗也不例外。
她哪里知道,此刻黄金莺正低头听着薛姨妈问话,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一句来。作为丫鬟莺儿出卖姑娘宝钗难做到,但她更不敢违抗隐瞒太太什么。
莺儿心里天人交战中。
突听了那边姑娘叫唤,眼巴巴瞧着太太,也不知道该不该应答。
薛姨妈瞪着丫鬟。“以后再收拾你,回去罢。”
莺儿忙点脑袋,急急应了声,对姑娘的那边大声回道:“莺儿在了,姑娘什么事儿吩咐?”
宝钗站门口计算折回,突听了莺儿声音,眉头皱得更紧。小蹄子愈发的没规矩了,以后要好好管教才是,省得哪天坏了事。
“跑哪里去了?”薛宝钗蹙眉问道。
莺儿支吾红着脸,还未答便被宝钗看出异样来。只听莺儿细声道:“方才太太……”
宝钗眉头更紧,未等莺儿说完便见了娘亲款款从外面进来,身后还领着一个丫鬟。宝丫头变脸速度也是极快的,才见薛姨妈露面,顿时换上笑颜来。
且道:“娘怎么来了?过来也不知叫人通知一声,好叫女儿给娘准备。”
准备?收拾罢。
谷够/span薛姨妈浅浅笑了下,轻轻打量着女儿,问道:“蓉哥儿过来了罢。”
尽管宝钗没有想过隐瞒今天蓉哥儿过来,可听着娘亲如此直白问话,宝丫头还是颇为意外。只好回道:“正在房里歇息了,因不见莺儿上茶水,女儿才出来问一声。”
薛宝钗如此说着,薛姨妈也仅这么听着。
一个只管说,一个只管听,信与不信只有当事人清楚。
薛姨妈也不愿让女儿难堪。“既然蓉哥儿已到了,咱们一并好好聊一聊。”
只是出于好心为女儿的话,听在薛宝钗耳里,反而有种不自在,像是娘亲在特意为难寻她和蓉哥儿的尴尬。
宝钗警惕问道:“母亲要和蓉哥儿聊什么?”
薛姨妈叹道:“你这傻丫头,往日自诩聪明,怎么见了他却失了分寸?咱们还能聊什么,自然是聊往后具体如何,至少要他给个交代。不能就这么拖着,待你年纪越大,以后变数越多。”
宝钗哪里不知这些。细细品味着娘亲口中的变数到底是指哪一方面。是指将来年纪大了不好外嫁联姻,还是担心自己与蓉哥儿之间的变数。
“母亲不是许了女儿与蓉哥儿来往么?”薛宝钗悠悠说着,心里这会更是燥着了,要不是娘亲过来这会该在房里同蓉哥儿升着温降着火。
薛姨妈听闻只觉腿儿一颤,都是蓉哥儿这混账,若非迫不得已自己哪会说这般的话。结果才松口,便见着蓉哥儿如赤尻马流一溜烟跑了。
“即便不许,你们就不来往了么?何苦来哉我来做这坏人,只是……”薛姨妈幽幽叹气,将宝钗拉一边,细声问道:“丫头和他可有越轨?”
“妈……”被母亲当面问极其敏感的问题,大多数姑娘都是难为情的。哪怕是宝钗这样的奇女子也不例外,她稍羞臊着脸,反问道:“母亲指的是哪方面?”
“你这丫头,还能哪方面。就是……”薛姨妈左顾右盼间用眼神将旁边的两个丫鬟打发远远地,紧携着手再开口问道:“蓉哥儿在你面前可有不轨行为?他那么胆大包天的样子,可曾轻薄过你?”
这……宝钗实在回答不来。
什么轻薄啊,赤条条的欢乐也一并寻过了。还要如何的轻薄?可是这样的话能和母亲说吗?能告诉娘亲大人吗?
她怕母亲因为更为难蓉哥儿了。万一闹大事情,宝钗还要不要脸面?这样的行为到底不为这个社会所容,但是流言蜚语与这种指责就有的薛家母女好受。
薛宝钗款款摇着脑袋。
“没有就好。”薛姨妈松了一口气。这胆大的混账,倒也还算有一点的底线。尽管她的心里如何都想不出宝钗是如何保守底线的,但只要女儿摇头了,她就信。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信。
薛姨妈道:“既然你们没有那……行为,私下来往我也不禁止。只教丫头知道,莫要失了节。若是……万一……丫头肚子突然大起来,咱们薛家哪里还有脸待在神京?你那去世的老爷都被……被人戳脊梁骨的。”
宝钗低头嗯了声。
什么该发生的,什么不该发生的,她和蓉哥儿都做过了。
现在说这个也迟了。
薛宝钗心里清楚,随着这些年和蓉哥儿的交往,她是越来越离不开蓉哥儿了。即便将来给她更好的选择,只怕也舍不得离开。就连现在和娘亲说着话,满脑子也都是蓉哥儿身影。
蓉哥儿是那样的坏,又是那样的好。薛家也需要蓉哥儿这样一个助力,她也需要蓉哥儿这样一个伴侣。哪怕不是正妻,哪怕没名没分,现在也认了。
薛姨妈不清楚内情,就不会知道一个习惯对宝钗的影响有多大;也不会知道周围环境如王熙凤、林黛玉、李纨等人对宝钗的影响有多强。
素来要强的凤丫头也愿意没名没分跟着蓉哥儿,都察院御史林老爷家的林黛玉也心心念念记挂着蓉哥儿,现在连珠大奶奶这多临近枯萎的铁树也开花了。
她……没落皇商薛家的女儿,又算得什么?林黛玉还眼巴巴渴望着,偏没一点机会。女人的心思很奇怪,以前宝钗会想着以蓉大奶奶秦氏做对比,如今只跟王熙凤、林黛玉等人做比较。
“你这丫头。”薛姨妈幽幽叹一声,见宝钗如此神情,这会也不自信了。
自欺欺人再久,当许多迹象表明时,人也无法再继续骗自己。她是那么的了解女儿,只要见了女儿神色有亦。多种的不寻常糅合到一处,得出来的便是真相。
“该不会……你和蓉哥儿已经……唉。这如何了得。”
宝钗在此时说了一句,通常所有傻女人都会说的话。
“蓉哥儿待我很好。”
这岂是好不好的问题。薛姨妈连着叹了几声,女儿大了也难管教。家里怎么就闹出多事来,儿子不省心,丫头也不让人省心了。
“娘是过来人,一时的好与不好,不能说明什么。”薛姨妈苦口婆心说道,实在无法又问:“丫头,你实话与娘说。蓉哥儿那事利索吗?他身边这么多女人,只怕要年纪轻轻就空了身子。你跟了他,将来……将来日子不好过的。”
女孩儿与妇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妇人能毫无顾忌地问起女孩儿男方的能力。当然,身份越高,越有几率出现这样的女孩儿。就如唐时宫中公主择婿,还有派下宫女试婚。
其目的,无非就是要保证血脉传承,同时也能防备将来的不幸生活。
从不扭捏作态的宝钗,面对这个问题竟也扭捏起来,细声回道:“蓉哥儿……很……很勇。”
“很勇?坚不坚?”
“……”薛宝钗粉面已红,如熟透的水蜜桃般,羞得脸上能挤出水来。
“不坚?这……还是早断的好。丫头难道想着同珠哥媳妇李氏、珍哥媳妇尤氏般?她们是年纪轻轻守了寡,丫头铁心跟了蓉哥儿,难不成要早早守活寡?丫头,你……”
往常这种话题,该是薛姨妈在宝钗出嫁前才能聊的。只是宝钗现在已与蓉哥儿有了这关系,反觉无顾忌问起,到底是为了女人幸福着想。
宝钗回想起蓉哥儿的每次的状态来,心里的火儿更燥。反复皮肤之下也冒着跳动的火焰,它们在燃烧,在渴望。
这一种渴,让心里发酥,让神发昏。
又燥又痒痒,很不舒适。
宝丫头娇哼一声,腿骨暗暗用力紧着,难为情地嗔道:“妈……别说这些。蓉哥儿坚的很。”
“你这丫头,哪个女孩儿大了,做娘的不教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