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通讯器的公开文件上看到的,军部这样处理,对在战役中做出正确决策的长官毫无公平可言。」
「对呀,什么没有等待军部指挥中心就擅自行动的罪名,实在是……」
「咳咳,莎莉驾驶官,请小心,祸从口出。」年长一点的赫尔提好心地提醒。
莎莉胀红了脸,声量变小了,「抱歉,长官。」
看着下属们为自己抱不平,凌卫因为没有获得晋升而产生的失落,被温暖地填补。
晋升并不是最重要的,在茫茫宇宙中,最重要的,应该是和自己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同伴才对。
是的。
有妈妈和爸爸的照顾,两个弟弟的帮助,还有对自己日渐忠诚的下属,身为最新高级实验舰艇的舰长,还贪心什么呢?
凌卫号新一次的航行,就在这种无法衡量价值的温暖中,开始了。
第八章
修罗夫人经过秘书室,顺道向军机秘书微笑颔首,并以不停顿的优美高雅步姿走向将军办公室,直接扭动门把。
作为登?修罗的合法妻子,她是无需通报而能直接进入修罗将军专用办公室的少数人之一。
但是,踏入办公室,把房门轻轻关上后,修罗夫人刚才满布在脸上的微笑瞬间就消失了。
她用沉重的神情看着自己的丈夫。
「亲爱的,你来之前应该通知我一声的。」修罗将军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向前迎接,「有什么事吗?」他伸出手,体贴地想帮妻子把缀着流苏的手工披肩脱下。
可修罗夫人有些抗拒地侧过身子,踱着精致的高跟鞋,往旁边避开两步,自己把披肩脱下,挂在立式衣架上。
然后在接待椅上美丽而冷淡地坐下。
「出什么事了吗?」修罗将军问。
「这一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吧。」修罗夫人尽量保持着从容的语调,但是,按捺着激烈的情绪,她胸膛的起伏已经无可掩饰地加快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登,」修罗夫人叫着丈夫的名字,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要再瞒着我了,佩堂那孩子……你到底要把他怎么样呢?自从你派人把他押到这里,和你做了一次谈话后,他就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我听到一些消息,这些天他一直待在私人公寓里没有露过一面,而且,你还继续派人在公寓外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你是在软禁他吗?」
「我没有软禁他。」
「那么……」
「公寓外面的人是我派去的,但并不是监视或者软禁,我只是关心他的状况。现在,如果说有人禁闭佩堂的话,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了。」
修罗夫人不接受他的解释,追问着,「可是,为什么呢?那孩子一直好端端的……」
「他找回了记忆档案。」修罗将军冷静地截断了她的话,丢出答案。
仿佛眼前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可怕的事,修罗夫人一下子失去了声音,半张的双唇颤抖着,转眼失去了血色。
「宇宙之神啊……」她倒抽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呻吟,虚弱地把身体倚靠在椅子扶手上。
好一会,她才找回了一点力气,把头慢慢地抬起来,目光寻觅到她的丈夫,带着一点期待,「你……既然你知道了,应该会努力阻止吧?没有记忆输入仪,就算他有记忆档案,也无法传输入大脑,如果你立即下达命令,要相关部门对此严加管制的话,不!这样还是不保险,你应该命令所有部门,凡要使用此类仪器,必须持有上等将军的手令……」
她惊惶而不安地快速说着想到的任何办法,但修罗将军沉默的面孔,使她的语速从快而慢,甚至无声地中止了。
「已经晚了。」修罗将军感慨地瞅了妻子一眼。
「太晚了……你是说……」
「和我的谈话结束后,佩堂就立即进行了记忆恢复。这件事,我得到了确切消息。」
巨大的震惊下,修罗夫人霍然站起来,面对着他,「你为什么不阻止?你是上等将军,一定有办法阻止的呀!如果佩堂恢复了记忆,又像当年一样地崩溃……登!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又怎么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把我瞒在鼓里?」
激烈控诉后,修罗夫人愤怒地转身,朝房门的方向走去,连手工披肩都无心取回。
修罗将军趋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你去哪里?」
「放开我,我要去见佩堂。如果他恢复了记忆的话,现在内心一定非常痛苦。我不会像你一样,眼睁睁地把自己的孩子丢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任由他一个人痛苦。」
「玛莎,冷静一下……」
「不,我无法冷静。任何一个母亲,听见自己的孩子处在这样可怜而危险的境地,都不可能冷静。倒是你,登,」修罗夫人回过头,直直瞪着修罗将军,「你的冷静实在让我太吃惊了,知道佩堂恢复了那一段记忆,你怎么还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装模作样地批那些所谓的重要文件。」
「我难道就不在乎他吗?我安排了心腹在他的公寓外观察,开启远程人体热源探测器时刻进行监控,至少现在佩堂各项生理指标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修罗夫人猛然安静了。
片刻后,她发出尖刻的笑声,「各项生理指标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这就是你的答复吗?修罗上等将军。你的意思是说,至少他还活着,所以他到底过得怎么样就不要紧了,是吧?」
「佩堂现在,任何人的安慰都不会起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自己冷静下来,跨过这一道难关。佩堂是将军继承人,承受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也不为过。每一代的继承人都要经历自己的难关,没人可以例外。」d_a
修罗将军无情而沉着的态度,并没有缓解修罗夫人的情绪。
反而,进一步激发了深藏的怒火。
「没人可以例外的难关?这就是你的解释了。」修罗夫人积聚在心头而不可言的往事,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奚落地问,「如果眼前是佩堂的难关的话,那你的难关呢?是在迎娶我之前,对那个叫卫霆的军官做的事,对吗?二十多年前,你为了遵从你父亲的命令,做下残忍无道的事情。现在,像你去世的父亲一样,该轮到你来折磨自己的儿子了。」
「够了!」修罗将军的脸骤然沉下去,「卫霆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但同样出身军部名门世家的修罗夫人,却并非如此好吓唬。
她高高扬起修长美丽的项颈,毫不示弱地看着结婚将近二十年的丈夫,「不要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真有其事,对吗?自从你杀死那个复制人,几乎把我的儿子逼疯后,我就在追查这件事了。身为将军夫人,我还是可以打听到一点东西的。只是,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如此的……骯脏!」
「妳现在是要把一切归罪于我吗?」
「我只是提醒你,我可不是凌夫人那种软弱可怜,生活在鱼缸中对外面一无所知的女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包括你在内。佩堂虽然很不幸,有你这样无情的父亲,但他的母亲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妳要怎么保护他?像当年一样,把他的记忆洗掉?」修罗将军冷冽的反问,利剑一样刺中夫人最软弱的地方。
打扮得非常精致的脸庞,仿佛出现了冷冻的裂痕,完全地僵硬了。
「就算洗脑了又怎么样?这一次,他表面上一派正常,背后却瞒着我们无声无息就找到了记忆档案。那么,当母亲的妳,打算再次冒着手术失败的风险,给他再进行一次洗脑了?那根本没有用。只要他还是那个佩堂,就算他再次失去记忆,迟早还是会发现端倪,然后不择手段寻回自己失去的记忆。自己儿子的性格,你应该清楚。事情只会变成一个无止境的循环。与其一次又一次地洗脑,还不如早点让他自己抉择。」
虽然冷血如自然界的物竞天择,但是,从修罗将军口中说出的这番话,也有他的道理。
修罗夫人在心中深深地埋怨丈夫。
在她看来,不管是二十多年前对卫霆做下的事,还是杀死那个复制人,错误的源头都指向孩子的长辈。
要年轻人为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做下的孽偿债,根本是不公平的事。
如果这就是修罗家的宿命……修罗夫人对这种所谓的宿命恨之入骨。
将军夫妇在爆发争吵后,沉默而令人窒息地对峙。
就在此时,修罗将军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那是紧急消息的响动频率,必定是修罗将军设定了某种权限的人打进来的,他需要立即接听。
修罗将军松开抓住夫人手臂的手,接听来电。
「喂?」
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他的表情有轻微的改变,最后,沉声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对依然冷冷盯着他的修罗夫人转达,「佩堂他,刚刚离开了公寓。」
修罗夫人的表情立即转为关切,「他去哪里?有人跟着他吗?不会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搜索了他的移动路线,应该是回家了。」修罗将军苦涩地回答。
在恢复了记忆,把自己死死关在公寓里的这么多天后,唯一的儿子总算从阴暗中出来,回到养育他的家园。
没有再次歇斯底里,也没有像个幼稚小儿一样,冲动地寻死觅活。
如果可以安然无恙地挺直脊梁跨过坎坷,也许,心志就能磨练到刀枪不入的境地了。
修罗将军此时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一半释然,一半却觉得失落惘然。
「他总算……还记得回家的路。」知道佩堂作出回家的举动,修罗夫人母性中温柔的一面被激发了,刚才还如母老虎似的和丈夫对峙,现在却有眼泪涌上的感觉,「我现在就回去看看他。」
「我亲自送你回去吧。」
「你就不要再去刺激他了。」修罗夫人不客气地对将军这样说。
修罗将军没有和妻子继续针锋相对,默默拿起衣架上的披肩,双手展开,等待着。
夫人微微一怔,看看面容沧桑的丈夫,缓缓把背转过去,让他帮自己把披肩轻轻披上了。
离开军部大楼,用最快的时间回到家。
修罗夫人一踏入家门,管家就匆匆迎上来报告,「夫人,佩堂少爷回来了。」
「他人呢?他有说什么吗?」
「少爷什么也没说,一回来就进了南边的恒温种植园。」
修罗夫人心里微微发凉。
看来,确实什么都想起来了。
「待在里面一直没出来吗?」
「没有。要我去看看吗?」
「不,我过去看看吧。」
不许管家跟随,修罗夫人独自穿过修饰得十分幽静美丽的绿色小径,到达恒温种植园。
这里终年被郁郁苍苍的绿意笼罩着,如果闭上眼睛静静体会的话,也许能在呼吸间嗅到凝固的时光。
要是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推开种植园的木门,里面只有各种正盛开的奇妙花卉,没有任何人影。修罗夫人丝毫不感到惊讶,小心地走进去,在最里面找到开关,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隐蔽门。
沿着旋转型阶梯往下,到达最下层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儿子的背影。
地下室空置多时,里面陈设的桌椅和仪器已遭废弃,被一层灰薄薄覆盖着。佩堂坐在其中一张蒙尘的椅子上,静静盯着放在角落里的长方形培养皿。
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槽底干涸凝结的一点点污迹。
修罗夫人屏息,缓缓接近像泥塑一样安静的儿子。
「孩子。」她温柔地低唤,把手轻轻放在佩堂肩上。
佩堂似乎早就知道她来了,一点也不惊讶地回头,露出一点微笑,「母亲。」
这样的平静,实在出乎意料。
「你想起这里了。」
「是的。」
修罗夫人艰难地开口,「佩堂,从前的事情……」
「没关系。」
做母亲的楞了一下,试探着呼唤儿子的名字,「佩堂?」
「就算恢复了记忆,但是,我毕竟已经比过去成熟,不会像从前一样幼